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这几日祝明璃都在理账,需要交接的东西不少。

通过账目,祝明璃弄清了沈家的收入和支出都在哪,也就把沈家的事务摸了个大概,攒了一堆问题等着问沈令仪。

虽然沈令仪看上去是个过分柔弱的小姑娘,但祝明璃并不看轻她,不懂的就问,立契买仆到雇工,从年例置办到时新采办……这些问题系统可不会替她解答。

谈到熟悉的领域,沈令仪也渐渐放松下来,尽量替祝明璃解答,不懂的也会坦诚告知。

“这些人都是军中退下来的。圣上心善,但很难面面俱到,战场伤残的士兵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朝廷给的抚恤金,除籍归农,有遗漏的兵丁,沈家也会尽量给他们安置去处。这些跟在祖父、父亲、二叔身边的士兵不愿意离开,便会立雇工文约,在府内、老宅、田庄这些地方帮忙。”

“置办采买都是按照以前的惯例来的,没怎么换过行铺。不过在我执掌中馈的时候,换过衣料采买的商行,之前商户送来的料子越来越次,便跟着礼部王侍郎家一起换了。”

祝明璃一边记笔记,一边问:“你和礼部王侍郎家的女儿有交情?”

沈令仪点头,脸上带起点笑:“是的,幼时就与她相识了,不过如今关系没有以前亲近了。”长大后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哪怕性情相和,也不一定能一起玩儿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百感交集,跟个沧桑的大人一样,祝明璃失笑:“让你的小姐妹们过府来聚聚,不就重新亲近起来了吗?”

沈令仪摇头,接手中馈后她忙得焦头烂额,很少有闲情雅致参加聚会,别说举办聚会了。

这事儿听着简单,但从大方向的布置场地、敲定席面、安排下人等,到细节的菜肴摆放、奴婢衣着站位等等,每一项都要过目,细致到头疼。也只有那种常办宴席,早已形成一套章程的管家者能少操点心。

如今她把中馈交出去了,心知其中的劳累,又怎么好意思麻烦三叔母呢?

祝明璃倒是觉得举办聚会这事儿挺有意思,而且她既然打算“开源”,经商就少不了营销,这种闺秀聚会可不正是一个好渠道嘛。

“等我把手上这些事理顺了,咱们挑个日子办个聚会,随便选个由头。”祝明璃一边写府中人员进出的新规矩,一边道,“你给我写个名单,忌口、爱好什么的都标上,我好拟个章程,如何?”

沈令仪瞧着她一心二用,不得不佩服。说不想举办宴会是假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点头:“好,那就麻烦三叔母了。”

她们在这边聊天的功夫,沈母去娘家请来的账房们终于到了。

沈府从上到下也没想过这事儿能闹得这么大,账还没查,已有人去沈母院里跪着认错了。不过说来说去只是一些小错,扒着沈府吸血这么多年,怎么敢全盘托出?

贪污主人财物以卑犯尊,无论是私刑处置还是送官,都会丢命。

祝明璃并不打算插手,只等沈母拍板做最后的决定。

但光是这一手就足够敲山震虎了,现在府里都知道这位新主母可不是吃素的。

只是祝明璃等了许久,也没见到名望度升到lv2,看来经验值没那么好刷。

提升名望大概率是和治家挂钩的,绝非一日之功。光是想一套成体系的规矩就足够令人头疼,要做到僮仆循礼、闺阁整肃,就要从层级制度、激励机制等各方面入手,结合实际一点点推行。

写到奖惩部分,祝明璃控制不住地写下“绩效考核”四个字,忽然有一种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把所有人的伞撕烂的感觉。

主母真是个综合学科,才用到了财务会计的知识,又要开始人力资源管理了,这样看来,现代豪门大管家是最适合穿越的人才。

在沈母做出处置决定前,她什么都做不了,毕竟人员没换血,再怎么立规矩也没用,所以这些日子她只能把自己的小院管好。

她院子里用人简单,不需要废多大心力,而且她不打算事事都过目,把管理责任分散出去,多找助手才是她的目标。

用完晚膳后,一直瞅着时机的绿绮终于上前来交代自己想出的章程。

明明只是分配吃食这一件事,却让她体会到了大丫鬟的权力。从上午开始,一直有人朝她献殷勤暗示,就差围着她捏肩揉腿了。

她心思细,遇到这种情况反而比以往更冷静,一整日都在仔细思索这件事,终于在傍晚才有勇气向祝明璃汇报。

绿绮的想法很简单,小院里的日常活计不存在“论功奖赏”,所以最好按品级轮流进行分配。同时为了激励小丫鬟们,也会按照“多劳多得”,半月或者一月进行奖励。

当然,每日食材有限,并不会有太多多余的食物,此举更多的还是让绿绮练练手。毕竟无论是沈府还是曾经在祝府,每日多余的菜不是被胆大的婆子贪嘴,就是倒了。

祝明璃点头:“那这事儿以后你就负责盯着。”

