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我梦里常常出现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脸,他好像一直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梦里我一直追赶着他,可每次在我快追上他看清楚他是谁的时候,就从梦里醒来。每次醒过来,我都发现我流着泪,心里很难过,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
手冢国光利用抽击式的打法,借助风力。球突然夸张地向高空飞起,落到对手后场,又回旋飞回他的手上。那是手冢国光中学时期的队友以及,他这些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不二周助,在中学时就已经闻名于各大学校网球队的招式。
伴着裁判的宣判声,观众席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这是手冢国光成为职业选手的第七年,他如愿赢得了温网冠军。然而在面对将话筒几乎怼到脸上的记者,他一如既往地喜怒不形于色,冷淡地回答一个个问题。但如果有熟人在身边,比方说中学时的队友大石秀一郎一流,就能发现,他内心很焦躁。
他着急着想走,方才比赛时,他一个无意之间地回眸,看到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人,不二周助,以及一左一右陪在不二身边的迹部景吾和幸村精市。
赛场上不能分心,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将精力完全集中在比赛上。终于拿下比赛再回头看向那个方向时,那三个位置早早就已经空了。
等新闻采访全部结束,手冢回到球员休息室。
“国光,恭喜啊。”Q.P上来拥抱他。
“谢谢。”
博格和Q.P看出手冢眼里淡然的惆怅。
“你们联系上了吗?”博格开门见山。
“没有,但刚刚比赛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了,还有中学时的两个好友。”球场上帝王一样的男人,这时候竟然委屈难过地像一个被无故抛弃的孩子。
“真的非他不可吗?喜欢你的女孩子也不少。”Q.P问。
“如果没有他,除了网球,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坚持的。”
“要不回日本去找他吧,正好最近这段时间没有比赛,”博格拍拍他的肩膀,“不过,练习可别松懈哦。”
手冢以日本人的方式,对着两人鞠了一躬,“感谢,今晚的聚餐我就不去了,到时候把账单发我,我来请。那么,我就先走了。”
高级酒店的某间房内,栗色头发的男青年双手抱着相机坐在床边。
“不二。”坐在落地窗边许久的迹部景吾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手里的红茶杯,走到不二周助的身边,“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不二看着他摇头,又低头去看手里相机。他被迹部和幸村两个好友带到这里,方才坐在观众席,他试图用相机记录运动员的风采,但他举起相机时,隐隐觉得心里一阵抽痛。他没有跟两人说,只是默默放下相机。
迹部和幸村对视一眼,两人各自叹了口气。
“迹部,别着急。”一直倚在墙上的幸村站直身体,拍了拍迹部的肩膀,将视线落在不二的身上,“先回日本吧,我收到真田发来的消息。”
迹部隐约感觉到什么,他不再说什么,只是点头,“不二,先收拾一下,我们先回国吧。”
“那个...”不二的声音打断反身准备拾掇行李的两人。
“刚刚夺冠的那个人,我本来是不是认识他?”
Part. 2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真田弦一郎双手环抱在胸前,看了一眼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回家,就先按照约定来找他的手冢国光,“不二他因为半年前的那个意外,连续发高烧三天三夜,清醒过后就把你和所有网球相关的事情,全忘了。”
“他只记得中学时参加过摄影社,不记得网球部,”真田走到手冢身边,和他并肩站着,“当时去看他的人他却都记得,我们问他还记不记得怎么认识我们的,他只是摇头。”
风吹过,浮云遮住了月亮。真田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他半侧过身,灯光昏暗,手冢的表情看不真切。
“怎么会落水呢?”
“不知道。”真田的语气变得有些烦躁,他转过身去,不愿再去看手冢。
“那他现在...”
“知道你有比赛,幸村和迹部带他一起去了现场,想看看这样能不能让他想起来,可是幸村发回的反馈是,他还是记不起来。不过,”真田拍了拍手冢的肩膀,“因为这场意外,休学了一年。所以这段时间,能不能让他想起来,就看你了。”
路灯将眼前的樱花树渡上一层绒边,下过雨后的树叶闪着朦胧的光。
“既然想不起我,那么你们确定他会突然见一个陌生人,并和他天天待在一块吗?”
“总得试试吧,”短信铃声打断了真田原本想用来安慰手冢的话,他将手机举到手冢面前,“他们回来了,准备一下,我们先过去吧。”
“嗯。”
忍足侑士早早等候在机场,迎上前去从迹部手里接过并不算重的行李箱。
“他呢?”
“比你们先到了,现在和真田在一块。”忍足微微侧过脸,瞄了一眼跟在他们后面走的不二和幸村,“一点效果都没有吗?”
“没有,他一直抱着相机,但是什么都不拍,全程都心不在焉。”
从机场出来,四人直接上了迹部家的车,开往和真田手冢约好的酒店。
迹部自家装修得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两排人毕恭毕敬地鞠躬迎接迹部,场面庄重得仿佛国王回宫。
他们一行人径自走进迹部安排好的包间,手冢和真田一齐抬眸。
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手冢捏着杯子的手指曲起,收回自己的视线,和真田一起接应四人。门口除不二以外的三人都怀着一样的心思,默契地走在前面,将挨着手冢的那个位置留给不二。
“不二。”
等上菜的间隙,五人靠眼神交流互换情况,唯独不知情的不二,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迹部突然点到自己,他才抬起头,给了对方一个标准微笑,“嗯?怎么了?”
“这位是手冢国光,刚赢了温网冠军的职业网球选手。”
“你好,”不二伸出右手,“我是不二周助,之前就听说过你,前天迹部和幸村就带我一起去看你比赛了。”
两人简单地握手,手冢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半握成拳。
“不过,虽然我不太懂网球,”不二笑着,“但我知道手冢君是很厉害的人呢。”
手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失意表露出来,“谢,谢谢。”
菜已经上齐,迹部招呼着各位。
“呐,手冢君,你其实是左撇子吧?”不二歪着脸看向手冢的手。
“你?”手冢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嗯,因为我弟弟是左撇子,而且手冢君比赛的时候也是用的左手握拍吧。”
“不二...君的观察能力很强。”手冢索性将筷子用左手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这样的话,可能会和不二君打架呢。”
迹部故意挑了最小的包间,将原本的设备也重新换过,好让两人可以挨在一起。
“嗯,是手冢君的话没关系哦,总觉得手冢君是个很好的人呢。”不二笑得乖巧,手冢感觉自己心跳差点漏跳一拍。
“啊,能被不二君这么说,我很开心。”手冢可以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为了掩盖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他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窗户没有关紧,穿过缝隙而来的风带来一些凉意,手冢没按真田交代他的去做,而是拿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不二以外的四人面面相觑,真田黑着脸不说话,幸村双手环抱在胸前,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变化,忍足借着提眼镜的动作侧过脸避开交流,迹部叹了口气,“今天也差不多了就到此为止吧,手冢,你和不二家顺路,你送他回家。”
“诶,”不二倒是一惊,“手冢君喝了不少酒,我自己回去也没关系。”
在现在的不二的认知里,今天虽然是他和手冢第一次正式见面,但他注意到手冢一直不说话,并好像是失意者在喝闷酒,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身体里被抽离,与血肉强行切割开。
“没关系,我送不二...君回家。”手冢意识还算清醒,他和迹部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二君,我们走吧。”
“嗯,好。”虽然不太明白迹部为什么要让第一次见面的手冢送自己回家,但不二还是乖乖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向其余四人打过招呼,乖巧地跟在手冢身后走出包间。
“手冢君是刚刚回国吗?”注意到手冢和自己一样,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不二有些好奇。
“是啊,下飞机后就直接和真田碰面,所以没来得及回家放行李,不二君呢?”手冢已经知道这三人去看自己比赛的事,也知道他们和自己情况一样,但还是顺势,故意找了这样的一个话题。
“啊,我也是呢,我和迹部幸村一起去看了你的比赛,回来就和忍足一起过来了。好羡慕他们啊,和手冢君好像很熟的样子,要是我们也能成为那样的亲密朋友就好了。”不二咬咬嘴唇,好像有些纠结,但他潜意识里觉得手冢不会介意。于是因为略微分神慢了节奏的他小跑两步赶上手冢,与他并肩走着,也顺着自己的内心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啊,是啊,我也很期待能和不二君成为朋友呢。”春天夜晚的风依旧有些凉,手冢感觉胸口好像被人强行剖开,冷风裹挟着他的心脏,正在隐隐作痛。
不二偏着脸去看手冢,从他和迹部等人一起进入包间,看到手冢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个人好像很孤独。明明这么优秀的人,到底在惆怅什么呢?手冢不再说话,但不二却总想主动与他建立一些共同话题。
“手冢君的话,喜欢小动物吗?”不二想起自己收养的那只小猫。
“猫的话,还可以。”手冢大概猜到了他想说内容。
“嗯,高中的时候我捡到一只小猫,”不二跑了两步到手冢前面,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但手冢很快就拉着他转回身与自己并肩,“我父母在法国,姐姐经常出差,弟弟住宿,还好有这只小猫。手冢君,要不要来我家看看小猫?”
