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决跟着追踪法器在雾南岛转了一大圈,最后又转回红雾森林,白跑一趟,让他整个人都格外暴躁。
为了抓那个该死的言灵,他拼着魂飞魄散的后果偷来神器让这个世界再次重置,如今神器力量尽失,他连言灵的毛都没接触到,他如何不气?
他更惶恐的是,千年前齐焚渊那个疯子被言灵算计,被迫顶替了言灵的身份,他与神界一干好友认错人,误伤了齐焚渊,虽说他们都没讨到好甚至死伤惨重,可齐焚渊是好惹的吗?
如果齐焚渊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如何能活?如何找言灵复仇?
一想到那满城因他而死,以及诸多因果加身的无妄之灾,他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难不成是齐焚渊已经恢复记忆了?所以像猫捉老鼠似的,故意骗他?
他身后几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梁宗主看着不远处的院落,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道:“大,大人,我的两位挚友,他们还在齐宝手里。”
可下一瞬他眼睛猛地瞪大,震惊到失声,指着院落里的高大黑影:“那……那是什么怪物!”
黑影很高,足足有三丈来高,不似人,似蛇一般昂头盘旋着,周身黑雾如墨,哪怕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毁灭的气息。
霄决也吓了一跳。
“我靠!这不是那疯子的守护妖兽,混沌妖蛇吗?好端端的怎么现出原形?”
那疯子果然在报复他!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你是说,红壤?”梁宗主总觉得有些不对,试探性地问道。
有黑色人影从他们身后快速窜出,如烟似雾捉摸不定,在靠近院落的刹那化为黑雾,继而聚集在黑蛇的周围,与其融为一体。
黑蛇开始有了模糊的人形,依稀能辨别出四肢的雏形。
不对!
红壤的状态不对!
这是……妖蛇重组!混沌妖蛇不死不灭,哪怕神魂溃散,依旧可以重生,只是这个过程极为痛苦,并且会延续死亡后的状态。
而这个红壤显然是死前被人挖了妖骨,妖丹,毁了神府,如今重聚身体也没有这些部分。
所以,此时的红壤于他而言,并无威胁。
霄决紧绷得神经逐渐松懈。
这红壤可真的傻到家了,明明就可以只重组神魂,借物或者借体重生,哪怕用泥巴捏一个也比他们族类不靠谱的天赋神通好太多。
而霄决身为武神自然不清楚,凡借之物重生,自身的生灵属性皆会消失,也就意味着天道不会眷顾,没有气运,天赋……
“应该是叫红壤,”霄决陷入回忆,“奇怪,我怎么记得是九尾蓝狐出事,导致那疯子性情大变,这红壤又是怎么回事?”
“退远些,红壤实力不容小觑,小心被误伤。”
梁宗主讷讷道:“我那两位朋友怎么办?”
霄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梁宗主已经冲进去了,一边冲还一边念叨着什么。
“疯子!”霄决很无语。
果不其然,在梁宗主快靠近小院时,黑雾中心幻化出一个黑蛇的拳头,狠狠地将梁宗主掼在地上。
梁宗主爬起来,换个角度继续冲。
这次直接被打飞。
霄决欲言又止,好几次想开口,每次都被嘭嘭嘭声打断。
黑雾在逐渐缩小,渐渐有了头发的形状,随着揍梁宗主次数的增多,黑雾开始退去。
最后,一张白净而熟悉的脸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红衣黑冠,气质非凡。
梁宗主气得龇牙咧嘴:“好你个颜十安!”
颜十安似是还没反应从死亡的阴影里缓过来,愣神的瞬间,面前的梁宗主已经没了影子。
回头,就看到梁宗主站在门口,一手拉着王家主,一手扶着朱家主。
颜十安没动手,静静地看着那三个人离开,半晌,才垂首看着自己的手。
人类躯体被毁,如今又沦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模样。
空荡荡的,没有神府,没有妖丹,没有妖骨,如今的他不过是力量凝聚的空壳罢了。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以前的他虽然不喜红壤顶替他,可也从未生出恨意来,毕竟他当年重伤,而红壤替他照顾了主人千年……
“道友,”霄决总算能开口了,“言灵的位置可否如实告知?”
