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亭一脸茫然地跟随卢瑟来到多功能楼的三楼画室,她昨天画的那两幅血画已经不在了。
见卢瑟正在准备颜料和画具,邬亭问:“您现在要作画?”
“向主询问今天会发生什么,希望主能降下启示。”
那不是临时抱佛脚吗?既然有预测能力,早干嘛去了?邬亭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卢瑟答:“可可西里刚发出通知,说要来校招那会儿,就已经试过了。不止我,所有有预测占卜相关能力的神赐者都试过了。然而主没有给予任何启示,或许是我们太慌乱了,主对此不满。”
通常,信仰越虔诚的人越擅长自圆其说,邬亭敷衍地鼓励:“加油,这次会成功的!”
说实话她对三生有意识这点都保持怀疑态度,如果三生真是庇佑npc的神明,她早死一万次了。
“希望吧。”卢瑟叹了口气,示意邬亭也去画。
装神弄鬼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的话,万一卢瑟真画出点什么神启的内容,她岂不是暴露了?邬亭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行我不行,我就是个小虾米,主哪有功夫理会我啊!再说我跟您一起,不就重复了吗?主应该不喜欢一件事啰嗦两次吧?”
卢瑟也不强求:“那你在这里守着吧,去把灯开了。”
“好嘞。”
邬亭挺好奇卢瑟能画出些什么来的。会把刘园的事画出来吗?刘园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假刘园和不知真假的冀升升又在计划些什么?
真画出来了!
卢瑟的手快出残影,画布上已经出现了一张脸,长脸、抬头纹、中分发型、半框眼镜······正是刘园!
震惊的同时,邬亭心底涌起不安,这绝非好事,这证明看似意外的情况其实都在“神明”的掌控之中。
刘园的脸没有长在刘园的脸上,而是被她举在手里,而本来是脸的位置一片漆黑。卢瑟没有任何停顿,刘园的边上出现了一顶棒球帽······
······
医务室内,邬亭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低血糖还会引起说胡话的症状?”
“我是你的同事,还受伤了,丁医生,你看向人家的眼神太过冷漠了啦。”刘园嘟了嘟嘴,这样娇俏的动作出现在一个五十多岁向来严肃板正的女人脸上,着实透着诡异的违和。
“是吗?这是一个冷漠的社会,刘主任您需要适应。”邬亭语气冷淡。
见邬亭演都不演,一副“我就是假的,你爱咋咋滴”的模样,刘园跟冀升升交换了个眼神。
“丁医生,现在这个情况的确有些尴尬,您有什么想法吗?”冀升升问。
“刘园和冀升升呢?还活着吗?”
“······丁医生,我就在这里呢。”
邬亭挑了下眉:“我以为你也被调包了,那刘园呢?说句不好听的,你一出现在丁应得他们面前就会被拆穿。”
“医者仁心,丁医生很关心我呀。其实只要丁医生不拆穿我就好啦!”刘园拉过邬亭的手,撒娇般地左右摇晃。
能明目张胆说这些话,看来丁应得现在对这里失去了控制。
“给我一个帮你们的理由。”
“不止你帮我们,我们这叫共犯之间的互帮互助。”
“呵,看来你们还没搞清状况,谁跟你们共犯了?”邬亭慢条斯理地抽回手,抽了张消毒湿巾慢慢擦拭手指,像要将上面附着的脏污都擦干净。
刘园看着她的动作,眼中闪过羞恼之色,语气里却透着怜悯:“看来你是不想帮了?那就有些麻烦了,我的意思是你会有麻烦的。”
“我已经帮了。”
“嗯?”