*
“对了手冢,要不要来我家看看小猫?”
“小猫?”手冢有些困惑,“不二养了猫?”
“是哦,昨天放学路上捡到的,不过现在还在医院观察还要等几天才能接回家,但是手冢下次回国的时候一定就能看到了。”
“不二现在一个人吗?”
“是呢,爸妈都在法国,姐姐出差了,裕太还是住宿,我一个人在家呢,不过马上我就有小猫了。”
“是什么样的小猫?”
“哼嗯~~”
电话那边发来一声感叹,手冢忍不住笑了笑。
“我就知道手冢会好奇呢,是一只小白猫。昨天没有带伞,放学路上突然下雨就在凉亭里躲雨,就是上次和手冢一起路过的那个凉亭,隐约听到有猫叫声,在附近找了找,果然有一只小猫躲在灌木丛里。
我在附近找过了,没找到猫妈妈,它太小了,而且全身都湿了,放任它不管的话一定活不下去,所以我就带回家了。手冢想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
“嗯,叫Mary酱。”
闻言手冢眉心一紧。
“嗯嗯,就是上次和手冢提议养盆盆栽取个名字叫Mary酱。”
“不二...”手冢未拿手机的那只手抬起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有些无奈地闭目叹气。
“嗯嗯,所以虽然叫Mary酱的盆栽没有出现,但叫Mary酱的小猫出现了。”
“所以为什么要给盆栽取这样的名字?”
“手冢有没有看过那个动画片,那只美丽高贵又独立的猫叫玛丽来着。”
“我是猫还是盆栽?”
“啊啦啦,不要在意这些啦~主要还是正巧是只白猫,也挺合适的不是吗?”
“啊,是...”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打哈欠的声音,手冢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日本应该是早上才对,是在医院照顾小猫昨晚没有睡觉吗?可是今天是周末,但是...
“不二,还是要按时休息才好。还有...”
“什么?”
“我们还没有好好打过一场...”
“啊啦,手冢。”
“怎么?”
咔哒——分针和时针重叠。
“生日快乐。”
德国时间10月7日00:00 不二踩着时间分秒不差。
“啊啦啦手冢,因为怕睡过了就不能踩点了,哈啊~”
“快去睡觉吧,不二。”如果不二在场的话,他一定会感叹手冢居然也会这样笑了。
“嗯,我睡一觉然后去看小猫,真想早点接回来呢,嗯~手冢也要继续练习了吧,那祝手冢有个愉快的生日哦。”
“嗯,谢谢。”
“嗯,拜拜。”
“拜。”
*
听着不二回忆和那只猫的相遇相处过程,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不二家门口。
“手冢君,我到了。”
“嗯,那我就回去了。”
“那个手冢君。”
“怎么了?”
仅凭门口两盏路灯还是太暗了,手冢看不清不二的表情。
“那个,手冢君,现在已经两点多了,即使是手冢君的话,一个人回家也不太好吧,要不在我家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家吧?因为我想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对手冢君这样的公众人物肯定都不好吧。”
中间还发生了什么,手冢想不起来了,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不二家的沙发上。
不二抱着猫朝他跑来,他一直在笑,眼前的人突然和十四岁的不二重叠在一起,手冢突然觉得双目有些酸胀。后来他们参加集训,但自己中途退出前往德国,他接到过迹部打来的电话,“手冢,不二他现在除了提到你,已经不怎么会笑了。”
“呐,手冢君。”不二坐到他身边,将猫安顿在手冢的腿上。面对这样毛茸茸又柔软的小家伙,手冢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双手悬在半空,低头在猫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看到懵圈的自己。
“啊啦啦,手冢君的粉丝们如果看到手冢君现在的表情,一定也会很惊讶吧?”不二的语气很轻快,一如当年那个所有人口中“唯一敢当面调侃手冢”的少年。
猫倒是一点也不认生,见手冢并没有任何动作,索性站起身,将前爪搭在手冢身上,粉色的鼻子凑近手冢的下巴节奏较快地嗅着他的气味。
“这孩子很喜欢手冢君呢,不然的话早就跑了,上次带他见迹部,都弓起背炸毛了。”不二顿了顿,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呐手冢君,是在烦恼什么吗?”
猫好像顿时明白了什么,转身从手冢的腿上跳下,小跑着一下子钻进自己的猫窝里,以一个舒适的姿势躺下。
手冢不自觉地将左手握紧,他没有回答不二的问题,只是静静地坐着,一直到不二起身绕道他的左边。
他的双手落在手冢的左肩,力度适中地捏了捏。手冢吸了一口气的同时挺直背脊。
“呐,手冢君,放心交给我吧。”
*
手冢难得大意地将钥匙忘在学校,巧的是,爷爷和朋友出门旅行父母也出差不在。然而即使他什么都没有说,不二还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在他提出要回学校去取得时候,主动留他在家过夜。
两人都睡不着,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随意闲聊。
“呐,手冢,马上就是都大会了。”不二随意地晃了晃腿,罕见地有些犹豫不决。手冢知道他有话要说,但他并没有催他,只是低着头,视线落在那两盆仙人掌上。
“手冢的手还好吗?”
“这个伤和不二没有关系。”他总是这样,无论不二说什么做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他都能猜到他的心思。
“可是如果那时候我没有找你比赛,手冢如果马上休息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严重。”
手冢的右手不自觉抬起,握着自己的左臂,“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再说话,也不敢去看不二,他可以想象得出不二现在的表情,但他不愿去看。一直到听到玻璃杯放置在茶几上的“叮当”一声,不二将手里的苹果汁放下。随后手冢余光瞥见身边的这道身影站起身,他抬头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那个少年站到他身后。
不二的双手落在手冢的左肩上轻轻按着。
“呐,手冢,放心交给我吧。”
这个角度看不到手冢的表情,但不二隐约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手冢的呼吸乱了。风吹过,云层挡住了月亮,不二竟然开始理不清自己的心绪。或许是一时冲动...
*
不二只觉得自己头脑一热,俯身将嘴唇落在手冢的肩上。但手冢的瞬间挺直腰背的反应让他吓了一跳。
“抱歉,我...”不二眸光微动,却不知该落在何处,“我不是变态啊,我只是...”
“不二!”
手冢突然抓着自己的肩膀,让不二有些惊慌害怕,他以为是自己的情不自禁冒犯到了对方,心里忐忑万分之际,却听到手冢略带颤抖的声音。
“不二,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诶?”不二的表情从不安变为困惑,“没有,我只是有些情不自禁,对,对不起,冒犯到你了。”
嘴上虽说着道歉的话,但不二意外地觉得心里很踏实,他莫名地很肯定眼前这个人并不会追究些什么。只是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书里说的“眼里突然没有光了”,这样的现象真的存在。
他们进屋之后一直没有开灯,只凭借着月光模糊地看着对方。风吹过,云层盖住那抹清辉,视觉被削弱之后,听觉便变得灵敏,不二感觉得到手冢紊乱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不二试图看清手冢的表情,他有些不明缘由地难过,心里隐隐有些绞痛,就像那天在温布尔登网球赛决赛现场,想用相机记录下这位传奇运动员的风采时一样。
“呐,手冢君,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Part. 3
“这台相机...”注意到不二手里的相机,手冢心里有些酸涩。那是他国三时去德国接收治疗,回来时给不二带的礼物,上面刻了不二的名字缩写,还有一棵小仙人掌。
“嗯,但是我不记得这台相机是怎么来的了,”不二抿抿嘴,双手捧着相机,将刻了自己名字和仙人掌的那里展示给手冢看,“手冢君,你看这里还刻了S.F和一棵小小的仙人掌,姐姐说应该是朋友送的,可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二的语气很平淡,却像一把尖锐的刺刀,直直剜开手冢的心脏。
为什么就是唯独记不起我了呢?
