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练之推拒得实在太厉害,大有不愿上车的架势,陆茴只好赶紧去后备箱掏了一床新的毛绒毯子垫在副驾驶座,把人抱了上去。
轮椅被囫囵塞进后备箱,陆茴发动车子,一刻不停地驶出了车库。
荀练之还没有开口,就听陆茴说:“小晋小晋,帮我导航到陆地第一人民医院,选择用时最少的路程。”
车载系统可爱地“喵”了一声,启动完毕:“目的地陆地第一人民医院,已为您规划用时最少的路程,当前路线红绿灯最少,预计用时二十分钟。”
荀练之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是去陆一院?”
陆茴笑了一下:“科研院和陆一院有合作,听说两院的老师都可以在这儿免费看诊,不难猜。”
假的。
才不是纯靠猜。
一个月前,荀练之回到陆地之后,就在一院住了快一个月的院。
那时,陆茴但凡有空闲,就总是会漫无目的地走到一院附近,在荀练之住院的楼下坐着晒太阳。
她不能上楼看她,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身份。
她也怕太过唐突,怕自己的拜访加重荀练之病中应酬的负担,怕被她嫌弃,怕被她厌恶。
不用做别的,只是这样坐着就好。
那个人就在距自己百米外的地方,这一点,就足够抚平她内心的空落与躁郁,让她获得一时的喘息与安宁。
“安全带。”车库系统处理缴费的间隙,陆茴朝副驾驶倾身过去。
“咔哒”一声,安全带系好了。
陆茴却顿了一下,没有收回垫着安全带的那只手。
她拽着下面那根带子,离荀练之的小腹有三指距离,有些犹疑地问:“……疼吗?”
荀练之一愣,自己接过那条安全带,任由它贴上自己的身体:“我没事。”
陆茴点了点头,看似认真开车,其实心中忍不住地溢满了酸涩——
为什么总是要说自己“没事”?
从洗手间遇到,再到现在,时间一刻钟,她却已经说了多少次“没事”了?
可车厢里明明充斥着的淡淡的血腥气,这也能叫“没事”吗?
如果这都算没事……那还要怎样才算“有事”?
副驾驶上,荀练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她说,“我现在正在去一院的路上。”
听筒里隐隐飘来问询声。
荀练之无声地叹了口气:“……出了点事,我……可能是血崩。”
听筒那边的声音顿时急促起来。
“没事,不用接,我现在……在一个朋友的车上。”荀练之停顿一下,捂住手机问陆茴,“大概到哪里了?”
“十五分钟,”陆茴善解人意道,“还有十五分钟到一院。”
荀练之对着话筒重复:“十五分钟。……嗯,好。我开一下扬声器?”
最后一句是对陆茴说的。
陆茴点头:“开。”
“您好您好,现在是还有一刻钟到是吧?”话筒里的医生说,“我跟你说——你到了一院附近后不要走正大门,走西门那个方向,但不要进西门,而是走西门旁边一个有的狭窄的车道,下到地下车库……”
“是云鲜小馄饨旁边的那个通道吧?”陆茴问。
“啊——是,是!你找得到,那太好了……这样,你现在把车牌号告诉我,我提前告知车库保安,让她第一时间放你进来。你进车库后,直接开到底。”
“梁A·XH525。”陆茴报了车牌。
荀练之抬眸,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
电话挂断。
“她说的那个入口,你知道吗?”荀练之问。
陆茴点头:“那是他们内部员工上班的通道,之前我‘老板’去一院开会,我开车送她,就是从那儿进去的。”
一问一答毕,车内就彻底安静了下去。
陆茴稳当而快速地开过两个路口后,有些担忧地看了荀练之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荀练之面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乌黑的眼睫无力地垂着,衬得她眼下的肤色愈发惨白。
“和我说话吧,”陆茴忍不住说,“……和我说说话吧。荀老师?”
荀练之眼睫颤了颤,很轻微地动了动唇:“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陆茴解释,“不要睡着了。”
荀练之垂眸想了一阵,小幅度地摇头:“抱歉……实在是,想不出来要说什么。”
“问我问题吧,”陆茴心跳有些快,她不能否认此刻自己没有私心,“你问,我答,问我什么都可以。”
荀练之想了一会:“那……你叫什么名字?”
