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找我,我很高兴。”
“即使是你走投无路,只想利用我。”
水月泽说得有多认真,听的人就有多震惊。
但这不是惊喜的震惊,而是惊恐的震惊!
这比直接把刀架在姚昕脖子上还来得惊恐,她连连后退一步,恭顺得不能再恭顺地给水月泽行礼道:“大王子错爱,姚昕一届外臣担不起大王子这般赏识。”
“你到底在意什么?姚昕。”水月泽实在看不懂眼前人,“就因为我大王子的身份吗?”
姚昕犹豫着,琢磨着,最后点头道:“是!大王子是水月国的王储,外臣是周国的使臣,实在是身份有别——”
“那朋友的关系呢?”水月泽语气有些急切,隐隐透着点怒意。
姚昕坚定道:“若与大王子谈君臣,则姚昕对不起周国的养育,若是与大王子谈君子之交,姚昕对不起陛下的赏识。”
这下轮到水月泽想不通了,他指着殿门口,质问姚昕:“那为什么水月溪就可以?她也是水月国的公主啊,你就不怕与她有什么影响邦交的举措吗?”
姚昕一怔,随即恭敬道:“岑溪公主是水月国的大公主,也是周国的公主,却也仅仅只是公主。”
她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忌惮的是水月泽王储的身份。
其实姚昕哪里是忌惮他王储的身份,她还巴不得巴结上他王储的身份来当靠山呢。
但是不行!
他好像知道她很多事情,这样的人太危险,她怕自己的计划还未实施完,水月国还没被钻空,她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了船。
趁着现在他好像还不知道更多事情的真相之前,离他越远越好。
看来很多计划要重新布置了。
这么一想着,姚昕又不甘心。
但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大王子府。
“我明白了。”水月泽背过身去,缓缓向主位走去,背影有些孤寂失落。
姚昕忽地想起水月溪曾说过的话,她说——
【“王兄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真的太孤独了。”
“他就像悬崖上的一棵寒梅树,每一年都孤独地看着悬崖下的人过活,可他偏偏又是一棵非常孤傲地寒梅,他很少,可以说是根本不愿意同悬崖下的人一起过活。”】
“姚昕,到底要怎样你才会信我?”
水月泽还是背对着她,说的话却让姚昕整个人愣住。
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的不甘、失望、悲痛。
为什么会这样?
水月泽他真的这么在意她吗?
可是她想不通啊!他们根本就不熟,在她来水月国之前,她根本不认识这么个人啊!
“大王子殿下,外臣,外臣……”姚昕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想了半晌,就道了句:“殿下错爱了。”
“错爱了?”水月泽站在主位前,神情有些恍惚,望着姚昕隐隐有些出神。
“你知道吗?”他语气淡淡,“其实我们很早就见过了,只是那个时候你还小,你不记得了。”
姚昕:??!!!
水月泽还在继续说着:“我们是在一座青山上遇见的,那个时候你约莫只有**岁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穿着一身艳红的衣裳,叫我哥哥。”
“那个时候,你很乖,也很喜欢我,会叫我抱你。”
“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你的。”
“姚昕,但是过去的这么多年,我却一直记得你,能和你再一次相见,我很意外,也很心喜。”
“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可是你已经把我忘记了。”
水月泽忽地沉寂了,他的目光越过一身暗红色官服的姚昕,落在殿外不知名的地方,他说——
“也好。不记得了也好。”
殿内的空气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而凝滞了。
姚昕内心的激动久久难以平复,她真的不记得和水月泽还有这么一出幼年的相遇。
难怪从进入水月国的第一天起,他就对自己多有照拂。
这么一瞬间,姚昕突然觉得眼前人或许是个值得信赖,值得依靠的人。
但是!
她根本没有这段记忆!
水月泽完全有可能会自己捏造事实!
就像他当初利用水月溪来给自己说情一样!
对于危险的人,远离,不要想着自己会是那个例外!例外只存在于话本子里!
“这段记忆太久远了,大王子也说那时候外臣只有**岁,不记得了也正常。”
姚昕强忍着内心的咆哮,尽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淡声道:“只是外臣着实也惊讶于幼年便与大王子相识,如今再见,确实是有缘,只是……”
姚昕顿了顿,连着水月泽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只听她道:“如今大王子是水月国的王储,外臣的周国的使臣——”
还是这句话。
“幼年情分也该终止在幼年,现在之事才当是现在之言论。”
姚昕说道,她已经将话尽可能说得好听了,既不过分得罪水月泽,也尽可能利用起这段幼年的情分,同时不要因一段空穴来风的情分而扰了她的思考。
水月泽看着这样的姚昕,不知道是什么心情,良久,他道:“你还是不信我。”
“也是。幼年情分就该终止在幼年,我们来日方长。”水月泽说着。
姚昕心里也不是滋味,总觉得这句话很怪。
水月泽突然说道:“可你现在的所有表现都在告诉我,你根本不想与我有什么来日方长!”
