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马蹄之下

沈樱是个聪明睿智的女人,所以她把儿子也教养得聪慧过人。她要赵云澜不做养尊处优的皇子,就不会像现在的皇帝、太子和皇子们一样,遇到危险时除了躲在深宫里瑟瑟发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沈家是武将世家,沈樱虽是女子,但也从小跟着父亲强身健体。她虽然舞不了刀枪,跨不了战马,但要跟深宫里的女人比,可强了不知多少倍,绝对不是弱不经风一吹就倒的那种。

所以沈樱从小就训练赵云澜的体质,让他跟着昭阳宫的侍卫练些拳脚功夫,想着等沈巍回来再教他骑射时,赵云澜也算是个出类拔萃的好苗子了。

沈巍向来严谨,真的只休整了半日就开始着手操练禁军的事了。二十万皓林军在休整了三日后便被沈巍催着回了北疆,他猜测封漓一定知道自己赶回辰京救驾的事,所以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攻打燕尾坡。

沈巍不在,沈进会和剩下的皓林军死守燕尾坡。以父亲的策略和皓林军的勇猛,沈巍估计撑半个月不会有任何问题,时间太久就不行了,封淳的狼鹰军人数众多,还擅长偷袭,所以沈巍要求自己带走的些精兵尽快赶回去协助父亲。

沈巍开始操练禁军的第二天,赵云澜就跑来了,他在校场里兴奋地到处跑,看到马就想上,看到弓就想拉。转了一大圈后,赵云澜发现自己最喜欢的兵器还是剑。剑轻巧好拿,随身携带也方便,尤其他看沈巍舞剑的时候觉得特别厉害,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一连三日,赵云澜都在下了早课后直奔校场,直到晚膳时分才回宫。

沈巍跟他父亲沈进一样,练兵的时候极为严格,正因如此,才能练出皓林军的一身钢筋铁骨。

赵云澜这几日守在校场,沈巍分不开身亲自教他,便指了随身近卫楚渊陪着赵云澜。

沈巍身边一直有两名随身近卫,楚渊和镇远。是在沈巍及冠那年,沈进从皓林军的精兵中亲自给他挑的人。

楚渊和镇远都是话不多的人,也是沈巍身边最忠心的护卫,有身手不凡的楚渊教导赵云澜,沈巍很放心。

不过赵云澜就不一样了。他一心就是想跟着沈巍学习骑射,还想学剑法,结果沈巍却叫了自己的护卫来教他,这让赵云澜很不开心。

“刚刚那套动作,七皇子可学会了?”楚渊教了赵云澜一套剑法后,停下动作问他。

“会了会了。”赵云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大操场,沈巍正在那里带兵操练。

楚渊递上自己的剑:“那请七皇子把臣刚刚教的动作做一遍。”

赵云澜:“……”

楚渊见赵云澜不接剑,脸上似有为难的表情,顿时明白他先前并未认真学。

“七皇子若是没看明白,臣可以再做一次。”楚渊说。

楚渊生了一张人见人怕的冷脸,他似乎从来不会笑。尽管他说话恭恭敬敬的,但只要一看到他那张脸,你就会觉得冷,觉得寒气逼人。

赵云澜在宫里是皇子,没人敢给他这种脸色,从长辈到宫人,赵云澜所能见到的所有人都是对他笑脸相迎的。哪怕是皇帝赵炎琢,平时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要一看到儿子赵云澜,他也会露出一张笑脸来。

赵云澜知道这多数是因为母亲沈樱。

沈樱的美貌和温顺在宫里是无人不知的,所有人都会对锦贵妃沈樱毕恭毕敬。而她不论在下人面前还是后妃面前,不论面对的是外臣还是来西陵朝贺的部族客人,永远都是和顺温柔的。

锦贵妃在宫里结下的都是良缘和善念,所以如今还到七皇子赵云澜身上的也是良缘和善念。

赵云澜也知道这位楚副尉并不是个恶人,他只是生了这张脸,像全天下的百姓都欠了他十吊钱的那种。

因为性格随了母亲,赵云澜不会拿自己的皇子身份欺压人,所以也不会介意看楚渊这种脸色。只不过他这种呆子一样的性格真的很让人难受,不止望你给好脸色,但至少可以机灵点嘛!

赵云澜很想敲开这人的榆木脑袋,不过想着他是沈巍的贴身护卫,也就作罢了。

“楚副尉,我想小憩片刻再练行吗?”赵云澜看着楚渊,灵气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楚渊自然不敢约束皇子,便恭敬地收剑退到一旁:“是。臣就在这儿候着,七皇子若是休息好了,我们再继续练。”

赵云澜点点头,眼睛又扫向远处的操场。

“禁军不是有统领吗?怎么非要沈将军亲自盯着那些人操练?”