“手冢君,我们走吧?”不二换回笑容,他明显有些迫不及待。今年天气很奇怪,明明都夏天了,温度却一直上不去,樱花迟迟不开,“手冢君一回日本,樱花就开了呢。”
“啊...”手冢浅浅地勾了勾嘴角。
“那我们快走吧。”不二极其自然地牵起手冢的手,带着他向外跑。后者没有说话,没有挣脱,只是跟着他跑。
他想起国一时第一次见到不二,也是这样一个樱花盛开的好天气。那时他刚和几个前辈发生争执又被罚跑圈,所有部员都已经走了,他一个人被留下捡球。那个少年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时的不二个子小小的,尚未褪去的婴儿肥又给他增添一份稚气。他站在夕阳下,双手背在身后,晚风轻轻撩拨他额前稍长的刘海,樱花花瓣落在他栗色的头发上。
那一幕美极了!夕阳下纷飞的樱花也不过只是他的陪衬。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方才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臂这时候却好像感觉不到异样了。
当手冢从自己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他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不二已经松开了牵着自己的手。
不二走在前面,双手捧着相机,忙前忙后地找各种角度。但他又突然转身跑往另一个方向,蹲下身不知在找什么。
“不二...君?”手冢有些好奇地跟上去。
“啊啦!”不二在一大片零落的花瓣里找到一朵完整的樱花,“那个,手冢君,你可以当我的模特吗?”
手冢眼中漾着光,他一改平日冰冷的神态,目光柔和地看向不二:“不二君是想让我戴这个花吗?”
“如果手冢君为难的话...”
“没关系,”手冢打断了正在纠结的不二,“不二君如果想让我戴的话,我可以戴上。”
“真的吗?”不二喜形于色。
在从英国回日本的路上,他就听迹部说安排了那顿晚饭,他偷偷查询了手冢国光的档案以及媒体和球迷们对他的评价,得到的反馈清一色的都是“大冰山”。但凭借昨日一晚的相处来看,不二总觉得手冢并不像网络上传的那样,所以虽然有些顾虑,但还是顺着自己的内心,试图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和不二君是朋友了,是不二君的话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
手冢君他,其实很温柔。不二是这么认为的。
“那手冢君,可以稍微蹲下一些吗?”不二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虽然这几年自己的个子也往上窜了十公分,但和手冢比起来,却仍旧是小小的一只,好像对方随意一搂就能将自己完全圈在怀里。
手冢也十分配合地蹲下身,让不二将那朵小小的樱花卡在自己的头发上。
“呐,手冢君,你往这边来一点。”
*
“呐,手冢,你往这边来一点。”
“这样吗?”
“对,手冢你往这边靠。”
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手冢却很配合不二。他让蹲他就蹲,他让侧身他就侧身,甚至让他将樱花戴在头上,他也乖乖地照做...他甚至在心里用了“乖”这个字眼来形容自己。
以及他其实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这样惬意的状态持续到手冢发现不二的手有些异样而戛然而止。
“不二,”但毕竟是手冢,尽管不二在他面前尽力掩饰了,还是被手冢发现了一样,“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不二的笑容一僵,但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就将相机递到手冢面前,“手冢,你看看照片嘛。”
终究还是心软下来,哪怕是因为担心却仍旧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只是手冢并没有从不二手里接过相机,而是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撩开衣袖。
白皙的小臂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口子,明明方才参加部活的时候还没有的!手冢看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心里却早早已经兵荒马乱。
“已经清洗过了,没事的,不会影响训练。”伤口确实已经清洗过,这点没骗人。但因为前一天就约了手冢,不二不想让他等太久,清水简单冲洗确定不再流血就没再管它,“而且这样的伤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越来越没底气,说话声音渐渐变小。
“我们去医院。”手冢不等不二反驳,径自蹲下身,将不二放置在地上的网球包背起,再接过那台相机。他小心地将相机收进包里,整理好稍乱的背带背在自己身上。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不二乖乖跟在手冢身后,看着他忙前忙后帮自己打理好一切。又看着他因为担心自己会冷,在清洗消毒过后,突然单膝跪地,慎之又慎将卷起的外套衣袖拾掇好。
“我们走吧。”
“嗯。”
不二空着手跟在后面,他咬着嘴唇,又突然下定决心,小跑两步追上手冢。
“呐,手冢,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他确实没有生气,只是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油然而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少年已经在他心里开拓江山,让他心甘情愿地割地称臣。手冢叹了口气,始终还是不忍心看不二纠结地拧着眉的样子。
“不二。”
“嗯?”
“如果遇到什么事了,尽管可以来找我分担,我爷爷,以前是警察。”他不苟言笑的性格并不擅长讲笑话,但却还是想尽可能地去逗一逗不二。
好在不二确实被逗笑了。
“那手冢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吗?无论发生什么?”
“会。”
*
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无论发生什么。那么不二,半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手冢不二?”不远处传来迹部的声音,手冢反应迅速的摘下头上的樱花,他的手没有半握着,小心地将那朵花护在手心里。
“你们俩怎么来这里?”
忍足和迹部并肩站在一起。
“怎么只有你们俩能来?”忍足打量了两人一番。
“我没这么说。”手冢语气平静如常,反倒是不二笑出来,“我拉着手冢君出来拍樱花。”
忍足和迹部非等闲辈,一个“手冢君”就能听得出来,这一晚一点进展都没有。两人对视一眼,忍足走到不二跟前,“不二,我们去那边买咖啡。”
“好啊。”和手冢打过招呼,不二跟着忍足往附近咖啡店的方向走。
确定这个距离正常声量的对话已经不会被听到,迹部侧过身看着手:“怎么?还是一点都没有想起来?”
“没有。”手冢的目光始终看向不二走开的方向。
“你们昨晚聊什么了?”
“猫。”
“什么?”迹部难以置信地看向手冢,嘴角不自在地抽动一下,“就那只一看到本大爷就炸毛的猫?”
“嗯。”
“我说你...!”迹部右手食指指了指手冢,“你真是...白瞎了本大爷一番好意。”
手冢瞥了他一眼,低头叹了口气:“是不能聊别的。”
“什么?”
“昨天因为某件突发状况,我问他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但他却突然开始心绞痛。”手冢闭了闭眼睛。
*
“呐,手冢君,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无数个回忆瞬间突然迸发而出,手冢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即将喷薄而出。然而下一秒,不二突然捂着胸口身体后倾。
“不二?”
不二疼得汗水点点掉落,蘸湿他长长的睫毛。
手冢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一手握住不二抓着抱着的手,一手轻轻地将他揽进怀里。他感觉得到怀里的人在颤抖,他多想替他疼。
*
“我不想逼他了,”手冢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想到昨晚不二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哪怕他一直想不起我们曾经的事也没关系,我不想逼他。”
“你真的甘心?”
“不然又有什么办法?”上一次手冢露出这样失意的样子还是在那一年全国大赛上,看到网球和网球拍被用来当成是施展暴力的工具,“只要我知道,他和我分手一定不是他本意就好了。”
“等等。”迹部一下抓到重点,“你说什么?他跟你提过分手?”
“半年前,我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他跟我提分手,再之后我就和他失去联系了。”手冢转过脸去看向迹部,“你们知道什么吗?”
“当时我们去医院看望他,反复向他确认好几遍,但发现他想不起来你,”迹部顿了顿,避开手冢的视线,“当时是你准备比赛的关键时期,我们不想让你分心,准备暂时先瞒着你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但是后来不二的姐姐找到我们,交代我们她会处理好,希望我们别告诉你。可是半年过去了,不二一点好转都没有,我们都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得让你知道,就瞒着他姐姐,带他去了英国。”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应该就是他姐姐发现了一提起你他就会心痛,所以为了他也为了你,就用他的手机给你发了分手的短信。”
“他落水那天,具体是哪天?”