“陆茴,我叫陆茴。”陆茴说,“陆地的陆,有四种写法的那个‘茴’。”
荀练之肩膀颤了一下,没忍住笑了。
陆茴悄悄地从后视镜看她,没想到荀练之也睁开了眼,两人视线碰了个正着。
陆茴飞快收回眼神,回味着方才荀练之那一闪而过的笑意,觉得心底轻飘飘的,快要晕过去了。
那个笑和之前她看到的、荀练之所有的笑容都不一样。
荀练之的笑,通常是客气、友善的,但这种永远千篇一律、标志得让人挑不出错的笑,终究让人觉得疏离。
但刚才那一下,陆茴看得出来,荀练之是真心的。
真心想笑,也真心被逗得开心。
“再问问吧,”陆茴欲盖弥彰地强调,“别睡着了,荀老师。”
荀练之:“你是科研院的学生吗?”
陆茴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没文化得有这么明显吗?”
荀练之:“你刚才说了两次科研院的事,还有,我们这边一般不会管导师叫‘老板’。”
“嗯……”陆茴讪讪道,“那倒是。”
又等了许久,陆茴继续说:“再问问吧。什么都可以问。”
“……非得问吗,”荀练之的头已经无力靠在了车壁上,无奈地搜刮问题,“那……你几岁,哪里人?这种问题也行?”
“硕二,梁裕省人。”陆茴自动回避了年龄问题,还自觉赠送了一堆家庭信息,“我妈妈是老板,开厂的,我爸是我妈的小白脸,摆摊的。”
荀练之:“……”
“再问问呀,”陆茴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况,“我很愿意说的,问什么都可以。”
荀练之声音逐渐微弱:“你的车牌……”
陆茴:“嗯?”
“车牌,”荀练之说,“是你的?”
陆茴:“是我的呀。首都的实在摇不到,只有摇我家那边的。车牌怎么了吗?”
问完,陆茴飞快地从后视镜瞟了她一眼,快得睫毛晃出残影。
荀练之轻微地摇头,因为太过虚弱,声音有些含糊:“没什么。”
车上再次安静了下去。
“还有五分钟到。”陆茴忍了一个路口,再次开口,“荀……荀教授?荀老师?”
荀练之露出瘦削的下颌,眼睛彻底合上,呼吸起伏微薄得几乎看不见。
“荀……”陆茴一卡壳。
隔了很久之后,她动了动唇,无声地说:“……练之?”
没有人回答她。
即便她真的喊出了声,也不会有人回答她。
陆茴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连着踩着两次黄灯倒计时窜过了路口,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入一院,并以一种要掀飞栏杆的架势冲进了车库。
当然,好在门口的保安确实得知消息,提前竖起了栏杆。
车库最里面的电梯前,已经有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严阵以待。
陆茴的车一停下,她们就开了副驾驶的门,把荀练之接了下去。
等陆茴匆匆下车、绕到副驾驶那侧,荀练之已经被送进了电梯。
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合上,荀练之悄无声息的面容和地上鲜红的血迹,几乎和一个月前港口那一幕重叠,让她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铺天盖地的焦虑和担忧,以及……
让人抓心挠肺却不得所愿的无力与无望。
陆茴闭了下眼,在车门处扶了一下。
刚才一路飙车,加之过度紧张,情绪大起大落,她有些生理性的腿软。
“还好吧?”
身边传来一声问询。
陆茴一愣,看向还没走的医生。
医生朝她点了点头:“你是荀老师……学生吗?”
“啊……”陆茴站直了些,“不是。我是……她朋友。”
“你不是两院的?”医生蹙起眉,“那麻烦了,得赶紧找个两院的人过来。”
“为什么?我是,”陆茴忙说,“我是科研院的,有什么事吗?”
医生:“那太好了,你上来签一下字。”
“签、签……”陆茴变成了结巴,“签字?”
签什么字?
是她理解的那个……签字吗?
“荀练之动手术需要人签字,两院和我们院的情况特殊,情况紧急的时候,只要有两院的身份证明,都可以临时签字。你带证明了吗?”
“……”
陆茴默默掏出自己的学生卡。
医生点点头,带着她进了电梯。
……签字?
陆茴呼吸有些急促,脚步轻飘飘的像醉了一样。
她……
她要给荀练之签字。
她们……是可以签字的关系?
她……是可以替她签字的人吗?
醒醒孩子,是个两院人都可以签字
小说内行为切勿模仿!切勿模仿!宁停三分不抢一秒,宁停三分不抢一秒,宁停三分不抢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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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