姚昕哑口无言。
水月泽冷笑了声:“姚昕,你太多疑了。”
“你从来都不会全心全意地去相信身边的人,包括你身边的那个司越,对吗?”
姚昕垂眸不语。
水月泽道:“你也不相信云合,不相信徐令仪,不相信水月溪,更不相信我。为什么?”
他突然抬眸看着姚昕,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空明呢?”
“你相信空明吗?”
姚昕猛然抬眸,四目相对,她只觉得心中的那一团杂乱毛线的线头就要触及到了!
“空明?你怎么知道空明?”姚昕心里很怕,她怕水月泽突然来一句空明是他的人。
水月泽笑了,低低的笑着,声音冰冷刺骨,他说:“你猜。”
姚昕不愿意去猜,也不敢猜,她只道是水月泽调查她。
太危险了!
尤其是眼前人此刻嘴角噙笑地看着自己,明明是美艳无边的脸,此刻落在姚昕的眼里,就是一朵带毒的花!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若是大王子没有需要外臣配合调查的地方,那外臣就先告退了。”姚昕说着就要往外走,她这番有礼地跟水月泽告别已经是极大的镇定了。
“站住!”水月泽叫住了恨不得立刻飞走的姚昕,他直言道:“你不是来寻求庇护的吗,你确定你就这样走出大王子府?”
姚昕顿住。
是啊,她就这么走出大王子府吗?
外面的那么多双眼睛置她于何地?
“多谢大王子关心,外臣自有分寸。”
姚昕转身离开,其实府内面对一个水月泽和府外面对一群人,都差不多。
水月泽洞察人心,城府太深,她根本动不了。
外面的人虽然多,但多多少少会忌惮周国的天威,她好歹是周国的首使,赫连林青和赫连林筠都要利用她,他们不会真的让她出事的。
可下一刻,姚昕眼前闪过一抹浅蓝色的影子,水月泽已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大王子何意?”姚昕挺怕的,怕水月泽达不到目的就要做出什么刀光血影之事。
水月泽背对着屋外的阳光,投下的阴影刚好将姚昕整个人笼罩。
她就看着那么一个神颜之人看着自己,眼里只有一个自己,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在发光,只可惜,心思太深。
水月泽薄唇亲启,却是对身边的那个小侍卫说的,他说:“拿着本宫的令牌,护她回去。”
话音落下,还不待姚昕看清他的神情,他就已经转过身,飘飘然地离去。
姚昕:???
直到姚昕出了大王子府,被司越接上马车,又大张旗鼓地返回官驿。
直到小真子拿着令牌宣读大王子的旨意。
直到她真的相安无事,计划顺遂。
她才后知后缓地想着:真的是她自己多疑了吗?
后来姚昕问了司越一个问题:“徐令仪是谁?”
司越一惊,随即回道:“就是在流觞曲水宴上救了您的那个女子。”
姚昕叹了口气,拉着司越去祭拜了那位见义勇为的女子。
她跪在那尊无名的墓碑前,认真道:“原来你叫徐令仪,你的名字真好听。谢谢你救了我,无论前路有多危险,我都一定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这世间仅有两人知晓她的名姓,司越,水月泽,现在又多了个姚昕。
她拔下发簪,一点一点地在那无名的墓碑上刻出——“挚友徐令仪之墓”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所幸有司越陪着,不然姚昕一个人在那慌乱坟山上,不得吓傻。
她刻完墓碑后,盯着上面粗糙的字迹看了许久,突然问了司越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不刻恩人徐令仪,要刻挚友徐令仪啊?”
司越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怔,所幸夜色下姚昕看不清他的脸上的表情。
他想了许久,回道:“可能是因为大人与她一见如故,又因着她的救命之恩,所以早在心底把她当成了此生挚友。毕竟令仪姑娘这样勇敢的女子,确实是世间少有,当得起挚友一词,也只有挚友之词才配得上她的恩情。”
司越一口气说完,把这辈子能用上的好话都说了出来。
姚昕听后,豁然开朗,自官驿出事后阴沉了数日的脸色终于得到了缓和。
“司越,你说得对!”
“只有挚友之词才配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