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梨和许前离开后,邬亭想起来迟到的138人里,冀升升也有份。毕竟如果他出现的话,她不可能忽略过去。别不是也沉迷赌博无法自拔了吧?
大概率不可能,邬亭之前有注意到校园之星的评选时间,距离现在不足一个月。何况他是学生会内部的人,对于学生会在做的事应该知情。
蓝天赌场,很耳熟,印象里是克拉克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学生没了补贴找兼职,经学生会推荐进了赌场,赌输后找学生会借钱,为了还债继续赌钱······如此往复恶性循环,人就废了。听夕梨的意思,这显然不是个例。
其实在邬亭没进入三生,也就是四年前的时候,家园里流连**的玩家不少,但赌博成瘾的不多。或许是有不限条件的补贴和免费的别墅提供,玩家们都不缺钱,赌博的吸引力相对较低。可如今玩家们缺钱了,他们不光穷,还习惯了吃喝玩乐就有钱到账的悠闲生活,难以由奢入俭,已经失去辛辛苦苦找工作赚钱的能力和毅力了。
因此赌博这种来钱快又有娱乐性质的活动进入了他们的视野,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来钱渠道了!想到要早出晚归做苦力,被老板责骂被顾客投诉,一个月赚到的钱还不如曾经一礼拜的补贴,他们就难以接受。何况他们比起常年打工的数据人而言,简直是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相比把自己当祖宗的玩家,npc更受各公司各老板的喜爱。
至于去居委会投诉、静坐示威、抗议游行······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以四年前缪斯街区绿地医院发生的数据人暴动为开始,愈演愈烈的集体罢工和暴//乱让玩家们意识到,想要在这片土地上平平安安生活下去,承认数据人与自己地位平等势在必行。警察不再偏向玩家,一旦发现有玩家欺凌殴打数据人,立刻逮捕拘留。在没有法院的地方,警察局是唯一且最权威的执法机关,除了可可西里。
如果说警察局变得令玩家敬畏,可可西里罐头公司就让他们感到恐惧了——因为他们开始收租了。
别墅的月租按面积、外观、内部装潢等设定在一万到三万块钱之间。当初中等居民住的平层的每月租金基本在三千上下浮动,但最近又开了许多新楼盘,提供单人公寓、豪华平层等满足不同需求的房型。相比以前统一的装修风格,如今的新房款式五花八门,古典风、华丽皇室风、简约风······这些都是常见的,此外还有赛博朋克风、灵异凶宅、原始山洞、镜屋等走猎奇路线的,谁都不知道一扇平平无奇的防盗门后是怎样一方天地。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贵,月租高于普通平层低于别墅,但也有部分跟别墅相当。
如果无法承担四位数的月租,那就只能去贫民窟了。没错,贫民窟并没有因为数据人的地位提升而消失,相反,它们甚至扩建了,并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贫民窟”,供所有的穷人居住。要知道在以前,少数家庭收入可以承担平层租金的数据人也住在这里,只因他们的职业在下等的范畴内,并非教师、警察、医护之类的“体面”工作。
现在这条规则已经被打破,只要付得起租金,皮肉工作者也能搬进大别墅。而玩家失去了上等人光环,没钱照样得住又脏又臭的贫民窟。当然,虽然停发了玩家的补贴,但之前发过的不会回收,别墅里的各种家具摆件也归玩家所有,所以人们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积蓄在身,去贫民窟的只是极少数。
可就算极少数也已经让人心惊了。贫民窟当然简陋,但比起末日时的露宿荒野食不果腹,比起飞船时囚笼般的储物柜,简直好太多了!归根结底还是强烈的落差感。
按正常流程,如果在每个月的27日前还没有去银行缴纳房租,该户的家门口会被贴上缴租告示,如果在月底最后一天的23:59:59前仍没交租,他们将被默认为经济实力与当前住房不匹配,被直接转移进贫民窟,而没交的房租将成为负债,不偿还就没法换其他比贫民窟更好的房子。
这些都是哈马迪告诉邬亭的。这位虽然是应用工学教师,但不喜欢去职工食堂,独爱学校附近的一家牛肉面馆。中午出校门时,见邬亭孤零零坐在保安室里,双眼放空地咀嚼白面包,同情之心大起邀请她共进午餐。
