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开设在一辆大游艇上,采取了自助餐的形式,夜里海上很冷,但玻璃窗内的宴会厅内却充盈着明亮的暖意。
“我看这庆功宴也没什么大餐啊,”同学说,“一溜烟的海鲜又大又新鲜,换做半年前我肯定两眼放光,可现在我们天天都吃这个,再好吃也吃腻了吧?能不能来点陆地生物?”
陆茴吃了两口就没吃了,忙着不经意地打量厅内的人,心不在焉地附和:“不如回去睡觉。对了,这次从陆地来的都有哪些人?能看到名单吗?”
“官网可能有,但我们也连不上啊。”同学回头朝大厅中央寒暄的教职工们看了两眼,“不过瞧着年纪挺大的,那是隔壁专业的系主任吧?来的都是领导。”
“……”陆茴有些空落地将叉子泡进了汤碗。
同学:“你不会真为了饭来的吧?来了这么多老师,大家都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找机会交流的。反正我看到我意向博导了,一会我要过去刷脸。”
陆茴:“我没看到我想找的人。”
“那你快回去睡你的觉吧。”同学挥挥手,“一会儿我去见机行事,也顾不上你。”
陆茴兴致缺缺地离了席。
刚刚她非常不讲究地忽略了餐桌上的一次性手套,直接徒手剥了海鲜,所以路过走廊洗手间时,陆茴打算先把手上黏糊糊的东西洗一下。
她踏上洗手间前的台阶,脚底却突然滋溜一滑——
哪个没素质的垃圾在这儿洒了这么大滩水??!
千钧一发之际,她伸手往旁边一抓,企图扶着点什么,却突然被一只骨感的手握住了手腕,背部被人一托,稳稳地站住了。
“谢……”陆茴转头,却突然僵住了——
荀练之。
荀练之就站在她的身侧。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并且因为扶人的原因,身体几乎紧靠着陆茴,那只无比熟悉的手正严丝合缝地贴在她的手腕上。
大半年来,在相册中描摹过无数次的面容就这样无比真切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手腕上持续传递着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明明在摔跤的失重感中被人稳稳地接住身体,陆茴却仿佛再一次从悬崖上跳下去,心脏悬了起来,在狭窄的走廊间感到被压住了胸腔,缺氧到脑袋一片空白。
可与她的反应截然相反的是——
荀练之看到她,似乎并没有很意外。
荀练之表情一切如常地问:“没事吧?”
……就好像,她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陆茴的心像被泼了一盆凉水。
荀练之松开了她的手腕。
唯一的热源撤去,陆茴感觉自己的双足慢慢落地,在眩晕中摸索着自己的理智。
“怎么了?”一个比荀练之稍微年长的老师紧跟着从洗手间内出来,“嗯?这是你学生吗……哎哟喂!”
那老师在同样的位置脚底一滑,荀练之忙拉住了她。
“小心。”荀练之说,“这个学生刚刚也滑了,我才拉了她一把。”
“哦哦我说你们站这儿干什么呢,哎哟我的老腰啊你们怎么不提醒我这儿有水?”那老师扶着腰,去招呼服务生,“您好!这边地上有水,麻烦找人清理一下,已经有两个人摔过了……”
荀练之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陆茴身上,最后朝她看了一眼,转身跟着那个老师离开了。
陆茴的目光全程就没从她身上移下来过,她感觉自己的胸肺都被撕裂了,随着急促的呼吸感到撕扯般的阵痛。
荀练之在装作不认识她。
难道在荀练之看来,她们已经……
就这么彻底结束了吗?
这半年来,陆茴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参加了这个项目,就迟早还有和她和好的机会。她以为只要能再见面,只要能再一次说上话,这段被按了暂停键的关系就可以如往常一样继续下去。
她不愿意向朋友承认自己失恋,觉得自己难过的原因也只是因为见不到她。她会一遍遍地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像定时服用解药一样压抑体内的思念。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
她还相信荀练之愿意要她。
陆茴双腿僵硬地转了个弯,像上了发条的老旧小玩具一样,自动朝宴会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不回去睡觉了。
她最想见到的人就在这里,她哪里还能去别的地方?
……可见到了又能怎么样?
