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
东西差不多都收拾完了，助理轻轻敲门进来说：“林律，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明天就要回到宁市，这里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若非必须，我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回到这里。
“不用，你下班吧。”我轻声说。
助理合了门出去了。
办公室收拾得空荡，我忽然意识到，没有必须，没有任何前提条件，我是真的没法回到这里了，新的分所已经开始动工。就算再找借口来，也不是回到这里。
这是我在这间办公室的最后一晚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矫情的想法，我一向不在意这个，毕竟在哪里不重要，关键的是自己的位置。
而且也真是可笑，我在这里才呆了多久，几个月？能有多少感情呢，在宁市那家壮观到让人拘谨的律所，才是我奋斗多年的地方，要说感慨，也应该是那里吧。
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不喜欢这里，不管是办公环境还是人员素质，都是无法跟宁市比的，我只想赶紧结束离开。
我是为了私事来到这里的，但很明显，我搞砸了。
我想过最坏的结果，是姜力会辞职，或者他扛住了我的刁难，不会跟迟玉分手，可是我没想到，所谓最坏的结果，是永远不在你的设想之类。
我很怕迟玉，我得承认，在看到那一刻他对我无比失望的眼神之后，我清楚的有了这种感觉。
姜力再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输了，可是我没办法坦然面对，我就像一个濒死的人，清楚知道自己没法活了，可是还想往旁边的人身上扎一刀，带不走，痛一下也是好的。
可是我没想到这让我输得更彻底，一向被我看不起的毛头小子，我居然被他激怒，先伸手揍了他，真惨，无论这之后是否打的赢，都只有两个字，真惨。
我居然还对姜力坦诚了我对迟玉的嫉妒心，是的，是嫉妒心。尽管姜力理解为我对迟玉不够了解，不够坦诚，如果把这些想法好好摊开说出来，一切都不一样，他还说我们不合适。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在怎样的环境长大的，他不是孤儿吗，应该早早看遍人情冷暖而已，为什么想法还是这么蠢。
我怎么可能不了解迟玉呢，就是因为太了解，我才没法和他谈。
也是因为太了解，连我自己这种暗暗滋生出的嫉妒，我都觉得丑恶。
的确有些不公平，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比迟玉厉害，我比他强是公认的，他是我要罩着的，保护的人，我喜欢跟迟玉灌输我的观念，他的世界明明一直按照我的想法来运行的。
在我的设计里，最开始我们可能会吃点苦，但过不了多久，迟玉和我终会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我一定会是家里赚钱的主力。
但是我没想到，生活的磨难会来得毫没道理，在我最无力的时期，妈妈的身体出现了问题，还不是感冒发烧这样的小问题，需要手术，需要长期吃药。我现在能回想起来的，就是缴费单上那让人绝望的数字。
比穷字最可怕的，就是病字。
但是我没想到，迟玉就像救星一般出现了，用他的稿费填补窟窿，我一直知道迟玉喜欢涂涂抹抹写点东西，我以为就是日记什么的，可我没想到他会写小说，还能出版，还能赚钱。
当时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我经常教育迟玉的，多读点正经的，少看那些小说！
我感激迟玉，真的感激他。他一直觉得这是该做的，因为如果没有妈妈在门口捡了他，把他养大，他早就冻死在那个冬天。
妈妈不觉得这是恩情，我也不觉得，这是缘分，可就算真的是恩情，迟玉也早就还清了。
细细想来，我这个儿子还真是不孝，开始妈妈生病需要用钱，我给不了，后面妈妈的病开始严重，我能给钱，妈妈却不再需要，她要的陪伴，又是我拿不出来的。
人真的很奇怪，日子久了，感激居然会演变成嫉妒。
可我不会去破坏他的什么，我只是想证明，我比他强。
可是在我自认为，我能够挑起这个家庭的重担时，我们的感情也走到了尽头。
回想过去，我有许多悔恨，可如果真的能回到过去，我又不知道从何改正，我真的能做到比现在更好一些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夜已经很深了，办公室的灯光一下子灭了，我走到窗户前向外看，视野能看到的范围内，都是一片黑暗，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的大规模停电。