离开学校的哈马迪像只被短暂放飞的鸽子,聊天兴致高昂。邬亭便趁机打听如今玩家和npc的动向,果然收获了不少有用信息,本来她都在考虑要不要挑一个幸运儿寄生读取记忆了。能不寄生是最好的,npc没有意识房间没办法寄生,幸运儿只能是玩家。但在可可西里内部她没多少顾忌,在学校里都是学生,即便赵起祖那几个小混混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选,她现在能力不如以前,万一控制不好寄生力度被宿主发觉,就只能选择消掉宿主意识永久寄生,相当于杀人灭口了。
大概是在残酷冰冷的末日里,她有幸在文清观小学度过几年宁静的校园时光,因为铺满绿苔所以坐上去柔软潮湿的石阶、竹林里穿行的风、旁边道观飘来的烟尘味和风铃响······那是她的童年,像一堵坚实的高墙,将尸横遍野山崩海啸阻隔在外,并与之后时不时出现,替她一遍遍挡住涌动向心脏的暗潮。
学校在邬亭这里叠了层厚厚的“美颜滤镜”,即便她清楚家园里的学校从建立之初就是教育部和三生教用来谋划自身利益的工具,但无所谓,肯定还是有年轻人学到东西的嘛。她想起自己在五柳街区学校时就读的401班,可能是全班同学都成绩不错的缘故,学习氛围相当浓烈,她这个班长就像台没有感情的讲题机器,一下课课桌前就围满了人,常常等到上课铃响了才飞奔出去上厕所。可惜她牵扯的事情太多,容不得她在学校摸鱼。
“乔治老弟,你怎么叹气了?住房平等不是好事吗?要是我们早出生几年,恐怕也得被赶进贫民窟里跟老鼠蟑螂们住在一起。”
邬亭很想告诉他这游戏里除了餐桌上,在其他地方基本看不到什么动物,游戏制造部门懒得做完整的生态圈。
“是好事,但我现在也是个穷光蛋啊,老板好像也没给我发工资的意思。”邬亭怀疑虞温想白嫖她。
哈马迪安慰道:“不会的,虞大人是几个大人里最亲和的,就连对待一些外来者······跟你说个事,你别说出去,他曾经因为对外来者太过友善被上面叫去谈话过。唉,他能成为学生会主席是外来者和我们一起投票选举出来的,所以他才会如此吧。唉,我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想当好学生会主席的。”
“······”
邬亭看着哈马迪充满土匪气质的脸上露出感慨之色,忍不住嘴角抽搐。从哈马迪一说起自己的学生就眉飞色舞的样子来看,若说他只想当好一名普通的老师,她信了。但虞温?打死她她都不信。不过有一点还挺有意思——
三生教制造出来的轮回者居然不全是苦大仇深的,还有哈马迪这种和平人士存在,包括她自己,以乔治·兰德尔的记忆和虞温对他的安排,也不足以让他对人类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不应该在轮回者出生后统一安排“为组织流干最后一滴血”的洗脑式教育吗?
见哈马迪一副虞温头号粉丝的样子,邬亭觉得再聊也聊不出什么,就将话题转回去:“对了,你之前说如果不按时交月租,就算想赖在原来的房子里不走也会被强制搬走?”
“对,强制搬走。一睁眼,已经连人带床出现在贫民窟里了。”
“哈?”邬亭愣住,“什么意思?!”
哈马迪神情复杂:“很不可思议是吧?事实就是如此。这就是可可西里的力量,他们是这片土地真正的掌权者,普通人在他们眼里就像玩具模型一样可以随便摆弄。”
“这······”
邬亭说不出话来,她不奇怪可可西里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但管理层从一开始的定位就是低调,是给玩家们最真实的游戏体验,动不动移山倒海的谁还敢玩啊?现在所谓“真实世界”的糖衣被剥落了,露出令人窒息的内核——在这方虚拟世界,游戏设计者就是“神”。
如果从游戏放送的第一天就不做掩盖,他们只是管理者,可能还时不时有玩家会因为游戏bug打公司投诉热线骂街;但现在,可可西里“数字飞升”了。
邬亭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阴谋诡计,最后注视着窗外的街景,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吐槽:“好特么离谱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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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数字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