邬亭叹了口气:“否则丁应得现在就已经过来了,难不成你们觉得今天这种日子,我作为教内的重要人员一点防范措施都不做?一条冷知识,A级都有寄生能力,有危险的时候不需要打电话报警,可以直接让在外面的傀儡开口。”
“呵,这种事我们早有预料,不用故作镇定哦。我们很清楚现在的你无法联系傀儡。”
“你们不相信?十秒后,我的傀儡会给医务室打电话,响三声后挂断。当然,你们也可以跟它聊几句,我不介意。”
刘园没言语。
很快十秒到了,急促刺耳的电话铃在三人耳边响起,不多不少正好三声,而后室内重归寂静。
······
邬亭挂掉电话,重新将目光投向画布。
只见画布上的刘园还在,而刘园边上的棒球帽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团黑色覆盖,就像画错了以后随手涂掉一样。
今天还会发生什么呢?邬亭望向窗外越来越阴沉的天空,再下一场大雨?
突然,卢瑟抽搐了下,在画布上方用灰色黑色的颜料大片晕染,而后是雨点,密密麻麻的白色线条覆盖了整个画面。
邬亭倒退了几步,她看了看依旧双目紧闭完全沉浸在绘画中的卢瑟,又看向那幅画,脑中逐渐涌现起一个荒唐的念头——代表冀升升的棒球帽被涂抹掉不是偶然,是因为她潜意识里不希望冀升升被三生教盯上。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想法会跟卢瑟的画重合?
预测呢?神启呢?怎么变成她的心理侧写了?!
下意识地,邬亭封闭了自己的思维,不让自己在做这方面的思考。果然,卢瑟手中的画笔掉落在地,她缓缓睁开眼,疲惫又兴奋地盯着自己的作品:“主再次眷顾了我们!这是······刘主任?!糟糕,得通知校长,刘园那边或许会有危险!”
“就这些吗?”
“嗯?乔治你说什么吗?”
“主的启示就这些吗?不继续吗?”
“足够了!这种事怎么可以贪心?”卢瑟刚说完,目光凝固,突然急躁道,“主还有话要说!给我画笔!快!乔治给画笔!再拿张新画布来!”
邬亭没有动弹,站在卢瑟背后静静地看着她跌下椅子,像盲人一眼在地上摸索绘画工具,边上的水桶被打翻,浇在她身上,将白裙晕染出各种颜色。
可她对此毫不关心,抱着颜料盘和画笔跑到画室的一面白墙前,再次投入到了新的作品中。
墙上出现了一个草莓蛋糕,一个被切割成数份,鲜红的果酱流得到处都是的诱人蛋糕。画室内,邬亭突然放声大笑。
虽然迟了几天,但还是可以祝自己生日快乐的呢!这可是——来自“神”的祝福啊,哈哈哈哈!
······
“看来确实需要做一些交易才行了。”刘园摸了摸下巴,“或许可以先进行一些信息上的交换,既然要做生意,总要先自我介绍一下嘛。”
“不需要,你们不说我也大致能猜到一些。”邬亭拒绝,“不过其他方面的信息交换我很乐意。”
“具体哪方面?”
“神。”
听到这个字,刘园怔了怔,旋即咯咯笑道:“古往今来神有很多啊,你们街区的命名,嫘祖也算是神话人物呢。缪斯街区也是,只是不算同一个神话体系。”
“我不是文盲,不需要你给我科普这些书上能找到的知识。我想问的是,这方世界有神存在吗?你不用急着回答,既然是交易,你可以说说你想知道或者想得到的。”
“我想要你。”
“?”
“嘻嘻,开个玩笑。我其实想要你的治疗能力,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我想知道寄生你们这些数据人的办法,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其实是你赚了,毕竟当我说我会告诉你的时候,就证明神是存在的,不是吗?诶呀,你可别得到答案就拒绝交易了吧?我可以告诉你更详细的,比如神都有哪些。”
“有点轻松啊。”邬亭啧了一声,“看来这方面的保密等级不算高,即便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也可以告诉我?不会这个话题本身就蕴藏着什么危险吧?”
刘园笑而不语,邬亭清楚她不会回答,深吸一口气:“请讲吧。”
“神有很多,凑巧,我就信仰着其中一个。”
刘园的第一句话,就让邬亭瞳孔地震,她下意识压低声音:“谁?”
