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秦垚快步走下楼，此时距离早读还有十分钟。
刚走到平台处便被狠狠撞了一下，她跌坐在地上，手撑在台阶边缘磕出一道红痕，离摔下楼梯只差一点点。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同学你没事吧？”一道甜甜的嗓音响起，一双手扶上秦垚的胳膊。
明明声音如此甜腻，如春风化雨般，话语中满是关怀和歉意，秦垚却呼吸一窒，看着眼前的人瞳孔骤缩。
她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像是应激一般，听到女孩的声音就生理性地觉得恐惧和恶心。
她深深闭了下眼，没再试图往后退抽回自己的手臂，她顺势靠坐在墙上，麻木地看着面前这双眼睛。
女孩没有在意她的沉默，脸上洋溢着笑容，语气中满含担忧，“秦垚？竟然是你啊！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搬宿舍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好歹做了大半年的同学，你怎么这样啊！”
语气中带着嗲嗲的娇意，和陆云容的说话方式很像，秦垚有些走神，她装得真假，自己那个舍友说话比她好听多了......
女生察觉到她心不在焉，气愤地用指甲掐住她手臂上一小块肉。
疼痛迫使秦垚回过神来，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女生，内心毫无波澜。
“啧，又是这种该死的眼神，你是死人吗！”
自己说了这么多却得不到想要的反应，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女生顿时卸了伪装，恶狠狠地看着她：“你们物理班男生很多吧，怎么样，又想抢男人了吧？”
“每天那么多男的围着你，爽不爽？”
秦垚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来来去去又是那几句话，她似是觉得无趣，垂下头开始望着地面发呆。
看着秦垚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女孩气急，掐住秦垚的脖子迫使她抬起头来，一巴掌带着劲烈的破风声而来，最后却堪堪在脸旁停住。
女生犹豫了一下，眼神重新变回阴狠，她扯住了秦垚的头发往墙上撞。
头发被紧紧揪着拉扯的头皮生疼，几乎要以为整块头皮会连着头发一起被撕下来。
脑袋被狠狠掼在墙上，耳边尽是嗡鸣声。
连撞几下，女生终于将气撒了出去，漫不经心的掀起衣摆，嫌恶地擦了擦手，“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妈是个小三，你也喜欢做小三。”
听到这话秦垚终于有了反应，她握紧拳头嘴唇开合，最终还是无力地闭上不发一言。
女生走下半截楼梯，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回过身来笑道：“如果你的新舍友知道你的那些事，你猜，她们会怎么样？”
秦垚眼中终于有了些许波动，但很快又趋于平静。
她爬起来，强撑着眩晕的脑袋，站在楼梯边俯视着看了女生一眼便转身往回走。
神情淡漠，居高临下，仿佛她才是那个小丑。
对上这个眼神女生心里竟突然有些慌乱，她气急败坏厉声道：“你们应该不熟吧，毕竟没有谁会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还以为你和从前一样啊？她们迟早会成为我们的一员的。”
说完女生终于恢复了勇气，方才的那阵惊慌好似只是她的错觉。
看着秦垚渐渐消失在楼道的背影，女生眼神阴暗发冷，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她勾唇轻笑道：“头发又长长了呢。”
秦垚头也不回，对女孩说的话毫不在意。
刚准备进入宿舍走廊，抬起的脚却突然顿住，秦垚手捂着胸口弯下腰。
眼前模糊一片，层层叠叠地带着重影，秦垚扶住墙壁，勉强抬头看了眼走道尽头的监控，侧身连下几个台阶，躲进楼道里，最终无法忍受似的用手撑着墙发出阵阵干呕声。
许久，撑着墙的手慢慢滑落，她无力的半跪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逼出的生理性泪水将眼尾染的通红。
秦垚低头望着自己发抖的双手，心中顿感烦躁。
许久，她疲惫地合上双眸坐在台阶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
“报告。”
郭红转头望去，满脸不耐，“你知不知道你迟到了多久！刚转来就这样，你在之前那个班也这么没规矩吗？！”
郭红的声音在寂静的班级里极其明显，秦垚能感觉到不少人都抬头看了过来。
所有人的视线像是汇聚成一把凌迟的刀刃，秦垚却好似习惯了这种场景，淡淡道：“抱歉老师。”
郭红看着她这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死样子也懒得再管，暗暗白了一眼，不耐烦的挥手让她进来。
“行了，赶紧回座位吧，早读是默写小测，你待会课间来我办公室默一遍。”
林漾抬起头，望着女孩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形皱了皱眉。
“秦垚，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罗祁笔下没停，也不敢转头，只能小声问道。
“没事。”秦垚翻出政治书开始默背，明显不想说话，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罗祁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但讲台上郭红已经在催交本子了，只好作罢，加快了默写的速度。
第一节是政治课，两个班一起上，要去实验楼的大教室。
秦垚抱着书一个人走在路上，宋风生拉着徐沐和陆云容跑过来。
“秦垚，你昨天很晚睡吗?”
