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时候，想听他喊一声哥要靠哄，现在他叫得却格外顺口。
但听到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滋味。
顾君也的目光从他眉眼间描摹过，又顺着鼻梁落到嘴唇，三年不见，曾经青涩幼稚的少年已经长大，眉眼完全长开，所有的婴儿肥都褪了下去，少年的骨骼完全舒展开，慢慢显露出成熟的样子。
好像变了挺多，但又感觉没变，他在心里已经把他的每根发丝都想再抚摸了一遍。
“这几年在法国怎么样？” 明明他在法国的每件事他几乎都知道，但他还是问。
童煜听到他问自己的私事，稍有一点停顿，但还是就轻松的口吻说道：“挺好的，当初你说的对，我还是应该去法国，如果真的是去了美国，那我不得后悔死。”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只是这话里却没想要透露细节的意思。
顾君也的电脑里还有今天刚刚传过来的照片，照片上童煜笑的很开心，和所有人拥抱，脸颊吻，他的教授更是一直在说不想放他走，还要把他的毕业设计做为示例给后面的学生学习。
顾君也想到自己看到那些脸颊吻的照片时，心里的暴戾几乎让他当场把电脑砸了。
他明白那只是礼节。
但还是讨厌别人对他亲密。
顾君也带着私心，他想听他多说一点，也想延长一点这只有两个人的时间：“你说的那个和你一起回国的同学，汪一诺，是个什么样的人？”
童煜不太想说自己的事，但对于自己的朋友，他一向不吝啬赞美：“他也很有天份，学习也很努力，理论知识比我还扎实，上次学院的设计比赛名次仅次于我，本来是准备留在法国发展的，那边给他开出的条件也很丰厚，但他听说我回国想自己做品牌，觉得更自由，更有发挥空间，所以才回来的。”
顾君也知道这个人，有能力去法国留学且能安心学习的，家中必然有点家底，而每一个和童煜很亲近的人他都有做一了调查，这个汪一诺确实有天份，身家也很清白，能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学习，一起创业，确实是让人开心的事。
“我听爷爷说，你还有个叫路易的朋友。”
童煜其实是想过，他真的和顾君也老死不相往来不太可能，他们生命的前二十年纠缠太深，后面的人生，起码顾爷爷在的时候，一定没法完全分得开，最好的办法不过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
他不太愿意聊起自己的事，顾君也看出来，于是没提他，而是问起他身边的人，朋友，教授，课程等等，他不知不觉中就越说越多，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书房聊了两个小时了。
而除了他自己，他身边的许多事他竟然都在顾君也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说了。
生活不就是由你周围的人和事组成的么，了解了身边的一切，那就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了。
童煜在回到家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
他脸色变幻，两个小时里聊到公事的时间不到十分钟，剩下的都在讲私事，一边觉得顾君也年纪越大越狡诈，暗骂他坏东西；一边又想起自己在聊天的过程中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又暗自己是蠢蛋，一不小心就上了顾君也的当。
顾君也到底想干什么？
明明已经拒绝自己了，自己也放下了，他又在这里暗戳戳地搞小动作，当他还是三岁小孩儿呢？
于是下定决心除了公事决不再和他见面。
结果第二天，童煜亲自来到了顾君也的办公室。
顾爷爷已经完全退下来了，集团的所有事都交给了顾君也，童煜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顾君也鼻梁上的眼镜还没取下来。
这是童煜第一次看顾君也戴眼镜。
别人说眼镜封印颜值，在他这里却完全是加分项，无框镜片搭配金色的镜腿，看到来人时正看着手里的合同，目光微抬时镜片的反光像是将他的目光化做了实质，冷冽锋利，让人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
但是他看到是童煜后，那抹锋利立刻消散干净，他合上手里的合同，取下眼镜站起来：“到饭点了，一起去吃个午饭。”
童煜不动：“不是说来看公司的资产评估，好帮我清算资产吗？我很忙，快点弄完我还有事。”
顾君也看着他坚决的样子，妥协又似无奈地笑了一下：“好，金特助，上午我提到的那些资料现在应该也整理好了，拿过来吧。”