真像世界末日来临的前兆。
我的记忆中，这么大范围的停电只有一次，是大学毕业没多久，我和迟玉在出租屋的那一晚。
那个时候我还是律所的实习生，整天做些打杂的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又多又琐碎，突如其来的停电更是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心烦意乱。
迟玉却开着手电筒的灯进来说，“先别工作了，出去吃饭吧。”
餐桌上摆着几个香薰蜡烛，迟玉今晚刚好也做的是牛排意面，还有红酒，气氛很是应景。
我笑着问：“蜡烛是提前准备好的吗？”
迟玉摇摇头，“是舍友之前送的礼物，一直还舍不得点呢，今天刚好派上用场了。”
“烛光晚餐，还真是浪漫。”我感觉久违的放松，迟玉就是有种魔力，能把我烦躁不安的情绪瞬间抚平。
“你喜欢烛光晚餐啊。”迟玉有点惊讶。
“谁不会喜欢呢，只不过，还是在高档餐厅吃比较有气氛。”
迟玉道：“我比较喜欢在家里哎，感觉更自在点。”
我挥了挥手：“那是因为你还没有习惯去好的餐厅，以后我经常带你去吃，你就知道其中的差别了。”
迟玉笑笑：“那我等着。”
其实去外面也只是吃个气氛，要说我真正喜欢的，还是迟玉的厨艺，不知道他怎么有办法把每道菜都做得这么好吃，如此合我的心意。
后来我真的带迟玉去外面的高档餐厅吃了很多次晚餐，奇怪的是，我记不起哪怕一次迟玉坐在对面的表情，他好像都是半低着头，看不清脸。
而我呢，视线和精力永远集中在我的手机上，要么就起身中途离开，好像没有一次心无旁骛的完整吃一次饭。
只有那一次出租屋的停电，好像所有的快乐，都停在尚且对未来有憧憬的那个时刻。
我承认，回首过去，我对迟玉有太多太多的亏欠，我的作为也让迟玉对我彻底失望。
可我不会放弃的，时间还很长，人生才刚刚走到这里，谁能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呢。迟玉一定会有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一定还有机会补偿他。
何况对于姜力，我依旧不看好，我不知道迟玉的那两个朋友是怎么想的，怎么会那么一致赞同他们俩在一起，他们想要迟玉快乐，但他们都看不出这快乐是多么不牢靠吗，青春的热情转瞬即逝，姜力也会变成乏味无聊的大人，他现在的努力表现能坚持多久，等有一天他对迟玉不再好奇，等他确定迟玉真的属于他的时候，他一定会懈怠。
或者，会露出他原本的面目来。
一定是这样，我想，如果他不装出一副勤快体贴的样子来，那他还有什么资本去吸引迟玉呢，就只能靠这点廉价付出了。
我觉得迟玉有一天也会醒悟的，谁才是他真正的归属。
我们俩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妈妈走了，只剩下我们相依为命，迟玉会发现的，只有和我在一起，才能组成一个真正的家。
我越想越觉得有希望，迟玉现在还完全听不进我说的话，他正处在甜蜜又易碎的梦幻泡泡里，等到有一天这个泡泡碎到消失不见，他就能看清了。到那时候，我一定稳稳接住他，不会再让他受伤。
是的，我不能被这一时的困难打倒，以前都是我错，让他失望透顶，那我好好反省，改正就好了，我不能再焦躁，再因为可笑的嫉妒打乱自己的阵脚，我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然后，我会有刑满释放的那一天，也会有迟玉给我的第二次机会。
天色已经开始一点点亮了，最暗黑的时刻已经过去，我也从绝望的困境中挣脱出来，全身充满了力量和希望。
我在空荡的办公室来回踱步，思考着该怎么跟迟玉说，要给他打个电话吗，我担心没说几句他就会挂断，那么，给他发条信息，不，干脆写信吧，迟玉喜欢这种复古的方式。
而且长这么大，我还没有正式给谁写过信呢，真庆幸迟玉是我的第一次。
我会在信里真诚的表达歉意，对他，对姜力所做的，我都要好好的道歉，然后，我会选择尊重他们的想法，退出他们的生活，不再打扰他们，直到迟玉气消了，愿意原谅我，再重新联系我，在此之前，我都会安静的等待。
当然了，信的末尾，我会送上对他们的祝福。
即使我不是真心的，但这有什么关系，我连自己真实的想法都隐藏得彻底。
信的大概内容就是这样，想好之后，我立刻穿上外套，拿起手机出门去。
这封信要从我们的家里寄出去，所以我一回家就要立刻动笔。
完结啦，谢谢看到这里的可爱小天使们，咱们下个故事见！
下本开——《给李嘉何的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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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番外6 林暮深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