绿绮一愣,她忐忑了那么久,没想到这么轻易就通过了。

她这才明白,这就是很简单的一件小事,娘子只是随口一句吩咐,自己却想得太复杂,一点也不像个举重若轻的大丫鬟。

祝明璃见她脸红,忍不住感叹,绿绮和焦尾真是性子极其互补的一对。没猜错的话,绿绮自小长在小姐院子里,谨言慎行、心细敏感,底色更冷。而焦尾应该是从小丫鬟做起来的,比绿绮更踏实敦厚。

前日在就寝时,她听到焦尾在院外低声训人,第二天问绿绮,才知道原来是有些丫鬟合伙欺负一个守夜小丫鬟,不仅让她代人值夜、熏被,还要让她回下人房时帮她们打洗脸水。

绿绮说,小丫鬟们都是这么过来的,焦尾不该插手。

不过这么连着守夜怕照顾不周,她和焦尾商量着定了轮值顺序,不会再有替人值夜的事发生了。

所以若是把分配的活计交给焦尾去办,她肯定想把多的食物给那些最苦最累的底层粗使小丫鬟,这样很容易导致品级高的丫鬟婆子们不满,生出矛盾。

先让他们从小事做起,慢慢就能担起更大的管理责任,到最后就不用她操心了。

翌日一早,祝明璃还在睡懒觉,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焦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子,不好了,那些刁奴竟然联合起来扳咬您!”

祝明璃迷迷糊糊睁开眼,慢慢坐起来醒神。

“娘子?”焦尾忐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祝明璃清清嗓子,“绿绮呢?”

焦尾连忙推门进来,招呼身后的小丫鬟端着热水进来,答道:“绿绮去主院探口风去了。”

祝明璃想到过这种情况,一点儿也没有慌张。刚空降来就出手大整顿,没被陷害架空就是奇事。

洗漱完,祝明璃只带着焦尾一人前往沈母院。

焦尾本来觉得祝明璃这般做是故意不讲排场,显得柔软无助,好叫沈母心软,等到了沈母院里才明白——嚯!原来是根本站不下了啊。

管事们扳咬总要拿出点人证物证来,一来二去的,从堂屋到院里跪满了人。

又正是晨昏定省时刻,沈令仪带着丫鬟们被堵住了。

而这种大事儿,二房双胞胎绝不会错过,连跑带追赶过来,也挤了进去。

院里氛围紧绷中又透着一种不安的躁动,祝明璃一到,无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都下意识朝这边看过来。

想象中的主母震怒的画面没有出现,祝明璃身边只带了个焦尾,一脸平静,一点儿气也没喘,看来连快走都没有。

这样气定神闲,反倒让人有点心忧。

她扫了一下跪在院外的人,基本都能和脑海中的信息对上,全是忠诚度很低的人。

祝明璃往前走,跪在院子中间的人下意识让开道,她便从他们中间走过。绿绮安安静静地跟上来,站在她身后。

屋外候着的丫鬟早看见祝明璃来了,连忙朝里通传。

沈母院里的丫鬟比这些人强多了,至少面上不显,低垂着头,仿佛一点也不好奇:“三娘子,老夫人有请。”

祝明璃进去,里面站着跪着十几号管事及账房,大管家正声泪俱下地哭诉:“贱奴家中世世代代都是忠奴,怎会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老夫人请明鉴啊!”

双胞胎和沈令仪站在老夫人身边,见祝明璃来了,沈令仪吸了口气,忍不住绞起袖口,而双胞胎则是眼前一亮,等着看热闹。

老夫人看着比之前疲惫了不少,但威严不降反增:“账目在这里,怎么冤枉你?”

大管家一口咬死:“贱奴不知,就算粗心大意使得账目出了差错,也断不能差这么多,这些账目不知从何而来。”他抬头,情真意切,“想要冤枉一个下人太容易了,贱奴若真谈贪了那么多,早富甲一方了,这些数目实在是可以压死个人呐!将贱奴家翻个底朝天也补不上零头啊!”

