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红与黑

杜佶誊的脸儿又红又烫,他正拿着热毛巾在敷脸,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搁在他面前的桌上,水面的涟漪倒映折射着房间里昏黄的灯光。

安若素反复叮嘱他每天必须敷上三遍,还要涂抹药膏,伤口才不会留疤。杜佶誊他自己倒无所谓,当刑警最忌讳长着一张小白脸,警察脸上的疤,是震慑罪犯心理的“迷彩妆”,也是最具含金量的“英勇勋章”,更显威武、强悍与霸气。

虽然已经搬回了宿舍,但这些天,杜佶誊还一直在回味安若素床褥上的玫瑰味花香、她讲的那番掏心掏肺的话、她笑起来时习惯性上扬的柔雾眉、脸上率真帅气的表情和桀骜不羁的行为举止。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在战斗,虽然结识了一些受过他恩惠的人,但只有交情,谈不上交心。他的身份一直掩饰得很好,虽然工作出色,但总是以继续留在刑侦第一线积累经验为由,谢绝了组织上几次升迁的机会,以至于仕途发展不温不火。加上他刻意断绝一切社交活动,私生活低调得几乎无人留意,局里除了徐凡和他关系好些,同事们都觉得他是个性格冷酷难以亲近的家伙,除了谈工作,压根儿没法交流。

活在黑暗的角落处,成了杜佶誊的生活方式,一个不得不作出的艰难选择。自从得知自己背负着的家仇国恨,杜佶誊就明白了:自己其实并没有选择,复仇,是他生下来和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为了复仇,他的生父二话不说,去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判了无期徒刑,深爱父亲的母亲也毫不犹豫地带着朱佶誊,马上改嫁他人,还把他的姓给改了。而杜佶誊,放弃了自己最热爱的专业,选择了当一名警察。

这世上知道他身世的人大多死了,要么就是快死了,只有安若素是个例外,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生活,还一直活蹦乱跳地贴在他身旁,穷追不舍。

一想起这个让他又爱又怕、雌雄同体的女人,杜佶誊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毛巾,点起一支烟,打起精神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段时间安若素把她所知的很多秘密都告诉了杜佶誊,他还收到了王五从陕西寄回来的古怪包裹,一下子多了不少关于大西宝藏和顺天盟的线索,需要他仔细梳理清楚。

安若素的祖上就是张献忠的四大义子之一,定北将军艾能奇。说起来,艾能奇本是陕西米脂人,与李自成同乡,却在参加起义军时,阴差阳错投入了张献忠的西营部队。张献忠在成都称帝后,艾能奇以其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被封为定北王,辖十九营兵马七万余人,可惜后在与云南土司禄万钟作战时中毒箭不治早逝,死时年方三十,所幸留下了两儿一女。

艾能奇死后,大儿子艾承业随冯双礼继续联明抗清作战超过十年,兵败后降清,康熙年间还参与了平定三藩之乱。艾承业的儿子艾芳曾官至刑部侍郎,孙子艾肇昌在乾隆朝曾担任过八旗镶黄旗汉军副都统。除了艾承业这一脉外,其余的艾氏族人为了逃避战祸,暗中迁往陕西梓潼,还举族改为安姓,世代守护据说是能开启大西宝藏的钥匙。近年来安家全力发展海外产业,却出乎意外地获利甚丰,大有富甲一方之势。

安若素告诉杜佶誊,最近艾家收到西王其他三族人的密信,请艾家派人前往青城山,于中秋月圆之夜相聚共商大事,至于商讨什么大事,信里倒没细说。艾族长辈们已经开会讨论过此事,并决定由安若素作代表出席。

一直以来,大西王四义子族人各安己分各守其职,若非事关重大,绝不会轻易抛头露面聚众开会。此番重聚,估计多半是为了商讨关于大西宝藏的事情,毕竟这两年关于大西宝藏重见天日的传闻在社会上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四族内部也开始冒出各种不同的意见,不管是守是取或是移往他处,该是时候统一意见定下良策了。

安家财力雄厚,因此主动请缨筹备这次密聚。既然是密聚,考虑到各路人员一下子齐集青城山,大量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会惹人注意,最好有个名目以作掩饰。青城山是道教名山,适逢中秋佳节当日正是道教的其中一项重要祭祀仪典——太阴圣诞祭月,届时将由安家出资,在青城山的全真观举行设坛拜月法会,只请各处宫观相熟的道友上山庆贺,闲杂人员一律谢绝。