“12月20号,我记得那天本来我们想聚一下的。”迹部转向手冢,他可以发誓,这是第一次见到手冢这样的表情。他的眼里氤氲着光,好像风吹过时,摇曳不定的烛火。
手冢拿出手机,将那条短信翻找出来:“你看,这条短信的发送时间就是12月20号。”
Part. 4
迹部从手冢手里接过手机:“这个时间,日本也还是早上。当时他出发的时候还和我通过电话,应该是下午两点左右。”
“那么这条短信就是在他发生意外之前就发给我了。”
“所以你怀疑这条短信不是他发的?”迹部将手机还给手冢,他侧过身,双手环抱在胸前,“他被救上来之后连续高烧,那三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发现他失忆也是三天后。这条短信...”
“在这之前他有跟你们提过些什么吗?”
“没有,前一天还开开心心地给我们看你寄回来的明信片,所以你说他跟你提了分手,让本大爷觉得很诧异。”
“可是我还能怎么办?”树影摇晃,手冢低头看着地上点点光斑,“一用力想就会心痛,我舍不得。”
“你刚刚说发生了突发状况,是什么样的突发状况?”
“情景重现。”
“什么意思?”
“他无意识地做了某件曾经发生过的,只有我和他单独在一起才做过的事,我以为他想起什么了,结果他一回忆就开始心痛。”
“这么看来,他只是表面忘记你了,其实骨子里还是爱你的。”迹部嘴角扬起到夸张的程度,他身体未动,只是微微侧首,用君王睥睨众生般的眼神看向手冢,“本大爷想到个办法,既然他无意识地去做曾经做过的事,那如果本大爷让那些情景再现呢?”
“什么意思?”
“你想想你们之前一起做过的,有意义的事,尽量描述出来,其他的就交给本大爷。”
手冢感觉心头一热,满含感激地看向迹部。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后者明显了解他的心思,笑着对他摆摆手,“感激的话就别说了,再来麻烦本大爷你们就完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不二和忍足各自拿了两杯咖啡走过来。
迹部瞟了一眼手冢,十分惬意地靠在桥栏上。
忍足意识到了什么,提了一下眼镜,走到迹部身边,将咖啡递到他手里,静静等着事情的发展。
将咖啡递到手冢手里,不二和手冢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可以听到手冢节奏逐渐混乱的呼吸声。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刮了风,远远看像下雪了一样。”不二脚步轻快蹦哒两下到了手冢的身边,“呐,手冢君,今年也会去吗?雪山?好想和手冢君一起去啊。啊咧?”不二愣了愣,“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没有。”手冢眼神变得柔和,情不自禁地抬手揉了揉不二的头发。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对方不仅没有躲开,反而握住了他的手,“呐,手冢君,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很可靠,好像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多高的地方都可以到达。”
“咳咳,不二,很久没见你这么笑过了,啊~”迹部咳嗽一声,但话里笑意明显,忍足瞬间明白他的用意,帮腔道,“也不知道是因为樱花还是因为某人呢~”
*
他们升入高中的第一个春假,手冢接到迹部打来的电话,他安排好形成匆匆赶回国。电话里迹部的语气很着急,他说不二出事了。
手冢国光喜欢不二周助,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除了当事人不二周助。
当时迹部和幸村约不二一起去看画展,不二驻足在一幅画有一老一少钓鱼的画前许久,两人知道那是手冢的爱好。其实这个画展幸村早就和真田一齐来过,他知道这副画,也知道不二的心思,所以才和迹部商量,试图探出不二的真实想法。
回过神的不二略显歉意地对两人笑了笑。
“我看你也没心思逛了,我们出去吧,”幸村瞟了眼迹部,“附近有家...咳,德国菜。”他注意到不二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便故意逗他,“放心,迹部请。”
这家餐厅不二之前听说过口碑不错,所以几乎天天座无虚席。但有些奇怪的是,今天却只有他们三人。
菜上齐之后,不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想到手冢就恍了神,迹部这大少爷怎么会愿意来这么嘈杂的地方,肯定是提前包场了啊。
“你们今天约我出来,目的其实是手冢吧?”不二的开门见山并不在两人意料之外。毕竟这并不是这画展开展第一天,以幸村的性格怕是早早便去过了,再加上这包场的德式餐厅。
“天才就是天才,果然一下就猜中了。”幸村放下手里的叉子,饶有趣味地看向不二。
“所以你们想问什么呢?”
“既然你也猜到了,那我们也不绕弯子了,”迹部和幸村对视一眼,确认对方和自己想法一致,“不二你这家伙,对手冢到底有几分喜欢?”
“有几分有什么意义?”不二扯了扯嘴角,“除了网球,他还会对什么上心呢?”
“你真这么想?”迹部的指尖在玻璃杯上点了点,“你知道当时手冢退出集训的时候,交代过本大爷什么吗?”
见不二抬头看向自己,迹部笑容扩大,“他叫本大爷帮忙照顾你,还有他让本大爷还CD的时候...”他小小地卖了个关子,幸村兴致满满地一边享用着美食,一边等着故事发展。见不二有些按捺不住,迹部才终于说出来,“当时本大爷问他为什么不自己还,他说因为不确定你的心意,所以怕自己意志不坚定,多看你一眼就舍不得你,担心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而对你造成困扰,那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们真的确定,手冢也对我有意?”
“本大爷打包票,”迹部故意使坏,想看不二的反应,故意将语气放得随意,“当然如果你对他没意思,那就算了。”
“诶别!”不二看了眼幸村,又看向迹部,“我,我喜欢手冢,很喜欢。”
“这就对了嘛。”迹部放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你们俩真是拧巴。”
于是他们以及忍足真田就和不二一起商量计划,对于真田提出的“手冢知道骗他会不会生气”这个问题,迹部和幸村的回答是“他才舍不得和不二生气”。
果然手冢一下飞机就联系上迹部,后者早就安排好车在机场接他,直接带他到迹部家的大别墅。虽然很奇怪,为什么不二突然昏迷不醒会在迹部家里,但眼下手冢并没有去过多思考这个问题。
迹部带着他到了不二所在的卧室便离开。
心爱的人就在眼前,长长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阴影。手冢眼睛红红的,坐在床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不二的手放到自己胸口。
这是他记事后的第一次落泪。以前母亲总说他懂事以后就不可爱了,连哭都不会。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和他多多联系,这样或许就能提前发现一样,哪怕自己不在他身边。
他总觉得这一生还很长,他还有很多时间来准备,等他拥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再向不二袒露真心。可他现在连他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他淡淡亲吻着不二的手,泪水落在他手背上。
“不二,”喉咙干涩,手冢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喜欢你,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终于是舍不得他难过了,不二反过手与手冢的手紧紧相握。在手冢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里,不二有些尴尬地坐起身,将手从手冢的手里抽出来,双手抱着曲起的膝盖,忸怩得仿佛都不像自己了。
“手冢,我不是故意想骗你,我只是...”不二的话没有说完,被手冢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动了动身体,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双手环上手冢的腰,“你不生气吗?”
“你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呐,你刚刚说的,你喜欢我,还算数吗?”
“当然!”
两人牵着手从别墅出来,参与计划的那四人在迹部家的网球场打球。院子里种了很多樱花树,这天风很大,花瓣被吹得四处飘落。
“远看像下雪一样。”不二伸手去接花瓣。
注意到两人紧紧相牵的手,一切都明了了,迹部露出一个“总算没辜负本大爷”的笑容,对着那两人喊道,“快点过来,还磨蹭什么!”