秦垚顿了一下，她们听见了?
她声音有些紧绷，试探道:”怎么了?”
“哦没事，就是看你状态不太对，是不是没睡够啊。”徐沐答道。
“嗯。”秦垚暗自松了口气，顺水推舟应下了。
陆云容没在这件事上多纠结，兴奋道:”你今天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吧！学校外面听说新开了一家超好吃的牛肉面！”
秦垚愣了一下，不由得想起那个人说的话，几乎是条件反射，脑海中无情又冷酷地分析着自己去与不去所带来的利弊。
还没思考出结果，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无意识地蹙紧眉头，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烦闷。
宋风生注意到秦垚的神色，止住了陆云容的话头，“算了吧，你看秦垚那小脸憔悴的，一看昨晚就没睡多久。”
“啊——”宋风生顺势打了个哈欠，“我今天也好累，中午打算泡个泡面吃完直接睡了，反正店面就在那不会跑，下次吧。”
徐沐探究地看了一眼，随即也赞同地点点头。
秦垚能感觉得到她们在帮自己打圆场，这让她神情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陆云容有些失望，但看看几个人被学习摧残的无比疲惫的双眼，立刻感觉自己也被抽干了力气。
“哎，有道理，晚几天去说不定还能错峰出行没那么多人呢。”
秦垚微微偏过视线，那张肉乎乎的小圆脸，往常总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此刻却无精打采地撅着嘴。
秦垚睫毛一颤，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周五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主动说这些，但她就是不想看见女孩失落难过的表情。
“欸？”听到这话，陆云容很快重拾起精神，双眼炯炯有神，“真的吗！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原本平淡的眸子变得有些柔和，秦垚轻轻点头，“嗯。”
徐沐脸上带了丝笑意，“周五好啊，早上考完试下午放假，正好中午可以放松的搓一顿！”
“我没意见。”宋风生笑着举起手。
“姐这几天刚发的零花钱，我请客，你们谁要是敢放我鸽子我就和她绝交！”陆云容骄傲的一仰下巴，随即眼神威胁的一个个扫过她们。
宋风生立刻“谄媚”地挤开徐沐挽住陆云容的手臂，“不愧是我亲爱的大小姐，是那么的人美心善~瞧瞧这吹弹可破的肌肤，瞧瞧这如花似玉的脸蛋！”
陆云容一点也不准备谦虚，得意洋洋的端起架子，眼神扫过，示意宋风生继续。
徐沐走在后面无奈地叹了口气，和秦垚对视一眼，眼中隐约带着笑意。
她们到的太晚，两个班的人基本上已经瓜分了大部分的位置，剩下的好地方零零散散的。
中间是五人位，徐沐只找到靠前的三个连着的位置，四个人一时犯了难。
陆云容四下寻找着，眼睛一亮!