祝明璃听笑了,哪个贪的不知道转移财产,他既然敢这么说,至少功夫做得不错。

“你是说,我做假账本冤枉你?”祝明璃看着大管家的忠诚度竟然已经掉到了10%。

大管家深知此事若真认下了,他这条命是绝对保不住的,所以他咬牙道:“贱奴不敢。只是沈府这些年无事发生,三娘子一来,就查出这么大的账目亏空,这么多管事和账房都有问题的话,一换下来全是空位……”他看了祝明璃一眼,就差说她要把自己的人换上去了。

祝明璃还没说话,焦尾先站出来反驳,怒道:“血口喷人!厚颜无耻!我们家娘子才来了多久,有这么多功夫造出这种假账?!”这种话主子吼不得,丫鬟正适合冲锋陷阵。

大管家也知道自己的话站不住脚,只敢赌。赌这对婆媳生疏,赌三郎君洞房日就离京,三娘子地位尴尬。

“沈府家大业大,老夫人身子不好,家中只留下一群半大孩子,这口肥肉,人人都惦记……”

这话说得极重,一出口,看热闹的也不笑了。

抛开泼脏水这个由头,他的话一点没错。沈家确实没有一个女性长辈可以撑起来,所有的责任都落在了沈绩头上,而他光是朝中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看顾家里。

沈令仪还不到十五岁,已有无数的阿猫阿狗上门游说定亲,一是欺她乃孤女,二是不认为沈绩能延续沈家的辉煌。这么大的家业,不来瓜分就太蠢了。

天子脚下过活的,谁不是人精,哪怕没心没肺的双胞胎也能感觉出来,外面那些人谄媚外表底下全是看轻,都在嘲笑沈家大厦将颓。

——但是其他人不知,祝明璃的两个丫鬟可是知道她一开始就不想嫁过来的,更别说处心积虑图谋家产。

谁稀罕,呸!

当然,这个理由可不能往外说,真是愁死个人。

焦尾还想说话,却被绿绮掐住手,示意噤声。焦尾在这方面很信赖娘子院儿里长大的绿绮,连忙垂眸后退。

“你说我造假,租契上的手印对比一下便知是真是假。田产连年减少,租金也跟着减少,佣工名额却越来越多,快要赶上王府的佣工数量了。”

大管家低头:“是贱奴疏忽管教手下,大抵是其中有误会。”甩锅给下面的人。

“那库房里的陈米、残次祭品、劣等丝绸、仿冒金银器也是我放进去的?”勘察后,她已让人关库不许任何人进去。

“贱奴管着整个沈府,不可能盯着采买人,一项项检查。”

此时用单式记账,易篡改,交叉核对多方记录耗时耗力,且总有借口推脱,大管家大可甩给替死鬼,自己只是一个“疏忽不察”之责。

沈母此时出声,有气无力道:“仓房物多,需要人慢慢盘点。采购凭证、佃户证词、租约卖身契,我会派人出去取证对比。今日兴师动众,只是念在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上,若你坦白,我还能从轻发落。”

大管家冷汗连连,磕头道:“贱奴只是无能,并非贪赃。老夫人,贱奴忠心耿耿,怎么会如此胆大包天?贱奴阿娘是大爷的乳母,阿耶从小便在老爷身前侍奉,沈府对狗奴义重恩深,狗奴怎敢有背弃之心?”

他这么说,其他人也连忙磕头表示,他们也只是出了差错,绝对没有贪。

这些账目可朝前追溯十几年,时间跨度长,仆役也不一定会指证管家。更别说人情往来打点的支出,虚列开支、以次充好这些物证,更是难以查明。

最简单直接的定罪,就是抓到他的赃物,但大管家敢要咬定不认账,赃物肯定藏得极好。偷生个儿子,养在南边,仅凭这些内宅妇人谁能查出来?

这些年,他们仗着主家疏忽,无人坐镇,胆气愈壮,即使东窗事发了还依旧认为此事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除了经年累月的习以为常,还有对这一家子老弱妇孺的轻慢。

比如站在老夫人身旁的双胞胎就被大管家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是大管家看着长大的,幼时调皮捣蛋的时候总是大管家来帮他们擦屁股,多有亲近,实在想象不到他贪婪狂妄的另一面。

这般场景,倒显得这个才进府的儿媳才是外人。

是人都有亲疏远近,但这样显露在面上就叫人难堪了。

沈令仪难得硬气了一回,用胳膊肘碰了下沈令姝,示意她收起面上的犹疑,绕到祝明璃身后,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母疲于这场风波,在啜泣喊冤声中闭上了眼,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

在场最为平静的人,只有祝明璃了。

她既没有因哭声而心软,也没有因处境尴尬而收敛锋芒,皱眉道:“我确实是内宅妇人,手段有限,查不出你藏匿的财产,但沈绩呢?”

猛然听到沈绩的大名,所有人都安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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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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