“不二,很久没见你这么笑过了,啊~”
“也不知道是因为樱花还是因为某人呢~”
*
在手冢眸光闪动,跃跃欲试地想要将不二拥入怀里而后者却有些不明所以地感到羞赧时,迹部打了个响指。
“这样,本大爷准备组个小饭局,”迹部举了举手机,眼神示意将情景细节都发给他虽然得到特许回日本,但他毕竟是职业运动员,迹部知道他其实很着急,“一会我联系下幸村,手冢你把青学的大家也都叫来。”
趁着不二在和忍足说话,迹部转过身,用只有他和手冢两人才能听清的音量对他说,“给本大爷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Part. 5
“说起来,迹部以前是不是也办过这样的宴会,我记得是桦地的生日来着?”不二站在梯子上,忙前忙后挂彩带,而手冢则一直双手扶着梯子,抬头盯着他动作。
“是啊,”忍足顺势接上,“这次也会安排一些小游戏吧,是吧?迹部?”
这边迹部拿来全国大赛时和青学对战的录像带,说是“拿出来怀念一下”的在这间准备办宴席的大厅里播放。
“啊~”迹部瞟了手冢一眼,“这回脑力项目多一些。”
“我听说手冢可以同时思考大概...十件事情?”和真田一起打气球的幸村帮腔道。
“啊。”手冢扶着不二从梯子上下来,后者显然对幸村的话起了兴趣,“手冢君可以同时思考那么多件事?”
“是啊。”
“那手冢君现在在想什么呢?”
其余四人饶有趣味地边干着手里的事边静观事情发展。
“我在担心不二君会不会摔下来。”
“然后呢?”
“分析录像内容。”
“诶?那是很久以前的吧?”
“大石他们能不能都及时赶到。”
“嗯...”
“明天会闹到何种程度。”
“然后?”
“要去书店取回国那天预约的书。”
“那去啊。”
“今年鲶鱼的解禁日真早。”
“诶?”
“下次去征服南阿尔卑斯山。”
“嗯~我有地图来着。”
“loga(a×b)=”
“b”
“Ich liebe dich.”
“诶?这是德语?要用在什么地方呢?”
“最后,我在回答不二的问题。”
不二眸光微动,水气蒙上他冰蓝色的眼瞳。这些年他被很多人表过白,但好像没有哪一句能比得上方才手冢这句德语“我爱你”,明明也算不上表白吧,却像是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感到胸口有一股热流,将要奔涌而出。
两人没有下一步动作,一直到手冢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静静地四目相对的两人。不二背过身去系丝带,比当事人还紧张的四人忍不住扶额。
“喂?乾吗?嗯...”说话间,手冢回头瞄了一眼不二,“随你。”
“怎么?他不来了?”迹部走过来。
“他说既然有游戏他就把他新研发的乾汁带来,”手冢说着看了眼不二,“说是公平起见,所以有青醋。”
“乾汁?”不二突然转过身。
迹部挑挑眉,“怎么?有兴趣?”
“有印象吗?”手冢一大步跨到不二身边。
“好像是和惩罚有关是吗?”不二抬着头看着手冢,在他那双丹凤眼里看到自己。
「那个,很好喝...」
「手冢要不要试试...」
「比起自己喝我更喜欢看大家痛苦地喝...」
“网...网球部...”不二开始大口喘气,他抬起手,试图找一个支撑的地方。
他双手捂着胸口,趔趄两步,身体一软跌进手冢怀里。感受到不二的身体慢慢下滑,手冢跟着他一起蹲下身。
“不想了,不想了,不要去想了。”手冢索性坐在地上,将不二抱在怀里。后者巴掌大的小脸疼得苍白,眉心紧紧拧起,汗水蘸湿额前略长的刘海。
“不二,不想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手冢心疼得无以复加,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觉得不知所措。
“手冢,你一直这样舍不得的话就一直不会有进展。”真田黑着脸。
感觉得到怀里的人疼得全身在颤抖,手冢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轻轻摇摇头,“我舍不得。”
不二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抓着手冢的衣服,单薄的T恤被扯起褶子,后颈被衣领勒出一道红印,但他依旧抱着不二不松手。
“真田。”幸村拍了拍真田的肩膀,眼神示意他一起出去。
“手冢怎么会这么优柔寡断的。”最后一个出来的真田,关上门就忍不住吐槽。
“你也别说手冢,如果换成是幸村,你会舍得吗?”迹部反问真田,后者语塞。
幸村瞄了压低帽檐遮挡自己半张脸的真田一眼,嘴角小幅度地勾了勾,但很快回到正题上,“不过现在这样怎么办?大家想让不二想起手冢,一来是为了帮手冢,二来,这些日子大家也明显感觉得到不二和以前不一样,他虽然一直在笑但他并不开心,就像当时手冢退出集训的时候一样,整天...”幸村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其实完全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
“但不二明显是对曾经的事有反应的。”忍足说。
“是的,只能把那些情景重现,”迹部双手环抱在胸前,右腿曲着靠在墙上,“进入到那个环境不二能想起一些,但刻意地去想就会心痛。他真的很爱手冢。”迹部难得有些惆怅,双手垂下站直身体,抬眸盯着月亮,“到底该怎么办呢?”
*
“不二学长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手冢部长的呢?”
青学男子网球部的更衣室内,越前一双猫一般的眼睛略带戏谑意味地瞄了不二一眼,大概是因为从球场跑回更衣室的时候动作幅度过大,以至于从包里取出的碳酸饮料,在拉环被拉开的时候,汽水汩汩向外冒。好在越前反应迅速,及时用手帕裹住易拉罐。
“你在说什么?”不二假装不明所以地以问题来回应越前提出的问题。
“哼嗯~~”越前将被饮料浸湿的手帕放在长椅上,从包里翻出湿巾,捯饬的同时,不忘观察不二的反应,“我说,不二学长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手冢部长的?”
本以为能糊弄过去,但这个后辈的大胆确实出乎不二所料。凌乱地酸涩在不二心里蔓延开,感觉心脏在一点一点紧缩。天已经黑了,部员们早早撤退,更衣室只有两人并没有开灯,越前不太能看清不二的表情,随后他听到不二低低的声音。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心动了。”
“嗯~~我以为不二学长不会承认的。”
不二切换回标准微笑,“那你可要替我保密哦。”
“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吧,”越前看似漫不经心地喝着饮料,其实目光一直落在不二身上,“不二学长在部长面前,一点骄傲都没有了呢。”
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的语气反倒让不二心头一紧,“对手冢来说,一定还是网球跟重要吧。”
“那不就好办了,不二学长的情敌只有网球。”
“喂!”
“毕竟只有不二学长敢当面调侃部长。”越前站起身,换下队服穿上衬衫。
“手冢那样的人,如果我不主动的话,可能就真的一点交集都没有了吧?”
“真的是不二学长在主动吗?”越前随意地靠在衣柜上,“我听说只有不二学长没有被部长单独罚过吧?真的不是部长先主动给了特权吗?”
“你懂的还挺多啊越前。”
越前将帽檐向下拉,“还差的远呢。”
*
“我喜欢...手冢...”
“不二?”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身体也不再颤抖。那句话说得模糊,但手冢还是听清了,他有些惊喜,然而低头看不二依旧拧着眉双目紧闭,他并不敢催促,只是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抱着他。
“手冢君。”
果然还是没想起来。手冢扯起一个无奈的苦笑,但现在毕竟是在不二周助面前的手冢国光,即使他记不起自己,也不能让他为难。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难过,从而不让不二看出来。
“嗯,我在。”
不二的手松开手冢的衣服,撑着地面让自己从手冢的怀里出来,跪坐在手冢对面,“不好意思手冢君,我让你困扰了。”
不二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
“不二君,我们之间不需要道歉和道谢,我们是...朋友。”
“嗯。”
门被打开,迹部等人走进来。手冢扶着不二站起来。
“手冢,你先送不二回家吧。”发现不二虽然情况好转,但脸色依旧很难看,迹部向手冢使了个眼色,“剩下的交给我们。”
“诶?这样不好吧。”
“不二君,你身体不适,就还是回家休息吧,我送你回家。”手冢说着向四人点了点头,不等不二回答,带着他从迹部家离开。
“呐,手冢君,时间还早,进来坐坐吧。”不二站在门口,见手冢转身要走,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回来的路上,手冢虽然一直关注着自己的状态,但却一言不发,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他说不上来原因,但他见不得他皱眉。
于是手冢跟着不二进了屋,又跟着不二去了他卧室。这并不是手冢第一次来,这么多年来,卧室的布置一直没变过,除了那本原本一直放在不二枕边的相册。
手冢知道那本相册,里面全是不二拍的自己,并且每一张都详细写了时间地点,以及不二当时拍摄时的心情。
“手冢的笑颜是我拍过的最珍贵的宝物。”他记得那张照片,当时不二洗出来给他看过,他们交往之后,他装裱了放在床头。还有...还有他们第一张合影一起...可是那两个摆台在哪里?是失忆之后收起来了?收起来了...他自己收的?