大西各族多年来一直深耕川陕地区,潜心修道之余,还大力资助香火重建翻新各处宫观,和道门关系本来匪浅。这么一来,即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共襄月夕拜月大会的名义前往青城山,方便且体面。至于核心密会,届时安家自然会在青城山内另寻一个偏僻之处私密举行。

听说安若素将要出席大西四族密会,杜佶誊内心喜忧参半。喜的是可以通过安若素了解更多查找大西宝藏下落的线索,忧的是,大西族人皆是绿林草莽出身,又和行事阴狠的顺天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次密会,必定招来江湖各方的明查暗斗。杜佶誊历来行事低调,并不希望身边的人直接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安若素的安危,万一有觊觎大西宝藏的其他势力意外插手,或者仇家借机发难,后果难以预料。

杜佶誊算了算,离中秋节还有十天,青城山密会那边有安若素盯着,暂时不必操心,眼下自己还是先集中精力追查顺天盟的动向吧。自从山顶餐厅遇袭后,顺天盟的人像人间蒸发一样,突然又消失无影了,在他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四川境内没再发现黑衣人的任何踪迹。是战略性撤退,还是躲起来了筹备更大的阴谋?一想到这些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的危险敌人,杜佶誊的眉头不知不觉又皱了起来。

顺天盟在江口几次露面,目标都指向虎钮金印。蹊跷的是,他们在意的似乎不是金印本身,而是藏在金印里的神秘物件,从尺寸上来分析,有可能是一把钥匙、一块令牌或者一份藏宝图,不管是什么,必然与大西宝藏有关。

从林熙平死后顺天盟对刘醒一穷追不舍的情况来看,金印和大西宝藏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而刘醒一,肯定是寻找和打开大西宝藏的关键人物。

至于七二九林熙平遇害凶案,系由省厅CD市局负责,前几天杜佶誊让徐凡去打听了一下,省厅刑侦处的一个朋友回复他,七二九凶杀案有了重大突破,经法医重新验尸,从致命创伤口分析反复推论,结果证明林熙平并非他杀,而是死于自杀,通过排查案发当天刘醒一回林熙平家路上的监控摄像,也排除了刘醒一的作案嫌疑,上次有人寄来沾有刘醒一指纹的凶器与死者伤口不符,纯属故意栽赃嫁祸。

死因查明了,但凶案还未告破,不少疑点尚未解开,第一,林熙平死前曾在家里接过一个神秘来电,但号码来自境外,无法追查。第二,在凶案现场并未发现凶器,但采集到不明身份第三者的脚印,怀疑凶器已被第三者带走。

验尸结果一出,市局便取消了对刘醒一的内部通缉,这么一来,便意味着刘醒一终于可以结束亡命天涯的日子了。只是现在她究竟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正干些什么呢?杜佶誊只能猜到些大概,他的消息来源于王五,可是王五这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却是个比鬼还精的主儿,平时胡吹海侃,现在手机一直关机,偶尔给他发短信回复也只有只言片语。这不,他让人从陕西寄回来的包裹,里面只有一块表和一张字条,上书一行草字“查下我二哥的表,短信连系”,整得像特务行动暗语似的,还要人慢慢琢磨个中含义。

杜佶誊拿起那块表来一看,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用普通邮政快递寄来的包裹,里面装着的腕表居然是“表王”百达翡丽,要知道一块普通的百达翡丽表,说它价值连城夸张了点,但拿去换辆小轿车还是绰绰有余的。眼前这表,表壳和表圈上都是白金镶钻,表盘上是用彩绘珐琅烧制的二龙戏珠图案,两条金龙栩栩如生,珠光宝色,工艺精湛,一看就知道是表中极品,价值不菲。

“二哥……”杜佶誊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刘醒一、李摩西和王五这三个00后在一起时的模样来,这仨儿啥时结拜了,难道这表的主人,是那个从国外回来后和刘醒一形影不离一起被人追杀的帅小伙子?杜佶誊忽然发现自己漏过了什么重要线索,连忙拿起电话快速按了几个号码,抬头一看,墙上的钟显示时间已是凌晨两点,他悻悻地放下了电话,又点着一支烟闭目深思起来,远望过去,黑暗中一点火红在白烟里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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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水摸金
连载中六味桔子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