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掌管水月国财政大权的郝司郎独子郝玦之死已经过去数月,明面上的郝司郎已经停止了疯狂的复仇,然而明白人都知道,暗中的报复从未停止,需得直到郝司郎所有的政敌和商敌完全消失才可。
姚昕把玩着手里的一块拇指大小的蓝色碎布,上面有着一小段黑色的绣纹,看不出绣的是什么。
这是茶瓷宴的暗线从邸司郎府里取来的。
邸司郎——水月国兵部司郎。
这碎布片便是他身边的那位管家的衣角。
“司越,这个小布条儿弄脏点,就埋在郝玦出事的现场边上,最好是什么利器边儿上,你懂的。”
姚昕将碎布条递还给司越,又叮嘱道:“你亲自去一趟茶瓷宴,挑个精灵点的人,潜进邸司郎家后院,务必在郝司郎的眼线边缘上将我们管家大人的这件衣服给烧了。”
“记住,破口处一定不能被烧掉,明白吗?”
司越接过碎布条,他表示明白了,随即又问:“大人,您确定这么小一个布条儿,真能扭转局势?”
姚昕挑眉,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它这么小,就不算是证据了吗?”
司越沉默,姚昕轻笑一声,解释道:“郝司郎注意不到,那我们帮他一把不就好了。告诉潜在他身边的眼线,引着他再去一次现场不就好了。”
“至于原因嘛,我想想。”姚昕托着腮回忆着自郝玦死后发生的事情,大悟道:“那天不是下雨了嘛,就说雨水混淆了证据。”
却见司越又沉默了,他站在姚昕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姚昕不禁提醒他赶紧去办事,“回来后,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什么事?”
姚昕习惯性地瞧了瞧房门外,缓缓道:“陆洋前些天说半个月后明雅阁有一个流觞曲水宴,我已经叫他去暗中推动此次宴会的规模了,地点就定在水月湖。”
“我跟你说,到时候你叫上茶瓷宴的人,这样……然后……明白没?”
司越大惊,“恕属下不能听从大人安排!”
姚昕被他这话说得一惊,又见司越愤愤道:“属下早就说过,务必离那水月泽远些,大人你不是他的对手。可你此番作为,无疑是在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司越恕难从命!”
姚昕不以为意,她倒了杯水给司越,说道:“你先坐下,听我说。”
司越不接茶杯也不坐下,姚昕就盯着他也不说话,相持而下,司越还是乖乖坐下,她这才淡声道:“水月溪出身王族,站得高看得远,身处权利之巅,但却是位公主。司越,她是权力漩涡最安全的地带,有她挡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再说了,她与水月泽关系那么好,我还可以近距离的在暗中注意着水月泽,你也说了,整个水月国就大王子府和国师府插不进眼线,我这么做,岂不是一举三得。”
司越还是很气,尤其是姚昕说到大王子府和国师府插不进眼线的时候,周身气温都降低了几个点。
他心里憋着怒气,看向姚昕时的眼神都染上了几分愠怒,“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都插不进眼线的地方,它的主人又是何等城府,这样的人,大人你有把握在他眼皮底下平安无事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姚昕耸耸肩,“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逗留,他看得一清二楚,怀疑我的力度再怎么说都会减少些吧。”
“背着光,在夜色里摸黑下棋,我还是第一次呢。”她眼里闪着光,胜券在握的模样却叫司越越发忧心。
“我不同意!”
司越还是反驳了她的观点,他当即站起身来,直视着姚昕的目光,不容拒绝道:“所有与水月泽有关的人或事,我都不会同意!”
“大人!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姚昕一怔,眸色暗了一瞬,“我没忘,杀了库勒,给不归山报仇,给大周雪洗耻辱。但是司越,我来水月国还有另一个任务,那便是兵不血刃地将水月国纳入周国的版图,你明白吗?”