“我们导演。”
“???”
注意到邬亭懵逼的表情,刘园有些惊讶:“你还真不是可可西里的人?财团?民间组织?雪莲颂?”
“所以可可西里的人都知道?”
“那倒没有,只是我以为你会知道。导演的另一个身份是可可西里后勤部部长,额,当然不是现在这个。”
“你俩来自可可西里后勤部?”
“嗯,升升还在实习阶段,我是正式员工,享有五险一金的那种。”
邬亭点点头:“其实今天凌晨的时候,有个我们的人因为念前缉查部部长的名字死了,几秒之内化成一滩黑水。所以我很好奇,你们部长,就是你们导演,也有这个特性吗?”
“前缉查部部长?副部吧?那位被囚禁的是副部,虽然对外都省略‘副’字了。”刘园纠正道,“你猜得没错,不能念或写名字,除非是那位的信徒,否则后果难料。”
“所以总共有十名神?毕竟名讳不可言的总共有十人。”
“不清楚,数量方面没有定论。”刘园摇头,“像我们副部,向祂祈祷就没什么用,只会得到一粒南瓜糖。比如我现在低血糖,就可以试试,你想看吗?”
邬亭警惕地看着她,刘园笑了笑:“除了提名字有危险,捏个小人指着鼻子骂祂们都没关系。不过这里还是算了,学校是三生的地盘,对了,三生也是神,跟我们导演一样确定存在的神。”
“神到底是什么?”邬亭彻底疑惑了,“可可西里曾经的部长不都是人类吗?为什么会变成可以祈祷的对象?也就是说你们从原先的上下级关系变成了神和信徒的关系,这······这太奇怪了。”
“神和信徒什么关系?”刘园反问道,“需要一方跪在地上像奴隶一样磕头祈求另一方的关系?在三生教这边,确实是这样。但这不是标准答案,也没有标准答案。”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面镜子:“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刘园的嘴唇没有动,镜子里的刘园却露出灿烂的笑容,掐着嗓子回答:“当然是我们的沙司公主了。”
冀升升面色微变,下意识抬头看向天花板。
邬亭僵在原地,一些零碎记忆的突然解封让她头痛难忍——
后勤部副部长,陈沙司,农学家,生物学家。原性别男,后为研究自体繁殖,将自己改造成雌雄同体。邬亭最后一次见到祂时,祂已经怀孕了,拉着邬亭让她猜孩子的性别。
当时她说了什么来着,好像看着陈沙司吃南瓜软糖吃个不停,就开玩笑说了句:“可能生出来的是南瓜吧。”
“那也不错,飞船上的南瓜种子种出来的果实甜度不够,希望生出来的品种能甜一点。”
“······直接生南瓜糖算了,自产自销。”
······
毫无预兆地,从天花板掉下一件东西。刘园伸手接住,摊开掌心一看,是一颗没有包装的南瓜形状软糖,指甲盖大小。
刘园得意地对邬亭眨眨眼:“看吧?很容易沟通的。”
突然,又掉下一颗,刚好掉进邬亭的手里。
刘园愣了下:“咦?怎么会······”
邬亭低头,端详着那颗金灿灿半透明的东西,突然联想到了鱼子。再凑近些,只见那颗软糖内部似乎有血丝在跳动······她猛地将糖甩出去,想要制止刘园:“别吃!”
然而刘园嘴里咀嚼着,埋怨道:“虽然我们副部长很好说话,但你也太不给面子了。”
刘园话音刚落,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连续不断地有软糖掉落,落进邬亭的怀里,打在她的身上,大有她不接受就不罢休的趋势。
邬亭猛地冲出医务室的大门,见软糖没有跟出来,她用手指捻了点白大褂上跟软糖接触后残留的黏液,凑到鼻尖下闻了闻,而后蹲在地上剧烈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