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间自然就留给了胡蝶自己的家人，他带着汪诺回到家里，又收到了田野的消息，问他戒指的设计图他看了，觉得非常好，问他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工作室的事，童煜没什么时间，只能跟他说可能要再等等，这个戒指他不打算收田野的钱，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除了戒指，他还会给他一些其它的饰品，希望他给他做一下简单的宣传，提前给自己的品牌预热。
田野倒也爽快地答应了，只说只能在私服穿搭上戴，有些场合毕竟他也身不由已，童煜自然也没意见，毕竟正合他意，他要的就是这种不经意的效果。
很快，同学那边的设计稿也已经给到了童煜，经过几次商议之后，终于可以进入施工阶段了。
童煜对待这个工作室简直比对待自己家里装修还上心，恨不得每个细节都盯着，所以天天泡在里面弄得一身灰。
一直到他生日将近，顾爷爷催了好几次让他回去试礼服，童煜都说不用试，因为他也没想要大办。
“这里的弧度一定要把角度调好，不然直接会影响光的折射，灯光出来不效果。”童煜指挥着师傅做事，沉浸在思绪中连身后进来一个人都没意识到。
直到从另一边过来的汪一诺看到他身后的顾君也后，惊讶的一声：“顾总。”
童煜这才回头看。
他手上还拿着设计图，戴着口罩，身上穿着白T和背带牛仔裤，满头满身都是灰，简直和他身边施工的师傅都有得一拼。
“你怎么来了？！”童煜望着他身上一丝不苟的笔挺西装，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什么样儿，下意识地拍拍身，甩甩头，想把身上的灰弄下来，可他这一动，顾君也离得近，直接全扑顾君也身上了，那身黑西装瞬间变成了渐变。
童煜也看到了，立刻停了下来。
那边的汪一诺更是慌张地立刻找了纸巾递过来。
“这里脏死了，你来干什么。”童煜退开几步，声音闷在口罩里。
顾群也对着汪一诺颔首，看童煜一直眨眼睛好像是灰落进去了，他立刻抽了一张纸巾，直接伸过去，轻轻地按在了他的眼睛上。
童煜想要躲开，却被顾君也低低的一声：“别动”。给喝止住了，只能停在那里，感觉到他在轻轻地替他擦拭。
“头发上全是灰，这里还是施工现场，你连个安全帽都没戴，有安全意识吗？”
童煜闭着眼睛，又被纸巾按住，眼前都是一片漆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这种带着几分责怪但更多是心疼的话语让他一瞬间有点恍惚。
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直接推开了顾君也的手，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让被刺激出来的泪水洗干净了眼里的灰尘：“好了，我好了。”
他眼圈红红的，带着刚流过泪的湿润，还蒙着层水雾，像只刚从灰里扒拉出来的小奶狗，格外惹人怜爱。
童煜感觉眼睛里还是有东西，他眨了眨眼睛感觉还没好，下意识又想用手去揉，却被一只手截住，那只手宽大，修长，骨节分明，用力时会凸出一点青筋，莫名显得性感。往上，是手腕上的千万名表，再往上则是洁白的衬衣袖口和黑色的西装袖口。
“手上那么多灰，还想用手揉，眼睛还要不要了？”语气无奈。
顾君也看向那边一直呆看着他们的汪一诺：“有洗手池吗？”
汪一诺这才惊醒过来，连忙给他指了个方向，没等童煜说什么，顾君也已经拉着他往那边走了：“闭上眼睛，这里灰大。”
本来眼睛里就不舒服，一直在流泪，童煜本能地就听了话，闭上了眼睛，而失去视觉之后再行走，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很没有安全感的事，他小心地挪动脚步，生怕自己摔跤。
“别怕，有我。”
这个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穿越回了六年前，他在跑道上受伤，顾君也抱起他时说的话。
童煜明知道自己应该避开他，却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被他牵着往前走。
洗手间也还没有完全装修好，毕竟开工不久，但是基本功能已经可以使用，童煜被牵着走到了洗手池前，手指轻轻勾了一下他耳朵上口罩的松紧带，替他摘下口罩，可是童煜的耳朵很敏感，失去视觉之后其它的感官体验就成倍地放大，他缩了一下肩膀，就听到耳边传来声音：“低头。”
水是凉的，所以手的温度就更加明显，当顾君也的手捧着水覆盖上童煜的眼睛时，童煜下意识地往后退，这时，一只手按到了他的后脖颈处，没让他动。
“会弄湿身上，你有换的衣服吗？”
童煜只能忍着，低头让他替他冲洗。
顾君也的手法很轻柔，一如之前替他洗手洗脸甚至洗澡的每一次一样轻柔，甚至童煜有种他很享受，并且在玩他的感觉。
因为他的手指不止一次撩过他的睫毛。
他的睫毛需要洗这么仔细吗？
水流顺着脸颊滑进了衣服，等童煜睁开眼，领口一片还是全都湿了。他抬眼看前面的镜子，眼睛虽然还是红的，但已经没有异物感了，他干脆直接用凉水冲了个脸，也把刚才那些异样的情绪给冲走。
灰尘弄湿之后就变成了一团泥水，把他身上的衣服弄得很脏，童煜只擦了脸，再看自己身上时，他略嫌弃地皱了皱眉，但没理会，只问他：“谢谢君也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顾君也递过来一抽纸巾。
童煜刚想说不用，顾君也先开了口：“汪一诺刚才给你送过来的。”
弄得他倒不好意思不用了。
童煜抽了纸巾简单地擦拭了一下，却注意到顾君也的袖口也都已经湿了，而且黑色的西装上面也被灰和水渍弄得又脏又乱。
顾君也注意到他的目光，随意道：“我今天没别的事了，爷爷专程让我来带你回去试礼服。”
童煜叹了口气：“其实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工夫，我不想大办。”
顾君也没露出多少意外的神色：“爷爷是想给你铺路。”
听到这个，童煜眉头却皱的更紧了，手指把手心里湿掉的纸都戳出一个洞来：“为什么我一定要在别人铺的路上才能成功？”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童煜再抬头看顾君也时，眼神很坚定，像是在宣誓一样：“为什么我就不能靠自己成功？”
