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平静地流逝了一周。惠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苍白的脸颊泛起了健康的红晕,四肢也渐渐有了力量,不再是最初那种虚弱无力的状态。她每天都会进行爱时为她制定的温和康复训练,甚至在无人注意时,偷偷加入了一些她生前经常做的基础的核心力量练习。她的进步是显著的,但距离她心中能够与潜在危险抗衡的标准,还相差甚远。
这天傍晚,晚餐过后,惠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帮忙收拾,而是端坐着,目光平静地看向正在泡茶的爱时。暖黄的灯光下,她的神情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郑重。
“爱时叔叔,”她在手机屏幕上打下字,然后递到爱时面前,“我想回学校了。”
柳爱时泡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放下茶壶,接过手机,看着那行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泡好的花茶倒入惠面前的杯子,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彼此一瞬的表情。
“怎么突然想回学校了?”爱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你的身体虽然好了很多,但学业可以慢慢来,不用着急。在家里也可以自学,或者我请家教来……”
惠摇了摇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眼神坚定:“我的身体真的没问题了。医生说恢复期需要适当的活动和正常的社会交往,一直待在家里反而不好。而且,我是高二下学期了,课程很紧张,不能再耽搁下去。”
她说的是事实,但并非全部事实。真正的理由,如同暗流在她心底涌动:其一,她脑海中关于高中课业的记忆确实模糊不清,需要尽快补上,这是“藤本惠”这个身份必须履行的义务;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个杀害了藤本惠父母、并可能对藤本惠本人怀有病态执念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对方如同一只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既然当初能制造那场“意外”,必然在密切关注着她的动向。一直龟缩在爱时他们构筑的安全堡垒里,凶手永远不会露面。她需要走出去,给自己一个机会,更是给凶手一个露出马脚的机会。校园,这个人流复杂又相对开放的环境,或许正是合适的“舞台”。
爱时沉默地看着惠。他何尝不知道学业的重要性,但他更担心的是学校那个环境对惠可能造成的二次伤害。藤本惠的遭遇虽然细节未对外公开,但“父母双亡、自身重伤失忆”这样的大事,在学校里不可能完全保密。同学们会用什么眼光看她?是过度的同情和小心翼翼的照顾,还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与疏离?抑或是充满好奇的窥探和窃窃私语?这些无形的压力,对于一个刚刚经历巨变、记忆空白的少女来说,可能比身体上的伤痛更难承受。
“惠,”爱时的语气充满了担忧,“学校的情况可能会比较复杂。同学们的反应……可能各种各样,我怕你会觉得不舒服。”他尽量委婉地表达。
惠读懂了爱时未说出口的忧虑。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甚至带着点宽慰意味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怯懦,反而有种超乎年龄的透彻和平静。她打字道:“爱时叔叔,我明白你的担心。我现在只想做两件事:好好恢复身体,和跟上学习进度。”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早已看穿了可能面临的纷扰,并将它们隔离在了心墙之外。这种异常的冷静,让爱时再次感受到了惠身上那种矛盾的特质——既有少女的纤细,又偶尔流露出一种历经世事的沉稳。他想起了零和松田私下里的疑惑,此刻,他似乎也能体会到那种感觉了。
看着惠毫无动摇的眼神,爱时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女孩,看似柔弱,内心却有着惊人的主见和韧性。过度保护或许并不是最好的方式。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吧,”爱时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如果你已经想清楚了,我支持你。明天我先联系一下学校,了解一下情况,帮你办理复学手续。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不容置疑,“我们必须约法三章。第一,感觉任何不适,立刻回家,不准硬撑。第二,不能参加过于剧烈的体育活动。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直视着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上下学必须由我,或者零、松田、敦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接送,绝对不可以独自行动。”
这正是惠心中所想的两全之策。既给了凶手可能的窥探机会,又最大限度地保证了自身安全。有爱时他们这样的强者接送,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威慑,也能让她在需要时迅速获得支援。她立刻点头,在手机上郑重地打下:“我答应你,爱时叔叔。谢谢你。只是……这样会辛苦你们了。”
看到惠如此配合,爱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说什么傻话,这有什么辛苦的。只要你平安就好。”他揉了揉惠的头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的安排,以及需要跟零他们通个气,确保惠返校期间万无一失。
一直在旁边沙发上戴着耳机打游戏的紫原敦,看似完全沉浸在游戏世界里,实则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他摘下一边耳机,懒洋洋地插话:“哦,要回学校了啊。”他瞥了惠一眼,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哪个学校?”