“那后面还有两个位置，我和秦垚坐……”还没等她说完，罗祁一屁股坐到了其中一个位置上，朝这边招手大喊:”阿垚！这！”
秦垚捕捉到了陆云容瞬间僵硬的神情，没忍住轻扯了下嘴角，但很快便掩去了：“你们坐这吧，我过去。”
“行吧。”剩下的位置都是单个的了，陆云容无奈，只好龇牙咧嘴的拼命朝罗祁挥舞着拳头。
罗祁回了个鬼脸，”略。”
罗祁让出里面的位置让秦垚进去，自己坐在最外面。
旁边还坐着三个男生，有点眼熟，应该是自己班的，秦垚没作他想，随意扫过一眼便转过头。
林漾从罗祁喊得那一声开始就无比紧张，想捂住她的嘴但又忍不住期待，直到秦垚坐在他旁边后，更是瞬间浑身紧绷，整个人坐得分外板正。
好近…近的他能闻见她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
楚以修坐在林漾的右手边，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发笑，”漾哥，冷静。”
林漾瞪了他一眼，无声道:”闭嘴!”拳头握的死紧。
郭红的课，底下没有人敢做什么小动作，别看她现在认真讲着课，实际上一只眼睛盯紧了下面呢，随随便便一个小举动都有可能踩到她的雷点，然后爆发，将你大骂一通后赶到后面罚站。
周围没有人说话，秦垚就更加不会主动说话了，一时间底下都认真地听着课，安安静静地做着笔记。
下一节还是政治，大家都坐的累了，课间十分钟纷纷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林漾端正地坐了一节课，起身时腰酸背痛腿软，差点没站稳，秦垚挪动椅子给他让出通道。
林漾暗暗瞥了一眼，松了口气，还好，应该没注意到。
注意到她桌上空了的水杯，林漾视线一转对着罗祁道:”要装水吗。”
罗祁连忙将水杯递过去，识相的将秦垚的也塞进他怀里，”谢谢漾哥!”
秦垚一下没注意，水杯已经水灵灵地进了男生的怀里，这时候再拿回来好像也太不给面子了，而且恐怕会让场面变得更尴尬。
她手指屈伸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僵硬着身子道:”谢谢......”
“没事。”林漾笑了笑，迈着愉悦的步伐走了，浑身上下散发着喜悦的气息。
罗祁隔着秦垚，在她背后偷偷朝楚以修挑了挑眉，两个人眼神交流，几秒钟的时间传递出了无数的讯息。
林漾回来的时候秦垚已经头枕在手臂上睡了，椅子靠前，给他留出了位置。
林漾轻手轻脚回到座位上把她的水杯放好，心里泛起丝丝甜意。哪怕他知道这很可能是秦垚随手的举动，不管换做是谁她都会这样做，但林漾还是忍不住高兴。
趁她闭眼，林漾大着胆子细细地观察起她。
他从来没这么近的见过她。
视线代替了指尖，细细描摹她的眉眼，却克制着不敢再往下。
秦垚睁开眼，眼眸漆黑如墨。
林漾像是被烫到一般，慌乱地移开视线，低头翻着手里的政治书。
书本被翻得“刷刷”作响，视线落在纸面，他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秦垚看了他一会，重新闭上眼，看上去像是还没睡醒，并未注意到少年那一瞬间的慌乱。
......
林漾靠在椅背上，讲台上老师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秦垚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脑海中仍不住地回味秦垚看向他的那一眼。
他偶尔也会突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怎么像个痴汉一样，但下一刻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脸上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其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就是看着看着...便入了神，偶尔清醒的时候便会绞尽脑汁的思考到底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和她搭上话，满脑子都是她......
对了！
林漾摸出几颗糖果，包装纸是透明的彩色，变换角度能看见不同的炫丽色彩，很是漂亮。
林漾将糖捏在手里，犹豫着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个趁手的工具人。
林漾将糖递给楚以修，“吃吗？”
楚以修还没说话，对上林漾威胁的视线，到嘴边的拒绝立刻咽了回去。
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吃。”
罗祁听到动静也伸手要了一颗。
林漾深吸口气，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他将糖放在手边，小心翼翼地推过去，“给你。”
秦垚没仔细看，下意识想拒绝，视线一瞥却发现是自己最喜欢的糖果，还是她最喜欢的橘子味。
她愣住了。
秦垚看看桌上的糖又看看旁边的人。
尽管觉得只是巧合，但还是没忍住细细打量了一下他，这一看竟突然觉得男生有点眼熟。
秦垚收下糖果，攥在手心，她沉思片刻，开口道：“林漾？”
林漾竟然立刻理解了她想问什么，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惊喜地看着她，“对！”
秦垚垂下眼，微微点头没有再看他，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男生欣喜的笑容。
她愈发觉得这脸和名字熟悉了，她好像真的在哪见过......
郭红站在讲台上，眼神往这里瞟了好几次，但因为先“挑事”的是林漾，且没闹出太大动静，便只能压抑着怒气咳了几声以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