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风栖抱回来了三只小野猫。
多日大雨终于退去,路面涨水,两边道路都淹了,泥浆在阳光下蒸腾,上面漂着草茎断枝,风还是湿润的,带着土腥味与草木气息。
风栖裹得严严实实,长袖长裤乳胶手套,外面套一层上下拆分的厚雨衣,戴着头盔,厚筒雨靴踩在泥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溅起的泥点子飞得老高。
她是去喂牛的。
牛被她散养在离家三百米的人家里。大雨初期她还能冒雨去喂草,后面雨实在太大,站在楼顶可以看到村里本来干涸的小河都涨水了。她就不敢出门了。
没见影视剧里冒大雨出门,都没什么好下场吗?不是和爸爸要不到钱就是被抄家哭着求情罚跪,或者脚一滑掉进河里从此毁容失忆开启一代虐恋人生。
打住打住,别想了,还是继续割草吧。
独自生活两个多月,风栖也认识了些植物,剔掉不能吃的杂草,甩干水拧一拧,再扯得松一些,丢进身后的背篓。
上一次投喂剩下的草料大概只够吃四五天的。现在都过去一星期了,想到这,风栖就试图加快脚步,还是越走越慢。
本来穿着这身装备就累,还背了个大背篓,提着斧子镰刀,一路走一路割草。草越来越多,再怎么拧干还是沾着水,背篓越来越沉,跟她的汗一起一路淅淅沥沥往下淋。
不过一里路,风栖跟蒸了个桑拿似的,到了目的地也不敢摘头盔,只敢借着玻璃面罩又被呼出的气糊了层白雾的时机打起面罩,面部终于得以暴露在外。风栖舒服地抽张手帕擦擦汗,环顾四周。
小院外树木杂草被吹得乱七八糟,左手边积了个大水坑。一条小蛇从坑里爬出来,蹿一下钻进树枝堆里。
看着不像毒蛇,风栖就没管,小心地走近些。
这户被她用来养牛的人家虽然也是砖瓦围墙,墙面却不高,门也是普通的两扇外开小铁门。如今一扇门被吹倒,嵌在泥地里,另一扇摇摇欲坠地沾着门框,随着风吹发出一阵阵艰涩吱呀响,铜绿小门上头还贴了褪色的门神。
风栖进了院子,不必清点便发现牛少了一只。
拉过缰绳观察,缰绳的断口啃得不成样子。
看起来是自己跑的,还是头倔牛。
风栖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那头跑掉的牛是什么样,是公是母也记不清了。
不过她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牛,跑了也无所谓。她特地放在这间破旧小屋,就是让牛们如果想跑随时可以跑掉。只跑了一只还让她有点惊讶来着。
其他几头牛安安静静地在牛棚里,有一头探头吃伸过矮院墙的绿叶。风栖把筐里的草料野果子倒进食槽里,这些牛又慢腾腾过来,低头啃食。
风栖就是在这时发现小野猫的。
牛棚外,屋檐下,一窝湿哒哒、毛绒绒,小小一团卧在母猫身体下,发出嫩嫩的可怜的叫声。
母猫已经死了。风栖戴了手套也不敢碰,捡了根树杈,小心地把它挑开。
母猫还没硬,身子还是软的,掉了下去,连带着一只叼着它□□的小猫也掉下去。风栖戳了戳,那只小猫也死了,一动不动。
风栖把一窝小猫戳了戳。一共五只,有两只没气了。
她还没考虑好怎么对待这三只小猫,干脆先走开两步,挨个摸摸牛头。牛不愧是人类的好友,那么根细绳子拴着也不生气,只是温驯地看着她,慢吞吞低下头去吃草料。
风栖试着又摸了几下,牛也没反抗,而且摸着好像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的样子,骑牛的心蠢蠢欲动。
算了,万一被踹一脚,铁扇公主来了都救不了她。
风栖不得不忍痛打消这个诱人的念头。
又转了转,剩下三只小猫孤苦伶仃地喵喵叫,叫得她心都软了,凑近了些细看,有一只眼睛都还没睁开,嘴巴倒是张得老大。
风栖不知这几只小猫多大了,细细短短一层绒毛,瞧着就出生不算太久的样子。
没有猫妈妈保护的、还没学会走路的小猫,在野外基本活不下去。
有人饲养也未必能活下去。
特别是饲养者不是什么负责任的好心人。
风栖最终还是把它们带回了家。
用那间老房子衣柜中不知谁的旧棉袄,镰刀割开里子,掏出旧棉花,把三只小猫包起来放在背篓里。
三只还没她拳头大的圆圆的小脑袋在背后一直微弱地叫,哪怕不懂猫语,风栖都能听出它们饿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家里有奶粉和羊奶粉,也是风栖忧患意识达到顶峰时备下的,尽管她根本不喝冲泡类的粉状物,不过站在超市货架前,她总会想:来都来了,万一呢?说不定用得上呢?
如今还真用上了。
到家后,风栖把脱下的雨衣头盔都放在屋檐下的衣架上晾干,里面那层衣服早就湿透了。她顾不上许多,手套和雨靴倒是没脱下,上楼拆了一小包羊奶粉拿下来,从背篓里捧出三只小猫冲进厨房。
小猫身上都是湿的,风栖抽了个干毛巾重新裹着它们,放在灶台上,蹲下去拉过小茶炉点火烧水。因为猫太小了,风栖就没有用煤,而是点着细柴和麦秆,举了扇子把黑烟往外扇。
烧的水不多,是以水很快就开始冒泡。风栖也不必等水开再晾凉,估摸着差不多了,奶粉倒进碗里,水壶缓缓注入,一根筷子边倒边搅。
冲了一碗,风栖拿筷子尖在那只还没睁眼的小猫嘴里沾了沾。小猫粉嫩嫩的嘴动了动,叫的更急迫。
风栖换了浅底的盘子,把三只细骨伶仃瘦巴巴的小猫抓来,脑袋对着盘子里。
小猫伸着脖子很努力的舔盘,小舌头舔啊舔,呱唧呱唧响。
风栖莫名其妙就看了很久,看羊奶快喝完了就又掺点水继续搅和两下,把沉积在底部的奶粉搅上来。
她托腮又看了会儿,开始搜索。
当搜出这个年纪的小猫一天要喂差不多十次时,风栖隐隐有些后悔。
我自己每天喝水都不够十次!你们这几只小猫怎么敢的啊?
可是都已经带回来了,这时候再扔掉……风栖苦恼挠头,她真不喜欢干这种类似渣男一样的活计。
“算了。”风栖冷酷无情地对三只小猫说,“羊奶管够,但你们要学会自己按时吃饭,懂不懂?”
三只小猫声音嫩嫩的喵来喵去,风栖挨个提着后颈放到小火炉旁,边烘烤边把它们挨个擦干。三只猫喝了奶,精神许多,被提溜起来都关到个笼子里。
笼子底下垫了棉花,另一侧摆个草木灰猫砂碗。
风栖重新烧水,泡了一大碗羊奶,算了量,足够这仨小猫咪喝一整天了。
点着一只小猫的鼻子,教育:“撒娇也没用,自己学会喝奶,懂吗?这么大的人,不是,这么大的猫了,还用我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