“**学园,高二。”惠打字给他看。
“唔,”敦应了一声,似乎想了下地理位置,“离我平时训练的地方不算太远。要是爱时哥没空,我可以绕一下。”他说得随意,仿佛只是顺便,但话语里却透着一份理所当然的担当。
爱时欣慰地笑了:“看吧,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惠的心中涌动着暖流。这种被无条件支持和守护的感觉,是她前世作为独当一面的SP时很少体验到的。她更加坚定了要尽快强大起来,不仅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不辜负这份深厚的温情,为了有能力守护这些珍视她的家人。
次日,**学园。
爱时提前与学校方面进行了沟通。校方对藤本惠的遭遇表示深切同情,对她的返校表示欢迎,并承诺会尽力提供帮助,营造一个友善的环境。
当爱时的车平稳地停在校门口时,惠深吸了一口气。她穿着合身的校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只有一种准备迎接挑战的平静。她推开车门,回头对驾驶座上的爱时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了句“我进去了”。
爱时目送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融入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人流中,心中依旧萦绕着淡淡的忧虑,但更多的是对惠那份超出预期的坚强的信任。
果然,如同爱时所预料的那样,惠的出现,在班级里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同学们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她,有同情,有关切,有好奇,也有单纯的打量。
“藤本同学,你回来了?身体还好吗?”
“真是太好了,我们还担心你呢。”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哦!”
几个平时还算友善的同学围了上来,语气充满了关切。惠只是微笑着,用手机打字简单回应:“谢谢关心,我很好。”她的态度礼貌而疏离,并没有深入交流的意愿。
也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听说她失忆了,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父母都……太可怜了。”
“感觉她好像变了不少,以前好似更为腼腆……”
这些话语飘进惠的耳朵里,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便沉底无踪。她确实不在乎。这些青少年间的微妙情绪,与她前世经历的生死场面、与她现在肩负的沉重使命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她现在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感受周围的环境上——有没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有没有异常的目光?
课堂上的内容对她来说大部分是陌生而吃力的。高中的知识对她而言已经相隔太久远。她认真地听着课,努力跟上老师的节奏,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标记下来。她的目标明确:尽快补上落下的功课。
午休时,她没有和同学一起去食堂,而是选择留在教室,一边吃着爱时精心准备的便当,一边翻看之前的笔记。有几个同学想来邀请她,但看到她专注而略显清冷的神情,最终还是没来打扰。
这一天,平静地过去了。没有预想中的尴尬场面,也没有遇到明显的恶意。惠的表现堪称无懈可击——礼貌、安静、专注学业,对周围的关注淡然处之。这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反而让一些原本想凑近关心或打探的人,不自觉地将她与“藤本惠”过去的印象区分开来,产生了一种距离感。
放学铃响,惠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校门口,爱时的车已经准时等在了那里。看到她出来,爱时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怎么样?还适应吗?”爱时关切地问。
惠坐进车里,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她打字道:“嗯,挺好的。课程有点难,但我会努力跟上的。同学们……也很友善。”她省略了那些细微的议论和探究的目光,这些对她而言确实不值一提。
爱时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不似强颜欢笑,这才真正松了口气。“那就好。慢慢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车子平稳地驶离学校。惠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中默默思忖:第一天,风平浪静。但这只是开始。凶手是否有在暗中观察?她抛出的“饵”是否已经引起了注意?她需要更多的耐心,也需要更快地提升自己。身体的训练必须加紧,格斗技巧也要开始涉猎,不能再等了。
重返校园的第一步已经迈出,水面之下,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惠知道,她必须在这场自己设下的局中,既要有猎人的耐心,也要有诱饵的警惕,更要有足以自保和反击的实力。而身后这座名为“家”的堡垒,是她最大的底气,也是她必须变强去守护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