颜十安面无表情:“帮我杀了齐宝身边的红色伪蛇,我便告诉你。”
霄决犹豫:“那条红蛇与齐宝关系不差,我若是动手……”
混沌妖蛇化身千万,奔走在三界的各个角落,天下事无所不知,若这人真是红壤,那定然知晓言灵的位置。
霄决怕那疯子,可更怕仇人逍遥法外,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面前的混沌妖蛇。
颜十安:“那是你的事。”
霄决咬牙,“你如何证明你才是真正的红壤?”
“信不信由你。”
“好,那你等着。”
“不必等。”颜十安盯着某处,衣袖下的手攥紧,“他们来了。”
一行人从晨雾覆盖的深处走出,为首的是球球,粉衣薄纱轻拢的翩跹公子,可爱中透着几分飘逸。
球球在看到颜十安的刹那,紧绷的脸松懈下来,笑颜如花,似蝴蝶般飞快朝着颜十安跑来。
颜十安目光则死死盯着脸上挂彩,被仙绳捆着的红壤,恨意不加掩饰。
球球在颜十安面前站定,头微仰看着颜十安,“你没事!”
他还以为颜十安出事了。
颜十安这才低头看向球球,明明才分离不久,他却觉得分外陌生,此时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笑,自然是笑不出来的。
因为,他想,杀了红壤。
霄决也在这一刻动手,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机会,剑不知何时已经抵上红壤的后腰,那里对应着神府。
纵使红壤想反抗,也不可能在刹那间挣脱身上的束缚,更遑论躲开反击。
“给爷死!”
剑刺破血肉,很快就有鲜血溢出来,红壤体内的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不停地往外流。
红壤惊恐地看着他腹部的半截长剑,“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要死!”
“齐宝!”红壤扭头乞求地望向齐宝,他现在唯一依靠的只有齐宝,“齐宝,救我!救我!求求你!我不想死!”
齐宝好不容易将墨溟抓回来,恨不得八只眼睛都盯着墨溟,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听到红壤的声音只觉得麻烦。
“够了!”齐宝声音极冷,看着霄决,“滚!”
红壤松了一口气,果然,齐宝还是偏向他的。
等这个人走了,齐宝定然会为我疗伤,届时说不定还会借此机会因祸得福。
墨溟斜眼瞥了一下齐宝,妙妙的事情还没跟他解释明白,现在又替旧相好出头,何曾把自己放在心上?他堂堂冥君是什么很贱的人么?
若非自己的力量尚未恢复完全,暂时离不开混沌海,不然他定要与齐宝老死不相往来。
手突然被齐宝握紧,墨溟垂眸就对上齐宝略带讨好的笑脸,内心挣扎许久,倒也没甩开。
“做什么?”墨溟声音闷闷的,“既然心不在我这,就别招惹我。”
齐宝挠挠头,再挠挠头,很费解,“我心怎么就不在你那了?”
下一秒,眼前的墨溟消失,齐宝淡定地将手里挣扎扭曲的小蛇收起来,强硬地将反抗的小蛇放在心口的位置。
“不知羞!”墨溟气急败坏。
“再吵吵我就摸你尾巴。”
怀里安静下来,齐宝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颜十安,等他看清楚颜十安的状态后,整个人气息骤变。
蓝祁见霄决皱着眉,似是在犹豫不决,二话不说直接出手。
“谁伤的他?”齐宝怒了。
空气中骤然凝聚密密麻麻的冰蓝色雨滴,将霄决红壤包围得严严实实。
雨滴凝成蓝色冰晶,指甲盖大小,蕴含恐怖杀意。
球球也想动手,耳边突然响起颜十安的声音:
“他杀了我。”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齐宝怔怔地看着红壤。
红壤骄纵。
他以为,红壤本性不坏。
他以为,红壤是颜十安亲自选出来,并且送到他身边的。
他以为……
“想看看吗?”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第一块蓝色冰晶刺破空间飞向霄决的同时,颜十安面前一具血淋淋的尸体骤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没有任何遮掩。
所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颜十安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本就是蛇,没有那么多顾忌。
他只在意主人,齐宝。
他把如此难堪的一幕暴露出来,并非是为了让齐宝同情,或者为他主持公道,他只是怕齐宝会以为他变得是非不分,残忍暴戾。
妙妙吓得脸色苍白,刚躲在齐宝身后,就被齐宝身边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在看清楚是墨溟后才松了一口气,悄悄打量着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
“咔嚓嚓——”
身后大片树木拦腰截断,散发着寒意的冰霜自断口处开始蔓延,不过片刻,就被寒冰覆盖,继而在树木落地的瞬间发出冰块砸地的闷响声。
霄决险险躲开第一道冰晶,震惊地看着蓝祁,只有他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他胡说!”红壤趁着空隙毁了那具尸体,急切辩解道,“那是假的!别信他!”