楚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七皇子应该是在问自己,遂答道:“沈将军和老将军一样喜欢亲力亲为。皇上既然把禁军交给沈将军,他自然是要亲自盯着操练才放心。”

“我父皇已经下了旨,现在舅父已经不是大将军了,是定北侯。”赵云澜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句。

楚渊也是叫习惯了,一时间未习惯改口,被赵云澜一提醒才尴尬地回应:“是臣疏忽了,请七皇子恕罪。”

“无妨。以后别叫错了就行。”赵云澜看都没看他,目光总是追着操场上的沈巍。

“是。”楚渊恭敬应允。

赵云澜伸长脖子又看了几眼,问道:“楚副尉,我有些口渴了,你能帮我取水壶来吗?”

楚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守不不远处的赵云澜的贴身小太监,这种事儿不是应该叫下人去做吗?

不过人家是皇子,别说指使你取个水了,就是命你挖井你也得马上去啊!

楚渊只好应道:“是,臣这就去取水,请七皇子稍候。”

赵云澜没说话,只挥了挥手。

等楚渊的身影一走开,赵云澜立马转着眼珠子一笑,拔腿就往操场跑了。

不远处的随侍太监小喜子一看急了便跟着追。

“殿下……”

“闭嘴——!”赵云澜停下脚步呵斥他:“帮我拦住楚副尉。”

小喜子捂住嘴,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赵云澜转眼便跑没影了。

他来这儿明明是学骑射和剑法的,可不知怎的,该学的学了,但未见着沈巍,赵云澜心里就是不满足。

操场一分为三,东南连着马场,是给禁军练骑术的,西南练阵型,正北方场地最小,是沈巍特意划出来的箭场。

沈巍和禁军统领魏铭就站在操场正中心的塔楼上。从这个位置可以观察到整个操场,便于监督。

赵云澜是从北面的西面山坡的营地下来的,要想去沈巍所在的塔楼就必须要穿过骑术场。

上百匹战马和士兵正在操练,赵云澜目空一切地往前跑,小小的身子在一匹匹奔走的战马群中灵活的穿行,只想快一点到达塔楼。

“吁……吁……!”

“怎么有个小孩儿?”

“哪里来的小孩儿?”

马上的士兵们见到在马群中穿行奔跑的赵云澜,只得小心避让。

魏铭很快发现了骑术场的异常,隔太远也看不真切,只能依稀辨认是有人误闯了马场。他朝着塔楼下大喝一声:“校尉在何处?去把闲杂人等带走!”

负责监督骑术场的校尉领命而去,骑着马迅速来到赵云澜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何人?不知道这里是禁军操场吗?快走!”

赵云澜着的是普通轻便的装束,身上又没带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他只能愤愤地瞪了那校尉一眼。

“别挡路,我要去找沈将军。”

校尉冷哼:“沈将军岂是你这个野孩子能随便见的?快走!休要干扰禁军操练。”

“野孩子?!你胆子不小!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拦不拦得住我这‘野孩子’!”赵云澜轻蔑地挑衅完,从校尉的马肚子下钻过,然后撒腿就跑。

“站住——!”校尉被气得发抖,慌忙将马调了头,朝赵云澜追了过去。

毕竟是在骑术场内,又到处人马横行,校尉的马也跑不快,只能一边喊着“闪开、让路”,一边追逐着前方小小的身影。

骚乱一起,惊了不少马儿,几匹还未完全驯服的烈马仰天嘶啸,而后在场内狂奔了起来,连马上的士兵都被甩了下来。场面愈加混乱了。

沈巍的目光看过来时,赵云澜已经快要跑出骑术场了,校尉骑着马紧紧追赶着他。同时还有两匹烈马也在赵云澜身后不远处狂奔而来。

“是七皇子!”

沈巍看清奔跑的小人后惊呼一声,随即冲下塔楼,跨上一匹马便飞奔而去。

赵云澜看清了策马而来的人,英姿飒爽,如同画中人一般。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沈巍。听到沈巍喊他后,赵云澜挥着手臂喊:“霁粼哥哥,我在这儿!”

“野孩子!让你瞎跑!”

校尉的马追了上来,眼看着就要来到赵云澜身边了,一匹烈马突然从侧后方冲了出来,顷刻间便撞上了校尉的马,两匹马嘶啸起来,校尉也被甩下马去。

惊马扬起的铁蹄眼看就要踏在赵云澜身上,受惊的孩子呆在原地,不知该往何处闪躲。

“云澜——!”

沈巍弃马飞扑上前,拼尽全力抱住了赵云澜,就地一滚。

惊马的铁蹄落下,踩空了。

沈巍要避过两匹马,他将赵云澜紧紧护在怀中,连滚了数圈才停下。

马蹄扬起了半人高的尘土,沈巍只顾着救人,根本来不及看其他。就在沈巍松开一只手准备把赵云澜从地上拉起来时,另一匹烈马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沈巍单手撑地还未站起,马蹄就生生从他手背上踏过。

赵云澜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霁粼哥哥!”

沈巍咬着牙,左手已无法动弹。

马蹄声渐远后,沈巍从紧咬的牙关里松出来一口气,他看向怀里的赵云澜:“七皇子,可有受伤?”