顾君也感觉到他很紧绷，在和他对抗，施图缓和这种情绪：“我和爷爷都相信你，只是希望你能少走一些弯路，能更轻松一点。”
“那是我的事！不关你的事！”童煜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甚至有点尖锐，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立刻意识到，如果面前的人是顾爷爷，如果是顾爷爷说同样的话，他是不会这样情绪失控的。
这些年别的没学会，起码知道了对人要摆笑脸，不要时刻情绪上头不管不顾。
毕竟没人会再跟在他身后替他收拾烂摊子了。
可一面对顾君也，他总是失控。
童煜讨厌这样！
顾君也也被他突然紧张尖锐的声音吓了一下，但很快就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又克制不住控制欲过度地干预他了。
“好，你放心，在没有得到你的允许的前提下，我不会做任何事。”顾君也仍然那样温和，甚至声音又软下来几分：“你先别生气。”
如果他现在来挑他的刺，说他情绪失控，甚至转身就走，童煜都会感觉更好受点，但偏偏顾君也这样低声在他面前说话，就像他在欺负他一样。
这让他的愧疚又涌了上来。
他不喜欢顾君也这样低三下四，低声下气的，面对任何人都不喜欢。
童煜很烦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克制住心里那股燥意，让自己尽量平和地说话：“在资助胡蝶的时候，胡蝶不想用我的钱出国留学，我给她提过一个条件，那就是留学归来的三年内，她必需为我工作，三年后，她是自由的，当时我没有告诉顾爷爷，就是不希望顾爷爷插手。我想做品牌，想要自己的工作室，包括卖掉公司，都不是一时兴起，我很早就已经在为今天做准备了，我知道如果依靠你和顾爷爷，我会更轻松，我知道你们没有恶意，都是为我好，但是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不管成功失败，我觉得我都有这个能力去承担后果，所以我不希望你们插手。”
这件事情除了童煜和胡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顾君也听到他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除了惊讶以外，但更有种说不上来的新奇感。
每次童煜脱离他的掌控时，他总是会极度地烦躁和不安，他害怕哪一天童煜会不再需要他。
但这是第一次，他很清楚地意识到，童煜在独立，在远离他的羽翼，但却没有感觉到一点不安，反而看着脸前尚且还有一丝稚嫩的脸，心里涌出一股无法言明的愉悦和欣赏。
而且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童煜对胡蝶的种种好，不遗余力的关照和关心，突然间有了另一种解释。
“还有，你和顾爷爷不要再老是撮合我和胡蝶了。”童煜也感到有点烦恼，特别是顾爷爷，经常喜欢开他和胡蝶的玩笑，之前两人都是单身也就算了，现在不一样了：“胡蝶和严方珞在一起了。”
顾君也没想到今天来还能听到这些八卦。
但是这是他三十多年来听到的最让他开心的八卦，甚至让他当场笑了起来。
童煜诧异又不解地望着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君也身上总是围绕着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孤寂沉郁的气息，哪怕在老宅，哪怕他身边有人，这种感觉却总是围绕着他，总有种把他隔离在众人之外的感觉。
但是他现在笑起来，眉宇间云散雾消，竟然带着一种他许久未见过的清朗。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童煜不解，以为他在笑自己刚才的宣言，心里更加不服气：“我知道你还觉得我是小孩，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就相信……算了，你回去跟顾爷爷说，我晚上会去试礼服。”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只微微用力，把童煜才往前走的半步又扯了回来，甚至还让他退了半步，差点靠到他怀里，童煜稳住身体回望他。
顾君也笑意未收，如同雨过天晴后的彩虹一样绚烂，望过来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深切温柔：“我相信。”
童煜被他那笑容弄得微微晃神，心脏很狠一跳，直到看到从后门进来的胡蝶，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挣开了顾君也的手：“啊，我知道了。”
胡蝶虽然没听到他们前面的对话，但是光是看他们两个的表情，心里就微微有了底，特别是顾君也，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位脸上出现在过种表情。
看着童煜那目光，感觉像是一口气吃了十个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地根本和他过往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童煜自然也感觉到了，耳尖有点儿热，他和胡蝶打了声招呼就又转去工地了，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顾君也的目光才收回来，看向了胡蝶。
胡蝶正想规矩地打个招呼说声顾总好，顾君也先开了口：“听说你和严方珞在一起了。”
胡蝶心里“啊”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先点头说是的，顾君也看上去非常高兴，甚至笑着对她说：“你们很般配，结婚的时候我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在胡蝶惊讶又莫名其妙的眼神中，顾君也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