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文夏看他表情就知道问题严重，让士兵们退出帐外。
“丢了要紧东西？”
点头。
“是……与凤凰寨有关的东西？何成月的手令？凤凰寨的令牌？”
他和柳熙宁一路顺利的从凤凰军控制区出来，手上总有点东西。
“倒也……不是……”
他纠结一下，想到自己若是想解决问题，还得靠他和杜京明这样的军中高层。
这两人的性格也不是会出卖朋友的，。
“我在凤凰寨停留期间，帮他们打过一场仗……”他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随时准备跳起来捂嘴。
然而，那两个人的表情都很镇定。杜京明还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了然神情。
“是和官军？”
他摇摇头，把当时的情况和面对的敌人说了一下。当然不会说是主动请缨，整个含含糊糊你们随便开脑洞的表达法。
当时那次出战，有一点“脑子发热”的因素。但从结果来看，直接收获了凤凰军头领们的人心，要不然后面的离开还不一定如此顺利、友好。
“当时我戴了一个面具出战，当下丢的就是那个面具。只是……那个面具很特殊，乃是我们在东都食脑怪事件里制作的。”
这会他真有点后悔了，当初耍什么帅呢，直接拿个方巾蒙面不好么。
这批傩面是司徒凛根据他穿越前看看到的宋代文物绘制，柳熙宁找工匠制作，标准的只此一家。
“是贼军啊——”
这个答案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杜京明和宁文夏一样，是河南招讨军建立之初就在里面的元老。
宁文夏是仰慕前任大使的名声自己来投。
杜京明是前任大使听说他能干请来的。
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记性好，还特别擅长和人八卦，河南道主要官员只要他打过交道的，都能给你写一本家谱出来。
把当下军中相关人等盘点了一下，他已经有了数。
和这件事有关的，应该就是天天盯着招讨副使职位的宋显。他的表弟在山东招讨军，兵败后被凤凰寨“俘虏”，最近刚刚“逃归”。
他应该是听说过云长影两人在凤凰寨的行迹，主要是云长影的这个傩面还真能算一个证据。
“小将军不用担心，仅仅这个出不了事”杜京明拍拍他：“我们还是回去喝酒守岁，明日我给你想想办法弄回来。”
杜京明说的轻松，云长影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有“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恐惧感。
说来奇怪，那一刻，他第一个念头不是“我会怎么倒霉”，而是“万一我倒霉了会牵扯多少人”？
万恶的封建社会株连制。
当天下半场守夜，他一直心不在焉，杜京明两人看不过去，借口少年人不胜酒力把他送回营帐。
他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一沾枕头就人事不省，一口气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做事情靠谱的杜京明已经查出点门道。
前一天这个区域负责警戒的弟兄临时被换了班，换成宋显的亲信。
对外说是让弟兄们好好过年，当时被换班的直呼幸运。
杜京明对自家这个营地的安全是有信心的，一个高级军官的军帐被人翻动，值守士兵都说没看到外人。
那他只能认定是值守人员监守自盗。
云长影自己也没那么糊涂，他能让宁岚一个人跑来找猫玩，还让他直接睡下，帐外自有亲信守护。
那一刻为什么不见了呢，当然是被宋显的手下拖走了。
“营地防守森严，兄弟你还担心什么？大过年的，走走，跟我们啃羊腿去！”
一边说一边上来揽着走，对方自不好拒绝这份好意。
杜京明还打听到，来投奔的不仅有那个“逃归”的军官，还有一些“弃明投暗”的贼军。其实就是和凤凰军争夺地盘失败的小头目和部署。
“这其中兴许有小将军假面迎战的对手。”
“可他们怎么知道那个戴假面出战的人是我？”他当时很小心，穿的是凤凰军的衣服，不打旗帜。他们又是“奇兵”，出了跟随他出战的，没有人知道领军是谁。
凯旋后他和柳熙宁坚定离开，想来何成月也不会拼命宣传一个“外人”在大捷中的作用。
“逃归的那个军官未必不知道。”
云长影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这哥们号称自己“逃归”，在贼军中何等英勇不屈。
