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熄灭,一片黑暗里两人站在面目全非的尸体前。
“死了?”
“嗯,走吧。”
“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先报个警?再联系殡仪馆?”
“······”
“何况这个世界不存在丧葬产业,人死后三天尸体会自动消失,等不到头七下葬。”
这邬亭当然知道,放在以前尸体的三天保质期仅限于npc,因为玩家一旦死亡会直接退出游戏,尸体自然消失不见,等重进又是活人了。现在游戏出bug,玩家无法退出游戏,死亡后的现象就跟npc一样了。其实三天不算短,七十二小时呢,像一些网络上的大逃杀游戏,一局也就一小时不到,尸体的显示时间自然也就不满一小时,有些还会自动变成背包或散落成一地的装备。
但“家园”这个游戏不同,玩家已经把它当成了现实,自然无法接受这种死后尸骨无存一点痕迹不留的设定。从医学领域讲,幸亏有人造器官存在,否则捐献者死后进行器官移植手术,就算成功,三天后被捐献者体内的移植器官也会突然消失。从治安角度讲,警察们的工作更轻松了,因为不明不白死的通常是npc,只要找不到尸体自然无法定案,而失踪是没人管的,因为每个月都会有一批对社会无用的失业npc被游戏系统自动清理掉,难不成警察还能管到世界运行机制上去?从经济上讲,随着玩家群体内出现死亡现象,丧葬产业必定会兴起,毕竟富有的上等人们更讲究仪式感,没尸体就不能举办葬礼了吗?从古至今举办和参与葬礼的都是活人,死人只要照片到场就够了。
两人没有直接回车里,奥德修斯将跑车重新变成玩具车大小抓在手里,四下看了看,最终凑到邬亭跟前弯下腰,拉起她的衣摆小心翼翼地擦拭自己爱车车头部位的血迹。
邬亭:???
奥德修斯在邬亭一副“你是人么”的眼神中,颇为自然道:“你衣服都红成这样了,多这一点不多。”
“谢里,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要脸了?”
“嗯?谢里是谁?跟我待在一起,你还有功夫惦记别的男人?”
“呵,怎么?你吃醋啊?”邬亭冷笑着模仿起他刚才的语气,“能跟我待在一起,不受宠若惊地珍惜每分每秒,居然还有闲心吃醋?你有点恃宠而骄了哦。”
谢里无语:“······论自恋还得是你。”
“你是自恋,我是有自知之明。”邬亭说完,不给他反驳的空隙,“说正事,你之前怎么回事?既然能在意识房间跟我对话,早干嘛去了?我还以为你身上有什么限制,一提关键词就自爆那种。”
虽然她对秦香仪所送礼物的作用有过揣测,但房产证这种东西还是太过抽象了。或许研究一段时间后会有结果,但她最缺的就是时间,三生教虎视眈眈,转移家人自然越快越好。因此她能一到家就正确使用房产证,离不开谢里一路上在她意识房间里的介绍。
包括杀七星也是在意识房间里决定好的。只有七星死了,他们才能在现实里没有顾忌地交谈。至于是否会激怒三生教,惹得他们伤害邬娜——只要他们有这样的念头,除非邬亭跪下来做人,一个三生教信徒都不伤害,否则这种事迟早会发生。
再者谢里告诉她,那些npc对邬娜很照顾,甚至到了敬重的程度,否则也不可能在自己人都露营垃圾场的情况下,让一个外来者住在难得的房子里,要知道现如今三生教的主要构成还是失业后的流浪者,克拉克这种中等居民是少数中的少数,高层中的高层。
为什么敬重邬娜?一来是邬娜对于孩子的爱护,不惜背叛家庭背叛人类也要将npc生出来的母爱震撼了他们,当然这是npc的视角,邬亭听完就狠狠无语了,背叛个毛线啊!二来是邬娜怀的不是普通npc,而是圣子。
“圣子?!”
“对,他们在这方面守口如瓶,就算在教内恐怕也只有个别人知道圣子究竟是什么。但从我们人类的宗教学知识理解,很大可能跟他们信仰的神明三生有联系,我猜他们或许是从三生那里得到了神谕之类的信息,你有什么看法吗?”
“妈耶,我这还未出生的大侄子真有出息。”
“······”
不管圣子什么来历,是好是坏,短时间内都算是邬娜的保护伞,这让邬亭松了口气,愉快地决定噶掉七星这个马路杀手,造福日后可能会被她撞死的倒霉蛋们,毕竟光今天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在商场里撞了好几个了。
“的确有限制,但那是之前。”谢里问,“听说过黄泉吗?”
“当然,传说里人死后去往的地方,在阴曹地府。怎么?又是后勤部戏班子上演的新剧情?你别说,《西游记》里还真有个地府,里头有个阎王。”克丝缇失踪后,邬亭对后勤部的印象直接降为负。
“现在,黄泉就在我的脑子里。”
“什么?”