“手冢君?”
“啊,不好意思走神了。”手冢提了下眼镜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疑惑。
“没事,手冢君。”不二又拉着手冢往另一间房跑。
这是一间琴房,中学的时候手冢在这里,不二教过他弹钢琴。
*
放学后的两人在不二家里做功课,当时不二正在苦恼一道数学题,他一手撑着脸愁眉不展的时候回头发现同样的练习册,手冢已经快写完了。
“诶,我果然不擅长理科呢。”不二抿抿嘴。
闻言手冢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有两步,我马上就好。”
不二听出他的意思,索性放下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等着手冢来教。
“卡在哪里了?”手冢侧过身,视线落在不二的练习册上。
“这里,后面不知道该怎么解了。”
手冢瞄了眼不二解答的最后一步,拿起铅笔在题目所带的图上浅浅画了一条线,“这里添加一条辅助线就可以了,你试着解解看。”
“好。”
“呐,手冢。”
“嗯?”手冢停下收拾课本的手。
“校园文化祭手冢会上台吗?”
“我对那些并不是很感兴趣。”
手冢微小的表情变化让不二眼前一亮,只是他不知道手冢的不悦是因为中午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听到有几个女生在谈论“六班的不二周助好帅啊,刚刚看到他在琴房弹钢琴。”
“所以手冢不会上场,那么,手冢可以来陪我吗?”
"什么?”
不二写完最后一个步骤,放下笔,转过身和手冢面对面,“我有个钢琴演奏的节目,但其实这首曲子可以四手联弹。”
“手冢的话,没问题的话。”不二罕见地有些紧张,明明知道对方从来不会拒绝自己。
“嗯,毕竟不二教过我的。”
*
“呐,手冢君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吗?”不二拉着手冢坐到钢琴前,“我有首曲子想弹给手冢君听,是半年前我自己写的,还没有人听过,认识了手冢君,我很高兴,所以想让手冢君成为第一个听它的人。”
“好。”
不二的手跳跃在琴键上,落日余晖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手冢感觉这一刻空气开始变得稀薄,他的心跳声随着钢琴节奏加快,让他想起那年在舞台上,他们合奏的那首曲子。手冢虽然不喜八卦,但也不是完全消息闭塞的人,那些在饭后茶余时“绯闻”他并不是一点都不知道。
因为惯用手的不同,邻座的两人在做功课时手肘会轻轻触碰,两人默契地选择无视;他会兴致满满地将自己感兴趣的植物图片拿给自己看;带着自己不擅长的理科题目来向自己请教...一些或许在旁人眼里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却支撑着手冢走过这半年。
“呐,手冢,我自己写了一首曲子,是为手冢写的,手冢下次回来我弹给你听。”
不二,我听到了呢。
Part. final
迹部财团的大少爷办了一场宴会,虽然只是朋友间的小打小闹,但对于迫不及待想要展露头角的小狗仔们来说还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更何况这场聚会还有网球界那位势不可挡的巨星。于是这场聚会迅速占据了各大新闻头条,甚至传到了国外。
Sabine的手紧紧握拳,任凭指甲掐进肉里。新闻的标题是网坛巨星手冢国光现身迹部财团宴会,尽管照片拍得并不是特别清晰,但她还是看到了那个栗色头发的男人。在手冢上镜的几张照片里,每一张他都站在他身边。
“不二周助!他居然没死?!”Sabine愤恨地扔掉手机,“啪”地一声,这于昨日才刚上市的最新款手机就被摔得四分五裂。
一向出门必须精致打扮的她甚至顾不上刚起床还凌乱的头发,直接跑去手冢所服役的俱乐部。
“博格!”刚从英国回来的博格和Q.P被这气势汹汹的一吼吓了一跳。
“怎么了,普普盖小姐?”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新闻,博格已经猜到了这位大小姐特地赶来的原因。
“国光呢?”
“回日本处理些私事。”
“不二周助是吗?你们明知道我喜欢国光,不帮我还让国光回国!”
“最近没有比赛,只要不耽误训练,他回不回国是他的自由,我们没有权利限制。”博格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哼!”Sabine其实都明白,找他们俩没有用,她只是一肚子火没处发。看出两人的不耐烦,她亦不想在这里纠缠,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摔门而出。
“联系过国光吗?”博格叹了口气,侧过脸看向Q.P。
“还没,我跟他说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嗯。"
昨夜手冢送自己回家,不二简单洗漱之后,抱着猫钻进被窝里。他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坐起身,将猫抱在怀里。
他轻轻摸着猫的脑袋,猫也很配合地往他怀里钻。
“呐,Mary酱,”他拖着猫和猫对视,“我好像喜欢上手冢君了。”不二放下猫,让其趴在自己腿上。
*
“呐,手冢君。”
“嗯,怎么?”
尽管中学毕业之后,大家都渐渐放弃网球,联络已经不像从前那般频繁,但重新聚在一起之后,话题自然而然地打开。不喜热闹的手冢在大伙互相打闹之时默默退到角落里。但他没想到,不二依然像当年一样,跟着自己走到一边。他们依旧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昔日的伙伴们玩闹打趣,在喧闹中找到一份只属于两人的静谧。
“没什么,只是看到大家感情还是这么好,有些感慨。”
“啊,是啊。”
“呐,手冢君,”不二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鞋,“手冢君这么帅的人,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吧?”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手冢感觉得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只是觉得手冢君这么温柔的人会让人很心动吧。”
“我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这样。”手冢一直抱在胸前的双手缓缓下垂,他下意识地抬了抬左手,在指尖快要碰到不二手背的时候,又理性地收回。
“手冢君...有爱人吗?”
“曾经有。”
“诶?一定是个很漂亮的人吧。”看似是提问,但不二的语气显然这是一句陈述句。
“嗯,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手冢侧过脸看了眼不二,又将视线转移回正在打闹的昔日队友们身上。
“男孩子?”不二的语气里竟然有些惊喜。
“嗯,虽然是男孩子,但我还是觉得应该用漂亮来形容。”手冢顿了顿,看着不远处在比拼酒量的桃城和海堂,“他和我同一届,我们都是青学网球部的。他网球打得特别好,是个天才,那些漂亮的招式经常让我移不开眼。”
不二始终低着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问手冢这样的问题,心里莫名地酸涩却又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他一些。
“他个子小小的,很瘦,性格很温柔,我总想保护他,尽管我知道他的坚韧其实并不亚于我,”手冢不由地笑了笑,“但保护欲就是爱的第一步吧。他喜欢吃辣的,时常没有节制地吃芥末,”手冢的眼神变得柔和,“以前网球部一起去山里合宿时,虽然教练带了药,但却因为太过严重,他胃疼得整夜没睡。他总是喜欢整我,我却根本无法,也舍不得跟他生气。”
“手冢君一定很爱他吧。”不二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些醋意翻涌而来。
“嗯,我很爱他。”
“那他现在在哪呢?”
“发生了一些意外...”手冢没有说下去,他不确定那句“他不记得我了”如果说出来,不二会不会有所察觉,会想起来还是会心痛,手冢不敢去赌。
“那手冢君还爱他吗?”