“这人,的确死过一次,因果线在红壤身上。”
红壤怒视墨溟:“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少污蔑我!”
“聒噪!”
身为冥君,他下意识地想要处决这条伪蛇,抬眸,刺目的光线从繁密交接的树叶里漏出来,苍翠的叶片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熠熠生辉,墨溟猛然意识到这里不是冥界,不归他管。
阴森恐怖的力量自他眸里褪去。
齐宝轻拍一下墨溟的手背,朝着红壤走去,一步,两步……
“你顶替红壤身份,在我身边修行千年,我本念你修行不易,不予计较,可你偏自寻死路。”
每上前一步,红壤便惨叫一次,靠得越近红壤叫得越惨。
可能是太疼了,红壤果断舍弃了肉身,神魂立在半空又哭又笑:“什么狗屁顶替!不就是千年前没有从了你!你敢说你没有对我存有什么龌龊的心思!”
在场所有人脸色大变。
颜十安瞳孔地震。
墨溟错愕地看着齐宝。
秋影惊惧,看了一眼齐宝,又看了一眼齐宝身边的墨溟,转而看向红壤,怒道:“闭嘴!”
“你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红壤嘲讽地看着墨溟,“他迟早会把你踹开,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突然,红壤被一股力量甩在地上,神魂差点就散了。
“恼羞成怒了?”红壤就这么坐在地上,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对我做过什么荒唐的事!”
霄决后退,再后退,站在颜十安身后,满脸都是对八卦的兴奋。
别停,继续说!
谁敢想啊!那疯子竟有这样的风流史?
秋影:“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球球也叹了一口气,道:“红壤,你又何必如此?本来我们可以求主人留你一命的,可这般局面……”
齐宝不知如何解释,便想着杀人灭口,可墨溟一个眼刀过来,他便歇了心思,知道今天这事解释不明白,到手的道侣肯定没了。
“蓝祁,把无关紧要的人弄走,秋影,你负责解释清楚。”齐宝摆烂,撂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他可没脸听。
霄·无关紧要·决被打包扔出红雾森林。
秋影解释了许久,墨溟全程脸都黑着。
“就因为主人喜欢的人是条蛇,所以主人失忆后潜意识误把红壤认成喜欢的人,才有了后来的离谱行为?”
颜十安依旧震惊。
因为主人喜欢的分明是条龙,跟蛇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都有鳞片?
秋影还想解释,却发现墨溟早已经不见身影,便瞪着红壤。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真的活腻了?”
红壤刚想走,就被一只手捏碎了神魂。
魂飞魄散。
“他走不了。”
球球心里五味杂陈,“也是他罪有应得。”
颜十安,球球,秋影三人就这么站着,明明是最亲密的人,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蓝祁则是瘫在一边的大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捞空气。
他跟颜十安不熟。
虽说红壤罪有应得,可毕竟是相处了千年的伙伴,如今死在他的眼皮底下,他还是有些介怀的。
他不喜欢颜十安。
妙妙捂着阿牛的嘴躲在树后,“嘘,别说话。”
阿牛呜呜个不停,像个牛犊子一样怎么都按不住。
“别叫了。”
突然,阿牛的挣扎停止了,妙妙的动作也停在半空,远处颜十安,球球,蓝祁秋影所有的动作也僵在半空,就连落叶都停滞在半空。
“找到你了。”
一道苍老且空灵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