“你们会去休学旅行吗?”
御幸一也合上笔记本,右手支着下巴,“嗯……大概,可以?”
海野被他的语气迷惑到,表情古怪精灵,他轻笑。
“抱歉,把表拿回去吧。”
御幸一也看着生活委员的背影。心中暗自懊恼,之前海野无意中提起这件事,他随口一说,结果后面赛程排满,他们无法参加。
像是骗她一样。
“为什么你和他在一起就不能和我们去海洋馆了啊?大家一起去啊,夜游一定很有意思的。”
“你也可以和男朋友一起出去啊,我不会介意……”
“可我还是想和你们在一起,我也走了,那海野怎么办,难道要抛下她?”
“我没关系的,你们不用在意我。”
女生看向她,又看看面前的人,“我们住在一起就应该互相关照,而且之前就说好要去海洋馆,现在你又反悔。我知道你们刚在一起,但那就代表着你和我们的承诺都不作数了吗?”
“我没有反悔,修学旅行还有一天,我们明天可以去很多地方……”
女生做出打断的手势,“我也有男朋友,但我还是想着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不认为应该让步,如果他不能理解你,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最后她们不欢而散。
海野坐在海滩上,望着远处经过的游轮,旁边有小型聚会,看起来是一群大学生,器乐声悠悠扬扬的传到她这边。
她突然很想回家,回到妈妈身边,之前的圣诞节,妈妈来日本看她,一到日本她就和几个朋友聚会去了,等到凌晨也没回来。
接近天亮,门铃声响,她打开门,妈妈醉意熏熏,一把抱紧她祝她圣诞快乐。
谢谢她好好长大。
时隔多年的促膝长谈,妈妈要她去想她要过的人生。
可她却在这种时刻只想懦弱的缩回壳子里,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细胞生物。
探讨友情要为爱情让步还是爱情不应该占满一个人所有的时间……此类问题都没有意义。
她只想慢些长大。
海浪退去,明暗灯光下,沙砾间似乎埋着什么东西。
她用木棍刨开一小块沙堆,贝壳碎片,亮晶晶的不规则玻璃,石子,慌忙逃窜的沙蟹,她沿着发出光亮的地方一路将异色的石子捡起。
灯光下,纹路独特的石块,颜色各异的玻璃,她越发觉得有趣。
不知不觉,离人群更远。
她回头看,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融入不了人群,却又向往繁华与热闹。
总是这样矛盾。
她想到他。
相隔数千公里。
你会在哪里。
回酒店之前,海野去附近的商店挑了一些伴手礼给室友们。
房间一片漆黑,去水族馆夜游的人还没回来,她没开灯,去卫生间冲洗挑拣拿回来的玻璃和石头。
“送你。”
御幸一也有些惊讶。
“这是大家给你们这些没能去休学旅行的人买的伴手礼。”
“仓持的我已经给他了。”
他看着桌上的小盒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谢谢。”
海野笑,“不用客气,要谢就谢男生们吧,礼物是他们去挑的。”
海野有些犹豫,眼神闪烁,“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侧身,刚要抬腿,还是没能离开。
御幸一也看着她,神情疑惑。
她有些害羞,微微皱眉又对他笑。
“这个。”她将藏在身后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是我送给你的。”
御幸一也没料到她会送自己礼物,有些怔住。
“这……”
“你放心,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她看着他的眼睛,“就是,就是我一个人无聊,索性去海边捡了一些贝壳,石子,玻璃……”
“一个人?”他好奇的问。
海野实在待不下去了,看到他的手刚一碰到包着相框的装饰纸,就松手跑回座位。
“喂!”
御幸一也猝不及防的伸手去抓即将从手边掉落的包裹。
海野脸颊发烫,她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一样。
当着面送他礼物就算了,难道还要她回答大家都在趁着休学旅行谈恋爱吗?
“海野你总是不想表现自己,如果让那些没得到机会的人看到你这样的态度,会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假谦虚,甚至是傲慢?”