“这个比喻或许不是很贴切,但就像不二君对那只小猫一样,小猫不需要刻意去讨好不二君,不需要时刻带来新鲜感,但不二君还是会对小猫好。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只要他开心就好,哪怕他无法再回应我对他的爱,他只要在那里,我就很快乐。”
*
对于昨晚的宴会,不二只记得他和手冢躲在角落里,整间大厅里唯一昏暗的地方,他抬着头看着手冢的横颜。
“哪怕他无法再回应我对他的爱,他只要在那里,我就很快乐。”
这句话一直在不二脑中回响。他想起那天从英国回来,在迹部家的酒店第一次见到手冢,他就是这种感觉。他知道自己半年前发生意外休学一年,这半年来迹部等人经常来找自己,但他始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直到那天见到手冢。
一见钟情吗?不二这样想着。虽然和手冢认识不到几天,但他却和猫聊了一晚上。
“呐,Mary酱,我想去见见手冢君。”
猫坐在不二的腿上,一丝不苟地舔爪子。
“你不回答我,就是赞同我的想法。”不二说着将猫抱起,又小心地安顿在床上。随后他掀开被子,赤脚跑到衣柜前。想想这几日与手冢的相处,他挑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
犹豫一夜,手机解锁屏幕就是和手冢的聊天界面,但却停留在他回复手冢“我到家了”的那句“好。”
不二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着。
-手冢君,起了吗?
但他想想不太对,现在已经快十点了,手冢一定早就起床了,说不定已经晨跑都结束,并且吃过早饭,还看了好几页书。于是他将那行字删掉,但思考半天还是重新打下了那一句。
对面很快发回消息。
-起了,怎么了?
-呐,手冢君今天有安排吗?我想约手冢君去植物园
-好啊
-那十一点,在植物园门口见
-好
对话结束,不二伸开双臂,呈大字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将枕头抱起遮住脸,控制不住地大笑。猫停止舔毛的动作,耳朵立成飞机耳,看了眼不二,果断从床上跳下飞奔着跑出他的卧室。
不二调整好状态,站起身整理好在床上打滚而有些皱了的衬衫,跑进洗手间打理好头发,他步履轻快地出了门。
手冢罕见地对着镜子,将头发梳了又梳。他低头看时间的时候,发现另一部手机的屏幕亮着。
“嗯?”来电显示是Q.P,他刚准备按下接听键,电话却被挂断了。手冢看了一眼才发现这已经是他第八通电话了。手冢眉心拧起,对方知道自己这边的情况,还一下子打了这么多个电话,那一定是出事了。
于是他拨回电话。
“国光?”
“嗯,怎么了?”
“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不怎么看这个手机,出事了?”对方语气有些着急,手冢的右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Sabine看到那个迹部财团的新闻了,她看到你和那个不二一直在一块,来我和博格这里发了通火,以她的性格,我们猜她可能会去日本直接找不二的麻烦。所以我先跟你说一下你做好心理准备。”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
挂掉电话,已经快到和不二约定的时间了,手冢收拾一下,朝植物园的方向去。然而事情并没有朝他设想的那样发展,明明已经到了约定时间,不二却没来。
结合方才Q.P的电话,手冢开始焦躁不安,他取出手机试图联系不二,然而无果,电话一直响到自动挂断。
他迅速翻找到迹部的电话。
大少爷这个点还在睡懒觉,要不是手冢,他大概率不会接。
“手冢你最好...”
“不二不见了。”
“什么?”迹部一下睡意全无,猛地一下坐起身,动静过大吵醒了一边的忍足,他打开免提。
“我打他电话打不通,迹部,我还不确定情况所以没有报警,从他家到植物园那条商业街是你家的吧?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监控?我现在沿路去他家找。”
听到他们对话的忍足迅速找到手机去联系有关人员。
迹部从这简单描述中找到重点,“手冢你先别急,我这边先帮你查,说不定只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耽误了又没听到电话。”
“嗯。”手冢语气里的急躁已经很明显了,迹部也不再多说,挂掉电话和忍足对视一眼,一点不敢怠慢地换好衣服出了门。
废旧仓库里灯光昏暗,不二双手撑地慢慢爬起身。汗水混合着额角的血一点点掉落在地上,他疼得身体都在颤抖,却依然不肯示弱地瞪着面前的人。
出门的时候被挟持,强行被带到这个仓库。不二来不及反应,棍子已经毫无章法地落在自己身上。一直到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半年前发生的事像被打碎的镜子又被人重新拼贴好一样,重新占据他的大脑。
女人细细的鞋跟毫不留情地踩在不二的手上,后者疼得压着牙闷哼一声。
“不二周助,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楚楚动人。”Sabine为了手冢,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
“你也还是这样,只会在背后耍手段不敢光明正大。”
Sabine抬脚狠狠踢在不二腹部,她故作镇定地笑起来,“可惜了,这半年没有你,我和国光进展得很顺利。”
“真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不二挑起嘴角故意给对方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笑。
“你!”这句话显然戳中了Sabine的痛处,她嘴角抽动两下,“听说你失忆了,果然是假的吧,你只是想要国光心疼你,就能把他抢回去了。”
“我没这么卑鄙。”
Sabine不想再争辩下去,她抬手示意与她随行而来的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她笑得像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这次没有河可以跳了。”
为首的那个保镖抓住不二衣领的同时,仓库的大门被打开。突如其来强烈的光线,让六人都不适地闭上眼睛。
手冢推开几人跪在不二身边,小心地将他搂进怀里,“不二,别怕,我在。”
“手...冢...”不二抬手想要去摸手冢的脸,却被对方握在手里,情绪在这一刻释放而出,眼泪顺着他漂亮的脸流下。
“你...”
“嗯。”不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一起跟来的除了迹部和忍足,还有日本警察,五人被团团包围。
“手冢,”迹部跑到他们身边,“这边交给我和忍足,你先带不二去医院。”
“嗯。”手冢不废话,打横将不二抱起,上了等在门口的救护车。
医生给不二打了镇定,处理好身上的伤,他一直昏睡在手冢怀里。在迹部再三确认只要小心照料,现在回家并无大碍之后,手冢抱着他上了迹部的车。真田和幸村早早赶到不二家门口等着。
“他...”
“打了镇定剂睡着了。”盯着手冢的背影,迹部向真田幸村解释。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窗外的虫鸣格外清晰,钥匙转动的声音让四人都吓了一跳。
“手冢。”迹部敲了敲房门。
“怎么?”手冢只是低低回答,视线始终在不二身上。
“不二的姐姐出差回来了,你下来一下,大家都有话和你聊聊。”
“好。”手冢轻轻吻了不二的手,再帮他掖好被子,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迹部下楼。
两道声量由远及近,由美子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她侧过脸看着手冢,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客厅里安静了好一会,由美子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看向坐在最边上的手冢,“手冢君,半年前发生的事,你大概也都知道了。”
由美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每说一句话,都需要停下来调整自己的心绪,“半年前,那个Sabine就来找过周助,你们...也都知道吧?”她抬头看了眼迹部等人。
“你们都知道?”手冢向左边看过去。
“我之前跟你说过,当时我们准备聚一下,但不二一直没来,我和忍足去找他的时候,看到不二和两个男人,以及那个Sabine在河边发生争执,我们看到那两个男人试图对不二...”那几个字迹部说不出口,他偏过脸不去看手冢,“不二挣扎的时候,不慎落水了,因为距离太远,我们跑过去的时候,那三人已经跑得没影了,他们很谨慎,蒙着脸我们没有证据,也担心会不会对你的职业生涯造成影响,所以没跟你说。刚才在警察局,她承认是她干的,那条分手短信,就是她找人入侵了不二的手机发送的。”
“手冢君别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跟你说的。周助连续发烧三天,醒来后就不记得你了。医生的猜测是大脑选择性地屏蔽了一些痛苦的记忆来保护自己。”由美子的声音依旧有些哽咽,“回家后我发现我一提起你,他就会心痛,所以我把他房间里那些你的照片全收起来了。周助他现在,都想起来了吧?”
没有人说话,只有手冢点了点头。
“由美子姐姐,现在还反对他们联系吗?”幸村抬眸看向由美子,后者反倒笑起来,“我要是反对,周助能拿得到他的护照,和你们一起去英国吗?”
几人都怔了怔。
“这半年,周助虽然一门心思全放在他热爱的摄影上,但我看得出来他并不开心,因为他的御用模特不见了。”
手冢闭着眼吸了口气。
“前天晚上,我接到周助的电话,他说他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虽然只认识几天,但他总觉得好像和对方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他的语气听起来很高兴,我就猜到你们又联系上了。”由美子看向手冢,“手冢君...”
“是!”
