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乌云吞没了山头，整座山迷雾四起。今天是仙门大选，山上仙人十年才选一次徒弟。
大家伙远远看着山上五光十色的法术，像放烟火一样，也算得上十年一度的盛景。
每当这个时候，村里就格外热闹，多少来参加仙门大选的富家子弟从村中路过，市井买卖，抓住机会，说不定就能富起来。
但这和许妄没有什么关系，就在几天之前，许妄还在家中种田。突然之间，就来到这个陌生地方，在这里饥寒交迫地呆了几天，幸好找到了营生。
又过了几天，许妄终于发现自己原来进入了之前看过的一个修仙话本。不过这种东西许妄向来是看了就忘，光顾着记里面的一些仙药，看话本子哪有种田让人开心，许妄做梦都想种出这些仙药。
正思索着，两个穿着华贵衣服的十几岁少年经过，其中一个穿得像彩虹的人边走边义愤填膺道：“这个村子里的人也太狡诈了，借着离仙山近，便打着仙物的名义高价售卖普通物品。”
说着，那个彩虹走过来自高而下地看了许妄一眼，尽管面前之人衣服和头发都脏脏的，但彩虹还是被她抬起的面容惊艳到了。但接着他便很欠地说：“难道你卖的玩偶羊身上也有仙术吗？”
本来饿了好几天就烦，许妄也不多辩解什么，朝他们笑了一笑，希望他们赶紧走。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骗子，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小爷我要你好看。”
这时，旁边看起来比较温润的少年无视了彩虹男，向许妄道歉，并买下她的全部东西。
许妄本来也没空生气，但既然他要买，肯定也是双手赞成，这样刚好可以直接收工了。
钱货两清之后，许妄趁着收拾东西的间隙，抬头看了眼二人远行的背影，还在说话。
“听哥，你管我干嘛，算了，我自己去…”
“你少惹麻烦。”姓听的打断道。
许妄收拾完东西，打算清点所得的钱财，刚拿起装钱的罐子，就察觉到不对。别说刚刚赚的，就是之前的都通通消失不见了。
许妄自然也不是傻子，思索一番就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许妄果断迈步去追二人。
只不过天地太过浩大，人太过渺小，大海捞针这种事，拼的不只是毅力，更是天意。
她一直在往前走，又感觉一直在原地绕圈，像遇到了鬼打墙一样。从傍晚走到天黑，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天黑之后更是起了雾，连路都有些看不清了。但许妄愈挫愈勇，即使真要寻到仙山上去，她也不怕。
越往里走越安静，许妄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没空想其他的事，也没空害怕，她快饿死了，但她不想死。
好在天不违人愿，或许是那彩虹配色的衣服太过亮眼，许妄一眼便认了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许妄看到什么很亮的东西朝她飞来，紧接着是素色衣角在眼前翻飞，替她挡住了飞来的东西。
“是你！？”眼前之人并未开口，这声极其刺耳的声音是从旁边传来的。
那彩虹先反应了一下说：“不会吧，你不会就因为那么点钱追到这儿吧。”又恼怒地说：“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你，我们已经落后了，若是因为这个没拜上仙门，你付得起责吗。”
许妄听完转过身，给了他一巴掌，眼中不带什么情绪地盯着他，说道：“因为？你也知道什么是因果吗？你拿了我的东西是因，我追到这里误你是果。若今日你没拜上仙门，也只能算你……”
她对他扬了扬嘴角，一字一顿地说：“自食恶果。”
彩虹眼睛都瞪大了，说：“你竟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许妄又给了她一巴掌道：“我只知道，你这种人下地狱都不为过。”
说完，许妄朝他伸手。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彩虹本想还嘴反驳，却被旁边男子一张叶子糊了嘴，被迫禁言。
接着他走到许妄面前，与彩虹对峙，正色道：“你拿了什么，把东西还回去。”
彩虹废了些力气，把嘴上叶子撕开，嘟哝说：“就一些钱和玩偶，早扔了，谁会一直拿着啊……”
被人突然挡了视线，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头。许妄这才仔细看他，眼前之人穿着蓝白素衣，衣虽不够亮眼，但头上的白玉冠却很衬其温润气质。
回神时，他又朝着许妄做拱手礼，道：“在下听以言，姑娘的钱在下此刻便能归还。不过玩偶，或许还得等到比试结束再去寻，还请见谅。”
许妄答道：“玩偶就不必了。”收完钱下意识想祝对方一帆风顺，图个吉利，却不小心瞟到一旁满脸不服的……
脏东西，多看一眼都遭罪，许妄连忙转身想离开。
却被听以言叫住，回头，他说：“姑娘，某虽不知你如何进来的，但仙门大比一向进来难，出去更难。”
“进来便是通过第一道测试，出去则是最后一道测试。你现在恐怕暂时出不去。”
许妄笑了一下道：“你们这个比赛进入条件也太随意了吧。”
听以言听闻许妄的话，笑着摇了摇头：“进入比赛场地首先考的就是决心，心智不坚的人或许直到比赛结束都找不到路。”
许妄并不关心他说的话，只问道：“那该如何出去？”