“准确来说,是在我的意识房间里,它监视的不是我的行为,而是我的思想,也就是说在很多时候我不能想任何有关自己身份的事,否则它可以轻而易举从意识层面摧毁我。”
“它到现在都没发觉你的异常吗?不杀你会不会只是将计就计,或许现在正躲在你意识房间里听墙角?”邬亭警惕地后退几步,伪装思想可比言行上的装模作样难多了,有时候越刻意不去想什么就越容易浮现在脑海里。尤其人不是机器,总有疲惫的时候,就像她平时还可以短暂控制下自己的思绪,现在精神损耗严重,别说控制保持清醒都不容易。
“哦天呐!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却那么大~”谢里突然握拳于唇前,唱起歌来。
邬亭没笑,她又往后退了几步,并将手搭在枪上,她觉得谢里脑子出问题了。
“咳咳咳抱歉,难得能放松,有点情绪过激。我刚才也说了是很多时候,它不止需要监视我一个人,至少我知道的还有一个。”
“谁?”
“教育部部长麻椰川。”
邬亭瞳孔微缩:“我好像知道是什么了,是不是黑雾?”
“黄泉是一条极其宽广的河,站在一侧望不到对岸,河水呈浑浊的黄色,但河面上方的确笼罩着浓重的黑雾,你见过?你碰到过其他被黄泉选中的人?它的寄生能力及其恐怖,沾上一点就很难摆脱,与其说是寄生不如说是污染。”谢里凝重道,“你——有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没接触,我就是在麻椰川的意识房间里远远地看到过,看着的确邪门。”
“那就好,你会思想寄生,或许还很熟练,但也要记住这个行为附带的风险。我、麻椰川······一定还有别人;而除了黄泉,还有三生,或许还有别的不知名危险存在。意识房间就像黑箱,在没进入前,谁都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嗯,我明白。对了,你进入我的房间可有察觉到什么?有感受到危险吗?”邬亭一脸期待。
谢里轻笑:“一般来讲,如果房间的主人主动邀请,进入者作为客人自然不会感受到危险。当然,我拒绝你的进入不是因为不把你当客人,而是我现在已经控制不了自己房间的危险性了。之所以选择杀了七星于现实中与你交流,也是担心我的意识体在你房间待久了,将污染带过来。至于你那边是什么样——四个字,一片漆黑。但很平和,就像没有梦的高质量睡眠。”
“······”
这算什么奇妙的比喻?不过邬亭怀疑她的房间之所以让人感受不到危险是因为真的没有危险。
桌底下能有什么危险?因为桌子做工劣质会塌?总之,从秃脖鸭到克丝缇的大嘴猴再到谢里的棺材(没错,谢里的意识体是个会说话但没长嘴的黑色棺材,邬亭甚至不敢打开,怕投射到现实里把对方开膛剖肚了)都是从桌底钻出来的,大概桌底是针对外来者的入口?
“总之,当黄泉寄生于我的房间一段时间后,我跟它的联系逐渐紧密,也逐渐能够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它的状态、情绪和思想。”
“情绪?思想?黄泉是活的?一条河成精了?”
“它当然是活的,否则怎么控制和监视我?”
“也是,不好意思,伤太重变蠢了。你继续说,它现在不监视你是你动了手脚?”
“是部长出手了。”
“麻椰······不可能是那老太婆,是你妈?”
“是闫部。”
邬亭错愕,好半天憋出句:“所以你到底是哪边的?你不是教育部派去缉查部的卧底吗?”
“我哪边都不是,谢里就是谢里。”他语调平平,出口的话却是狂妄。
“那,那好吧。这么说来,是闫中权出手控制了它,让你脱困了?”
“只是牵制,但足够了。它现在分不出精力监视我,甚至回收了我这边的支流,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可见闫部对它造成了很大威胁。”
邬亭想问既然谢里说不是闫中权那边的人,闫中权为什么还要帮他,但想想还是没问。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七星死了,然后呢?”
“自然是去垃圾场解救你姐姐,你总不希望一直有把柄落在三生教手里吧?”
邬亭点头,然后想到了什么咬牙道:“等她回来,肯定是不能让她再出门了。她要生就生,大不了我去外面绑几个妇产科名医回家。”
“好。”
邬亭有些莫名地看了连连点头的谢里一眼:“对了,你这车只能坐两人,到时候救出邬娜我们就有三个人了。要不你车让给我开呗?你骑七星的摩托。”
“你会飙车吗?这车可不是你在飞船上开的老年代步车。而且你也看到了,我这车放在全宇宙都找不出第二台,你自己受伤也就算了,别到时候把我车撞坏了。”
“???”
“至于你说的那些绝对不成问题,这车可以是两座,也可以变四座,是不是很厉害?”
邬亭敷衍地鼓掌:“厉害厉害,不过你开车跟闯鬼门关似的,我去把七星的头盔拿了,到时候给我姐戴上。本来就傻乎乎,可经不起再撞了。”
“行,随你。”
于是邬亭跑过去,将头盔从尸体上摘下来,然后发出一声惊呼:“卧槽?啥玩意儿?”
谢里眉头一皱,快步走过去:“怎么了吗?”
邬亭看了眼尸体上平滑的颈部切面,又看了眼内部空空如也的头盔:“她,她怎么没头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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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