“手冢君会好好照顾周助的吧?”
“一定!”
“姐姐...”
不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客厅里,他双手扶着楼梯栏杆,尽力控制着因为疼痛而颤抖的身体。
“周助。”
“不二。”
由美子和手冢一起起身去扶他。
“怎么起来了?”抬眸看见不二忍着痛而不停冒冷汗,由美子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
“我醒过来发现身边没有人,所以下来看看。”不二侧过脸看向手冢,“呐,手冢,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手冢和由美子对视一眼,对方向他点点头,他压下身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不二,带着他回卧室。
不二双手抱着膝盖屈膝坐着。
“冷吗?”手冢在床边坐下,不二摇头,“呐,手冢,那条分手短信不是我发的。”
“我知道。”
“我想和手冢在一起...”眼泪掉落在裤子上,薄薄的布料很快变成深浅两色。
手冢感觉到心里一阵绞痛,他伸手将不二搂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不二,”他的声调也变了,说话声音颤抖不清,“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不二将脸完全埋在手冢的怀里,“我们和好...好不好?”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不二柔软的头发上,两人都像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一样紧紧相拥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二听到从上方传来,手冢略带鼻音的声音,“笨蛋,我可没同意分手。”
外面风很大,树影摇晃,月亮被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而他抱着自己的月亮。
夏日清晨的凉爽让人觉得惬意,尤其是一睁眼,爱的人就在身边。昨夜不二在手冢怀里睡着,后者小心抱着他让他躺平,而自己却靠着床背,甚至眼镜都没有取下就睡着了。
不二双手撑着床缓慢坐起身,害怕吵醒他,所以动作很轻,但指尖碰到他的脸时,对方还是一怔地睁开眼。
“吵醒你了。”
“身上还痛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手冢将两个枕头摞起让他靠着。
不二没有回答,只是双手握着他的手,“你这样睡了一晚才会不舒服吧?”
两人都笑起来,一直到由美子来敲门。
“你们俩要不要下来吃早饭?”
“好,我们一会就下去。”
手冢扶着不二下床,怕他疼,不让他做任何大幅度的动作,帮他将衣服换好,在他压下身想要抱他的时候,不二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向后一缩,“我自己走,姐姐还在呢。”
他脸红的样子好可爱。手冢这样想着,“她迟早要习惯的。”
不二不再反驳,任由对方以公主抱的姿势将自己抱起来,轻轻安顿在餐桌前。由美子在他们的对面坐下。
“由美子姐姐...”不二拨弄两下盘子里吐司。
“嗯?”
“我休学一年,还有半年时间,我想跟手冢去德国,等我在国内的学业完成后,我想去德国留学生活...”这个想法是不二第一次提,就连一边的手冢也小小地诧异了一下。
“好啊。”
“姐姐同意了?”由美子爽快得让不二有些惊讶,他知道这段时间姐姐一直很担心自己。
“我不同意的话,我的周助就不会快乐。”由美子眼里泛着泪光,“我只想要周助快乐就好。”
不二将手反过来,与手冢十指紧扣着。
一年后,这是手冢国光第二次向那座奖杯发起进攻。
“怎么样了?”因为公司事务而离开一小会的迹部和忍足回到观众席。
“抢七了。”不二回答着,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在球场上的人,“现在226-227,手冢稍微落后。”
然而球场上的手冢却是不慌不忙,奋力一挥拍,将球打到对面球场。对手惊愕地发现,落地的球并没有弹起,而是沿着地面滑行。
“227-227,平。”
双手环抱在胸前的迹部瞄了不二一眼,“可以啊。”
场内手冢背过身,回击了对方的大力扣杀。
“这是要把不二的招式都来一遍嘛。”忍足提了一下眼镜。
“手冢领先了啊。”真田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语气却十分轻快。
“嗯?起风了。”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幸村略带戏谑地看了看不二。
场内的手冢不慌不忙,巧妙地借助风力,利用抽击式的打法,将球打到对面场地之后,球突然夸张地向高空飞起,精准落到观众席的不二手里。
握着球的不二朝手冢看过去,对方也侧着脸朝他看过来。
“229-227,手冢胜。”
随着裁判的结果公布,场内一片沸腾。来现场观看比赛的五人也都起身欢呼。
“恭喜手冢选手再度赢得温网冠军,”记者依旧将话筒怼到手冢面前,“请问手冢选手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呢?”
“和我的爱人结婚。”手冢的回答无疑让原本就沸腾的现场记者和球迷们情绪更加高涨起来。
“是那位国际知名摄影师,不二周助先生吗?”
“是的。”
等手冢回到休息室,不二早早就在那里等候。
“恭喜啊,我的世界冠军。”
手冢上前抱起不二,抬头看着他,“我跟记者说我要结婚了,你愿意吗?不二先生?”
“我愿意。”
番外
“嘘,不要吵他。”晨跑回来的手冢,在转身去浴室的时候,余光瞥见那只被不二养得圆润得像一个雪球一般的白猫,昂首挺胸走进不二的卧室。
手冢拧了拧眉,步子迈得很大,很快就追上猫,身手敏捷地下蹲伸手,抓着猫起身。被突袭的猫下意识“嗷呜”一声,手冢大惊,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不二,抱着猫退出卧室。
“你早餐吃多少?”
由美子早早出发前往国外的新书发布会,手冢又不舍得去叫醒不二,但他实在不知道一只猫早上该吃多少。
他打开不二放置猫粮的柜子,里面被猫粮以及各种零食塞得满满当当。手冢汗颜,他取出最外边已经拆封的袋子,确认这一袋是主食,便拿过手边的勺子,舀了一勺倒进猫的饭碗里。
然而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他发现猫只是嗅了嗅,好像对此并不感兴趣。
“怎么?少吗?”
猫的耳朵抖了抖,于是手冢又舀了一勺,将碗填满。可是猫依旧无动于衷。手冢仔细回忆了昨晚睡前不二喂猫的情形。
“你是不是还要加点菜?Mary...酱?”
猫原地转了两圈,在手冢面前端端正正,像个三角饭团一样地坐下,和他对视。手冢一愣,抬手提了提眼镜掩饰尴尬。
四目相对接近一分钟,手冢妥协,在柜子里翻找。他倏地想起,昨晚不二喂了猫之后好像把一个小袋子扔了,那么应该是吃完了。
但凡是手冢的球迷在看到手冢现在这般无措的样子,大概会震惊得目瞪口呆。
手冢想了想,昨天那个袋子好像是蓝色的,然而他在柜子里翻找许久,却找不到。于是他又认真回想,不二好像说了这孩子吃猫粮的时候,要加几颗冻干。
对!冻干!
“应该就是这袋。”他找到缺口撕开包装袋,因为碗已经被猫粮填满,以至于冻干被 的时候一个个滚下来,落在碗下垫着的餐垫上。
猫的尾巴上下甩了甩,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手冢叹了口气,将冻干一颗颗捡起来,小心地放置在猫粮上。猫终于站起身,但它并没有马上大快朵颐,而是在手冢的腿上蹭。
嗅觉灵敏的猫在手冢身上找到浓烈的不二的味道,对他好感倍增。它突然直起身体,前爪搭在手冢的腿上,躬身一跃,跳到手冢身上。
虽然诧异,但毕竟是手冢国光,面不改色地只是伸手摸了摸猫的脑袋。他知道猫是很认生的动物,能被不二的猫认可让他心情大好。但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意识到这只猫太重了。
“你是不是应该要减减肥?不二抱你的时候会累吧?”手冢很严肃,若是当年青学网球部部员们在场,大概率会汗流浃背,因为部长一旦用这种语气说话,下一句绝对是绕操场跑圈。
猫并不为所动,挑衅一般地从手冢腿上跳下,转身去品尝这新拆的冻干。
“Mary酱,跟我们一起去德国后,你每天都要在家里跑十圈。”
在转角处目睹全过程的不二,背靠在墙上憋笑:这个人还是这么好玩呢!
然而事实上,到了德国以后,Mary酱一天最大运动量就是从卧室跑到自己的餐碗前…
唯一反派是个女角色是为了突出不不美貌,没有别的意思。
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而风不止,则爱意不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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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而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