实际上呢，说不定早就归附了凤凰军，说不定还跟着占了不少好处，只是不知道怎么又觉得造反没前途，跑出来充壮士。
在惠丰城的凤凰军的中级头目都知道都天大将军的两个贵宾，也都和他们见过面。
此人在军营中再见他，拿来当作自己“反正”的礼物，也不奇怪。
他是折冲军郎将，云大将军之后，空口白话的指责不太好使。人家这不就来找证据了吗，而且还找到了。
想到这点他就后悔，回来后柳熙宁就建议他毁了面具，他没舍得，也没想太多。
杜京明依然让他别担心，过两天天气好点，直接回京就是了。
一个面具而已，谁敢说没有重复的，谁敢说花纹一模一样？
当然了，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是挺膈应。
可除非把贺兰雄、程岩、李绩这样身份的人绑来作证，其他的，他大可抵赖到底。
“中郎将回京之后，可以如实告诉许大将军，你与贺兰雄等人有旧，得到何成月礼遇，这才顺利离开颍州。甚至——你可以将山东招讨军屠村杀良的事情禀报许大将军。”
云长影一拍手：“这个可行！”朝着杜京明一拱手：“杜兄厉害。”
新年刚一开始就飞雪连天。
下大雨、下大雪都是留客天。
一来雨雪会减缓行进的速度，二来道路条件更差，最后，谁也不希望下雨下雪的露宿野外。
这时代可没有未来那种能适合各种极端环境的野外帐篷及宿营工具能用。
云长影回京的时间继续延后，这一路上总是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他已经有点麻木了，被意外折磨出了随遇而安的淡定。
失窃事件也没困扰他太久，杜京明的策略很靠谱，他自己冷静下来想想，也确实没那么严重。
只要他自己别乱，这“勾结叛贼”做不到实处。
他这里平静下来，简复行和杜京明、宁文夏几个却是在火炉上烤的感觉。
大年初一，简复行和冯稿又大吵一架。
从颍州“逃归”的那军官告诉冯稿，凤凰寨连战连捷，当下都沉浸在胜利的狂傲之中。惠丰仓的巨大收获又让这些没见过好东西的盗匪们沉湎于数粮食数钱。
凤凰军外围防御空虚，将士骄横，现在正是横扫颍州、收复惠丰仓的大好时机。
冯稿一个文官，根本没经历过战事，听他们说的像模像样立刻就相信了。兴致勃勃找简复行来商议——我不逼你们扫荡商州了，来来，我们可以这么这么走，然后直奔惠丰仓。
简复行立刻指出了几个问题。
首先是一个矛盾点，如果说凤凰军的成员都贪图钱财米粮，主力集中于惠丰仓，那他们直扑惠丰仓不是送上门去以卵击石么？
根据云长影的情报，凤凰军主力已经超过三万人，加上陆续来投的，不下十万。
即便按照五万来考虑，他们才几个人？一万都不到。
之前，河南、山东两支招讨军，加上东都军，三次惨败，给叛军留下大量军械，官军在军备上的优势已经消失了。
如果反过来，何成月分兵各地，惠丰仓留守有限。那他们怎么能做到带着大军穿过商、颍两地“奇袭”惠丰仓？
宋显站出来说可走奇道。
奇道有没有，的确有，翻山越岭，能绕开商州。
宁文夏冷笑道：“宋将军那么有志气，可以请大将军允许你带所部弟兄做先锋。”
意思就是——大冷天这么折腾，行吧，你去找死。
宋显一下子就被噎住了。
简复行又道：“云中郎将的情报——贼以惠丰仓为中心营建‘惠丰城’，十二月中已初具规模。即便我们行‘奇兵’，在惠丰城下也是一场围城硬仗。”
简复行的分析条条在理，冯稿却被激怒了。他出京的时候，裴相叮嘱，要他务必建立功勋。
可到任已经一个月，招讨军只和两股小流寇打了一下，获得的战功任凭他怎么夸大都不值得看。
前些日子，京城那边给他提了个醒“整个河南道，圣上的眼中只有占据惠丰仓的那群人”。
凤凰寨不除，他就是把河南其他盗匪都弄干净，也白搭。
他不是真的狂妄到以为靠着他们几千人就能铲除凤凰军，重要的是得出兵，胜负还在其次。
好好打一场，哪怕败了，也能妙笔生花写成明知不可为而必为的壮烈。
事后再问皇帝要资源要兵力，就轻松多了。
可是，简复行就是不肯配合他。
东都军一败，他就往上洛一囤，再也不肯动弹了。
两人从辩论到最后相互破口大骂，若不是杜京明几个拦着，可能就要变成物理交流了。
这之后，双方势同水火，再也没有在一起讨论过军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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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 1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