听以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想入仙门吗？”
许妄认为他这话问得好没道理，有吃有住为何不去。许妄不想回答，于是也反问他：“那你为什么想入仙门？”
不等他回复许妄，旁边刺耳的动静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只见彩虹男手舞足蹈地跑过来，指着许妄说：“你这是什么话！修仙是多么气派的事，这世上有哪个人不想成仙啊？”
不想理他，空气陷入一片寂静。
“诶，你什么意思，哑口无言了吧。”
再次无视他。
彩虹瞬间气得跳起来，但还没等他开口，周遭突然暗下来。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彩虹气焰灭了，听以言走到最前面将二人护在身后。
他边走边和许妄解释道：“仙门考核零零散散的考核形式很多，但总的来看不过就两个个部分，执念、破局。修仙路远，没有执念走不下去，执念太深又容易走歧路，所以要破局，要学会控制执念，而不是被执念控制。
“在此地，万物万象都由你的心定，所以考核开始前要你跟着你的心走，最后到底是走到出口，还是走到深渊，都由你自己决定。”
“来这里之前，家中长辈曾嘱咐过，最迟要在三天之内走出去。”他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面上依旧是那副温润有礼的样子。
许妄听闻皱了皱眉道：“若是没有在三天之内走出去呢？”
他像是怕吓到许妄，声音更温和几分：“修仙一事，本就万分凶险，想要成仙，又怎么能不承担风险。”
“三天一过，未出之人基本就陷进去了，有人年少进年老出，也有人早已成此间一副枯骨。”
话音未完，许妄却觉得愈发奇怪，听以言的素衣白裳明明就在眼前，可声音为何越来越远。
紧接着就是一阵翻天覆地，许妄看着眼前的景象一点点碎开，世界变成空白，又在几秒后重组成另一番模样。
眼前的景色有千分熟悉，也有万分陌生。
从小生长的地方，在许妄心中也激不起多大的涟漪。
本四季如春的故乡，如今没有树，也没有花，只有无边无际的枯草，就连房顶上也是。
许妄想往前走，却找不到路，路也被枯草覆盖了。
越往里走枯草越密集，甚至许妄身体上都开始长出枯草，如饥似渴地吸着她的血。
许妄费力地走到枯草中间去，耳边似乎听到了叹息、嗤笑、怒骂，这些声音层出不穷的灌入许妄的耳中，仿佛贴着她的脊骨发出的。
声音本是无形的，如今却像有千斤重，阻止她往前走。枯草也逐渐变异，仿佛成了荆棘，在许妄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痕。
眼前突然出现几个字：记忆深处，痛苦源泉。寻心之所，无处可逃。
她知道这是考核、是假的，考核的人总喜欢把别人最痛苦的拿来回味，还将之称为考验。
可许妄在想，她古井无波的前十六年人生里，要去哪里找一段最痛苦的记忆。
许妄等了许久，眼前依旧是一片枯草，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似是不甘心，耳边原本没有意义的声音，凝结成一句话，满含悲悯的说
“出生那年，父亲离世，八岁那年，母亲也自赴黄泉，留你一人在世间，你很苦吧，你很恨她吧。”
这声音在脑中突然变得很尖锐，吵得许妄头痛，紧接着不断有鲜血从许妄眼耳处流出。
恨吗？寻心？这是许妄心里的声音吗，如果有恨也好吧。
可许妄分明记得在母亲活着时那双痛苦的眼，她如同杀死仇人一般，杀死自己的时候。
心里分明是替她释然的。
只不过在往后数年，许妄的生活再也没有爱了，那可怜的恨自然也没有着落。
尽管之后被族中其他人刁难，多做几份活，少吃几顿饭，挨了几顿毒打，都没办法在许妄心里激起一丝波澜。唯有躺在田里，感受大地呼吸时，她才觉得自己活着。
许妄无爱无恨的过了八年，却在此刻被迫为了挖掘心中的痛苦，被人说成了恨她。
许妄低头想，真是太可笑了。
这声音看许妄没有同其他人一样陷入痛苦，连带着之前乱七八糟的嘈杂声响，一同消失了。许妄周边的声音消失了，身体的痛却没有消失，枯草依旧继续在往她身上爬。
这边许妄继续在枯草中穿梭，另外一边坐在堂中监考的人，却微微皱了皱眉，睁开了眼。
此人说是监考，其实不过是个形式，不会干涉，不听求助，不给提示。
每次不过殿内打坐四五日。
但这次有人因心境太静，甚至连考核都未触发，让他忍不住多看两眼。
不过一眼，便瞧见满目枯草，本应该是极为凄凉的景色。
但这枯草无边无际，扎满整个视野，显得格外蛮横、不讲理，倒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有生机。
这位监考在心中暗想，爱恨都无，本应该是最适合修炼的状态，但执念藏得太深，骗过了考核，也骗过了自己，容易出问题。
这份执念是什么呢，这位仙人好像也没看出来。
他的思绪不过在此停留片刻，仙家冷漠，转瞬又闭目打坐了。
许妄经过难熬又漫长的等待，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但她的眼神依旧坚定，不曾涣散分毫。此考核终于放弃，从故乡景象中撕开一个裂缝，放她离开。
许妄迈步踏进缝隙，本以为会回到来时的树林中。
睁眼时却有点出乎意料，只见周围比之前更暗，丝毫没有冲出困境的豁然开朗，反而更加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