赵云澜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他先是摇了摇头,然后自责地看向沈巍的左手。“霁粼哥哥,都是云澜不好,害你受伤了。”

校尉连滚带爬的奔过来,跪在沈巍面前请罪:“末将该死!未能抓住这野孩子,害沈将军受伤。请将军责罚。”

沈巍满脸冷汗,他松开赵云澜,小心翼翼地扶住自己断了的左手,看了校尉一眼道:“他不是野孩子,他是七皇子赵云澜。”

校尉一听更慌了,他转向赵云澜磕头如捣蒜:“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没能认出殿下,请殿下怒罪!”

赵云澜担心沈巍的伤,不想和这人纠缠,只是冷冷地瞥了校尉一眼:“去找魏统领领罚吧!”

“吁——!”姗姗来迟的魏铭下了马,紧张地看着沈巍:“将军,你的手……”

沈巍摇了摇头:“大概是骨头断了,无妨。”

“魏统领,请派人到宫中传讯,说七皇子要请御医来为沈将军治伤。”赵云澜吩咐完后,指了指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校尉道:“此人不识得我的身份,不怪他。但他身为校尉,管不好骑射场的人马,先前追逐我时不计后果,导致惊马踏伤了沈将军,罪不能免。请魏统领好生责罚。”

魏铭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忙抱拳道:“臣有错,请七皇子殿下恕罪。”

赵云澜扬了扬手:“罢了,责罚校尉的事你定夺就好。快去宫中请御医,别误了沈将军治伤。”

魏铭:“是,臣这就派人进宫。”

沈巍看了赵云澜一眼,这小家伙方才还哭哭啼啼的像个小娃娃,此时收起眼泪又成了霸气十足的皇子,说起话来还是跟个小大人似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十岁的孩子。

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姑母沈樱。

“七皇子,不用请御医了,让禁军营的军医过来看也一样。”沈巍平时低调惯了,不想把事情闹大。

赵云澜扶着沈巍慢慢往营地走,坚持道:“不行,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必须请御医好好诊治。”

沈巍闻言一笑,知道是这孩子的一番心意,也不再多说了。

“七皇子不是在跟楚渊学剑吗?怎么跑来操场了?”沈巍问。

赵云澜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想偷懒了,就趁楚副尉不注意跑了出来。我是想去塔楼找你的,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一想到因为自己不好好练剑偷跑出来,害得沈巍的手被马蹄踏断,赵云澜就自责到想哭。

沈巍看到小家伙脸色变了,便故作轻松地安抚道:“不碍事的,云澜。这十几年来我同父亲在对抗北疆军时没少受伤,已经习惯了。”

赵云澜仰头看他:“不一样。你上战场是杀敌,是英勇无畏受的伤。可是方才……”

“云澜,我上战场杀敌是为了保护西陵,方才是为了保护你。是一样的。”

对沈巍而言,保护西陵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赵家,与他方才保护赵云澜一样是出于本能,确实没有分别。

赵云澜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霁粼哥哥,你唤我云澜了!”

沈巍反射性地垂眼致歉:“七皇子恕罪,是我言错。”

“不、不!”赵云澜的声音激动了几分:“你没唤错。我不喜欢你唤我七皇子。我都改口叫你霁粼哥哥了,你唤我云澜才显得亲近。”

沈巍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若是有外人听见,就会说霁粼不知礼数了。”

沈巍的性格随了父亲,平时为人低调又谦逊,他倒是不怕自己招几句闲话,还是怕因为自己而让沈家招人闲话,如此他便对不住父母一番教诲了。

赵云澜偏头想了想,接话道:“你说的有理,那以后在人前你还是唤我七皇子,我也叫你沈将军,若私下只有你我二人,你还是唤我云澜,我叫你霁粼哥哥。”

沈巍只好点点头,应了句“好”。

回到营地后,楚渊见到沈巍伤得如此重,紧张到难以言语。了解到事情原委后,当即就把怨恨的目光丢给了一旁手足无措的赵云澜。

沈巍看到他的态度不对,当即安抚道:“我的手只是小伤,去叫军医来吧。”

楚渊只好先叫来了军医,替沈巍及时处理了掌伤。

楚渊见沈巍掌骨都断了,憋着气不敢撒。赵云澜过来帮忙的时候,楚渊故意挡住他道:“属下来就好,不敢劳烦七皇子。”

若不是这小子乱跑,怎会害主人受伤?楚渊可没沈巍那么好的脾气。

“恕之,别置气。”沈巍看得出来楚渊心里在气赵云澜,开口提醒了一句。

“属下不敢。是属下没能看好七皇子,请将军责罚。”楚渊跪在沈巍面前,低头揽罪。

赵云澜自知理亏,赶紧开口道:“不关楚副尉的事,是我故意支开他溜走的。沈将军要怪就怪我吧!”

沈巍笑了一下,他单手扶了一把楚渊,示意他起身说话。

楚渊只好先站了起来,愤愤不平地退到一边。

“你们别急着揽罪,不就是掌骨断了,无大碍的。”对沈巍而言,这真的只是小伤。只不过就是麻烦了点,如今只有一只手能动,不论是照料自己还是上阵杀敌都没那么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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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月 【巍澜】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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