陆茴不知道,或许是五六年来飞蛾扑火一般的惯性作祟,让她不自觉地要朝她靠近;又或许是因为她还不愿意死心。
荀练之和同行的老师进了宴会厅,很快融入了众人中,和一众领导聊着天。
……这人就是这样,明明平常又孤僻又爱独来独往,但在学生和同事面前,总是装得和气健谈、如鱼得水一样。
“第一次”在电梯里遇到她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陆茴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看着她们一群人在窗边的大圆桌旁落座。
和她一起来的那个同学早就跑到另一侧去攀谈了,陆茴心乱如麻地躲在一棵不知道叫什么的大盆栽后,连荀练之的正脸都看不到,连荀练之她们在说什么也听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陆茴伸手拨了拨比玉米叶还大的盆栽叶子,透过间隙,贪婪地看着荀练之的侧影。
大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荀练之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变化,连外套都是陆茴很眼熟的一件。
……就是衣服变得空荡了一点,她比之前瘦了一些,原本已经很清晰的下颌线也变得更明显了,头发也长长了一点。
她下装穿了一条偏正式的裤子,看着有些陌生,大概是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新买的;外套里的内衬看不分明,或许是第二格衣柜里挂的五六件中的一件。荀练之一如既往不佩戴任何配饰,耳垂、锁骨、手腕上都空空荡……
突然,陆茴怔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定睛朝荀练之的右手手腕上看——
层层叠叠的衣袖间,缀着一串很眼熟的、浅绿色的手串。
陆茴屏住了呼吸——
……那是她送给荀练之的生日礼物。
她自己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早在去年,陆茴过完自己的生日、腿恢复后不久,她就准备好了这份“礼物”,开始期待半年后的那一天。
选择这个礼物的原因很简单——所有的首饰里,只有它据说可以护佑平安。
陆茴什么都不想替荀练之求。
金钱?有陆茴在,荀练之不用为这个发愁。事业?按照荀练之的性格,靠她自己的能力就足够了。姻缘?……她人不是已经在这儿了么。
陆茴不想求这些外物,从始至终困扰她、以至于成为她的心结的,只有荀练之的平安。
为此,她还计划好拿着这件手串,去据说非常灵验的寺庙里开光;求的东西也早就想好了,依然是健康平安。
她原本像在生日的时候亲手送给她,如果可以的话……再亲手为她戴上。
就像她在自己生日时许下的愿望那样,她以为这一年荀练之的生日,她们一定可以一起度过。
可是……
陆茴匆匆离开了亮堂的宴会厅,逃也似的走进了稍显晦暗的走廊。
临行的前一天,她联系了一家因为贵所以非常靠谱的代送公司,并预定了一个蛋糕。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没有想到荀练之可能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和她断绝关系,也没有想过在荀练之的眼里,她们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陌生人。
陆茴捂了一下发烫的眼睛。
……可是荀练之还戴着她送的手串。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可她要怎么私下见她?
游艇停泊在岛屿的港口,这座岛同样是平时轮休的项目组成员休息的地方。
岛上设施较为齐全,据说也是之前那个江总投资建设的,原本是为了日后的旅游开发,可现在陆地上还没人能来旅游,于是干脆提供给项目组使用,平时陆茴她们都住在岛上的高级酒店中。
这次临时来海上的人,应该也会安排在那儿吧?
……可荀练之会允许她进她的房间吗?
陆茴心急火燎地来回踱步了片刻,突然余光中有什么东西一晃——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和宴会厅门口的荀练之对上了目光。
荀练之动作轻微地朝她点了下头,然后转身朝甲板的方向走去。
陆茴脑中“嗡”得一声。
……她刚刚是在看她吗?
陆茴转头看了一圈,人们都待在暖气充盈的宴会厅内,这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那她刚才……也是是在示意她吗?
是的,一定是的。
一道闪电劈开了陆茴的混沌——以荀练之的为人,如果要和她彻底断开,那么必然不会再佩戴她送的东西。
所以……荀练之还愿意要她?
她暗示她到没人的地方,是要说什么?
通往甲板的门一开一合,荀练之已经走了出去。
累积大半年的焦虑和思念齐齐上涨,陆茴快步追了上去。
她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尽管如此,甲板上冷冽的寒风灌进衣服,依旧冻得她一个哆嗦。
空旷无人的甲板上,荀练之站在最外侧,单手扶着靠栏,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白,仿佛最后一点血色也被冷风吹尽了。
陆茴怔怔地盯着她的右手腕——莹润的玉珠松松地缠在细瘦的手腕上,她没有认错,这就是她送给荀练之的礼物。
听到开门声,荀练之转头朝陆茴的方向看了过来。
一点都不虐(比划)(确信)但是(继续比划)下一本不一定了[撒花]
又到月底了[可怜]求求要过期的营养液(只要营养液就好~)[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