金特助刚要出去，就看到自己老板微微挑了下眉，他立刻顿住脚步，脑子飞速转过来：“顾总，您上午提到的资料都比较详细，现在还在做评估，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那我先去忙别的事，弄好了再叫我。”童煜转身想走。
顾君也一看童煜那幅你敢开口留，我就直接就的神色，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好，我尽快把资料和合同整理好，一会儿也能快点把事情说清楚。”
金特助眼看老板看他的眼神瞬间冷下来了，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就要断送于此，他立刻又说道：“……您早上都没有吃早餐，一直工作到现在，我建议您先去吃个饭吧，不然胃病又犯了。”
刚转身的童煜听到这话，脚步一下就顿住了。
“弄完再去，童总比较忙。”
一句不知真假的胃病，一句童总，就让童煜的脚步无法再往前了，他心想，好歹他们之间还有顾爷爷，他也不能真不顾他死活，朋友之间也应该有基础的关心。
于是转身问他：“你什么时候有的胃病。”
顾君也轻描淡写：“没事，小毛病。”
金特助立刻说：“在美国的时候留下的，当时太忙，顾总吃不惯那边的饭菜，所以时常时饭不规律，压力也很大，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说完目光在两人之间一个来回，又补充：“胃病啊，就是靠养，医生也说了，最重要是按时吃饭。”
顾君也坐回椅子上：“没事，没多复杂，弄完了我就去吃。”
童煜这时完全被顾君也和金特助的话引导，感觉自己就这么丢下他出去好像就是导致他胃病的罪魁祸手一样。
“你先吃饭吧，我也不是很着急。”童煜有点别扭地说。
“一起。”
“我吃过了。”
顾君也沉默了一下，声音沉了几分：“好，金助，直接把午餐送到休息室。”
总裁有专门的休息室，可比拟一个智能公寓，顾君也不喜欢在办公室吃东西，所以有时候忙起来，送进休息室的食物也常常忘记。
金特助感觉刚才那几分钟让他任督二脉都通了，他一边去拿顾君也的午餐，一边给童煜发消息，特地说了顾君也常常忘记回休息室吃东西的事，然后又强调了按时吃饭的重要性。
【您正好和他在一起，就麻烦您看着顾总把东西吃完吧。】
知道是麻烦还要麻烦他？
童煜心想，那么高的工资白拿了。
于是，他又被迫与顾君也共处一室。
顾君也的饭食都有专业的营养师来调配，就算出门在外，也不会将就，而是提前会定好当地最好的酒店，然后私人定做餐食，以保证每顿饭都能营养均衡。
顾君也吃饭也很好看，细嚼慢咽，斯文优雅，若是以前，童煜就是坐在这里看他吃饭看一下午他都不会觉得无聊，但是现在的他却如坐针毡。
他想催，但又觉得不好，于是只能坐在餐桌的另一边等。
顾君也像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于是问他：“午饭吃的什么？”
童煜抿了抿嘴唇：“面包。”
他在选工作室的地址，胡蝶家那个银饰铺太小了，放不下那么多工作台和设备，上午看了两个场地都觉得不合适，没心情吃东西，就只吃了两个面包。
在法国求学的三年，他不止把挑食的毛病戒了，甚至连对食物的包容度都强了许多。
刚才金特助在说他的胃病是在美国工作忙的时候弄出来的，他其实有一点感同身受，因为他在法国的时候，学院的餐食对他来说并不习惯，但出去吃又很浪费时间，特别是打磨作品的过程，有时候太投入，饿着饿着就感觉到不到饿了。
这种感同深受也让他更无法对顾君也坐视不理。
童煜讨厌这种感觉。
顾君也把水果推到他面前，今天的水果有两份，除了一份什锦，还有一份单独的芒果。
童煜不知道这是不是金特助特地准备的，但是这份单独的芒果却并没有让他感到高兴，反而越发烦躁。
他看出来这是顾君也的示好，但他并不想接受。
正好这时，手机响了一下，童煜滑开手机，是一条垃圾短信，他却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关掉手机，直接站了起来：“我有点事，我看今天你不是很方便，我们再约时间吧。”
说完，也不管顾君也反应，直接就拿起放在一边的包，起身就出去了。
顾君也听着门关上时轻微的一声响，目光渐渐地又落到了那份未动的芒果上，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了良久。
直到手机的震动将他的神思拉回。
这是他的私人手机，而能联系这个号码的人并不多。
顾君也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罗烬”两个字，刚才和童煜相处时身上的温和瞬间如浪水般退去，又恢复成了人前那幅冷淡凌冽的样子。
“罗总。”
“顾总，我这里查到些东西，你可能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