海野刚结束给学妹的调音,正要合上琴盖,学姐将琴谱放到身后的桌子上,靠在钢琴边对她说。
今年校园文化祭的时间也是她们所在的社团的周年纪念日,学姐向部长推荐海野作为代表之一参加艺术类社团联合举办的对外公开的演奏会。
海野根本不知道她从哪儿得知自己会拉大提琴,连连拒绝,只说她是初学者的水平,很多年没练。
结果学姐找出她两年前跟着学校乐团在欧洲交流演出时的报道,她再难继续推脱。
“谢谢您,真是帮了大忙。我也是觉得它太占地方了,会给很多同学造成困扰。但社团老师还没来,我真不知道该把它存放到哪里。”
不久前老师来班里告诉她先把琴放到办公室,等到社团负责人来了以后再申请存放到专门保管乐器的房间里,这样既不挤占同学们的空间,琴也不会因同学们的跑动而损坏。
御幸一也看着她将大提琴从教室后面拖到门外,后排的人追上帮忙却被她一一笑着回绝。
很多人放课后跑去看她排练,他从没有任何时刻感到礼堂距离这里竟有这样遥远。
“你要听?”近在咫尺的双眸含着明媚的笑意,余光里骨感的指节随意地给垂下的耳机线施加压力,让其顺着惯性再度缠绕到指尖。
他想到上午她背着琴走进教室,班里三三两两的人凑到她身边惊讶的看着她身后的大提琴发出感叹。
“哇,海野,你还会拉大提琴?”
“是为了校园祭准备的吗!”
“天哪,海野——”
他的目光不自然的从她眼中的倒影移到那根晃动的耳机线,凝视几秒又突然转向余光里身侧的墙壁上。
他动了动嘴唇却无法组织言语。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还没感觉到她的靠近,就被耳机触碰敏感的耳廓带来的坚硬冰得一躲。
御幸一也蓦地皱起眉头,陌生的触感让他有些不适,下意识的转头却看到她拿着耳机停滞在他耳侧,被手指遮挡了一半的眼底闪过后知后觉的懊恼与悔意。
他再次移开视线,低下头,将右耳朝向她那边,喉结滚动,耳根泛起晕人的红。
鬓边传来细微的抖动,她好像看出了他的默许,硬着头皮把另一只耳机贴上他的耳廓。
一秒,两秒……
海野萤盯着御幸一也的侧脸感受着指背接触到的那一小块皮肤传来的热度。
耳机里没有任何声音,没有音乐,没有人声,只有彼此靠近被放大的呼吸。
御幸一也转头看向她,眼里带着疑惑又好像并不惊奇。
哧……他毫无预兆的放声一笑,为刚才的羞恼,为还在心头缠绕的陌生情绪,也为自己无端升起的好奇,在得到答案之后,他感到释然。
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笑声渐息,他回头去看,她靠在后墙无声的笑意。
这样就好。
这是什么反应啊!
海野看着对面的人脸上一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表情,好像她刚刚说的话对他来讲像是什么玩笑一般。
“喜欢你,你很难相信?”她的组词顺序总是有些奇怪,但语气仿佛天然带着一股真诚与戏谑并存的,令人想要听她说更多的诱惑力。
说什么呢。
什么都好吧。
御幸一也保持着僵硬地笑容,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面的?
没过多了解她之前,他对她的印象大概只有“成绩很好”、“漂亮开朗又洒脱”、“留学生”、“大家都很关注的人”,虽说现在也并非全然了解,但总比之前多了很多对她的认知——孤独与热闹在她身上并不冲突,班里的人都喜欢和她说话,但她的朋友却不限于这个年级,就连刚转到班上的转校生竟也与她相识。
总是喜欢独自待在校园里的某个角落,操场,草坪……
“我第一次遇到喜欢的男生,也是第一次告白。如果让你不相信了,那该怎么办呢?”
海野坐在御幸一也的前座,换了个姿势,伸直双腿,像在缓解某种维持了很久的紧张感。
“自从那次在放课后的教室里见到你,我偶尔也会期待,某天我刻意的磨蹭不想回家可以再制造一场那样的偶遇,即使第一次绝非刻意。”
“抱歉。”
海野愣神了一秒,没预料到御幸一也竟如此急躁的打断她还未说完的话只是为了拒绝。
她笑着继续说:“我的喜欢还没到带有目的。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你一定要为我做些什么。”
御幸一也看出她还想继续解释,但卡在嘴边的话被强行收回,她依旧潇洒的朝他挥挥手,标志般不可触及的礼貌笑容再度浮现。
他握了握拳,又像是泄了力。
什么第一次……
像这样,保持同学之间的正常距离就好。
把一切都说明白难道不正确吗?他不是向来执着于那些“确定”,从不犹豫吗。
是这样的,一切都不会有错,一切都不该怀疑。
至于为什么会说抱歉,又为什么后悔。
……
御幸一也,你一点都不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