司越愣住。
姚昕避开了他的目光,缓缓开口:“你不是说不出三年水月必亡吗?陛下也说过类似的话,如果我不来水月国,他就会让周国的十万铁骑压过来,到时候大奴国会视而不见吗?我现在所能做的无非是让水月国内部瓦解,不用打仗,不用流血,不用牺牲。”
“可……”司越顿了顿,语气缓和了许多,道:“这也不是你接近水月泽的理由,你是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危险,他——”
司越的声音戛然而止,姚昕不解地望向他:“他怎么危险了,说话不要只说一半呀。”
司越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听我的,不要跟他再有任何的牵连了。大人,那是深渊!”
这下轮到姚昕不懂了,她语气冷了几分,道:“司越,你如果不能把话说明白,你叫我怎么听你的。我也说了,我接近的是水月溪,不是水月泽,我也早说过了,我会离他远远的,与他保持距离。”
司越的脸色很难看,纵使在这四五月的季节里,姚昕依旧没忍住地打了个寒颤。
两人沉默了很久,司越率先开口,目光坚定道:“大人,有些事,属下不能说,也说不得。无论你现在说什么,对于那件事,属下都不会同意。”
“还有——”司越顿了顿,道:“我们最紧要的任务不是架空水月,而是找出库勒,杀了他。”
“可你自打进了水月国以来,一直都在做赫连林青交给你的事情,不归山的仇,你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听到司越这么说,姚昕的心里也窝着火气,她暗中捏紧了拳头,脸色阴沉地望向司越,“司越,请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在这里,我才是主子,要做什么,不做什么,都得听我的。”
司越却毫不在意,他冷哼了声:“我尊你,你才是主子!这是我赋予你的权力。”
“你!”姚昕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随即转念一想,“对,你说得很对。但试问你也是这样看待你和歆文王姬之间的主仆关系吗?”
话音一落,只见司越双目顿时猩红,把姚昕吓得一瞬间忘了什么情况,只听他一字一句:“姚、昕,你不配和她相提并论!”
司越在说这话时弓着腰,一点点凑近坐着的她,姚昕只觉得整个脑袋都空了,来不及思考任何,呼吸的空间似乎即将被剥夺,只觉得危险,想要逃离,双腿却又丝毫迈不开。
姚昕总觉得司越在下一刻就要捏紧她的脖子,把她掐死。
然而事实上,司越并没有这样做,他警告完姚昕后转身就要走,还丢下一句:“别想着在水月泽的眼皮底下下棋,奉劝大人莫要妄自非大。”
姚昕重获新生般大口呼吸着,被压抑着的心跳得特别快,眼看着危险人物就要跨出了门槛远去,偏偏这个时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没搭对或者哪根筋突然搭对了,只见她冲着司越的背影就是大吼:“你以为你是谁!你来管我?我还就偏要跟水月泽纠缠不清了!”
司越回头瞥了眼她,那猩红的眸子比方才更甚,好似里面正有万千风暴摧毁一切。
姚昕怒目而视,毫不退缩地直面上司越的愤怒,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却捏得死紧。
司越走了,头也不回。
……
司越这一走就是数日,那些原本交给他的任务此时不得不是姚昕拉着陆洋亲自去做,但好在有惊无险,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着计划进行。
郝司郎得到了邸司郎杀害他儿子郝玦的线索,如今已经对邸司郎的行踪轨迹全面监管,下一步就是深入调查邸司郎。
姚昕的下一步便是促进邸司郎和何司郎的友好交流了。
何司郎——水月国的吏部司郎,生性胆小怕事,以郝司郎马首是瞻,狼狈为奸,龌龊至极。
至于邸司郎和何司郎到底能不能友好交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俩一定要在私下多次见面,就算是打起来了都没关系。
为此,姚昕特意安排茶瓷宴举办了一场品茶大会,这突然来的品茶在街道上随手送邀请函。
偏偏不巧,何司郎和邸司郎刚好同时拿到了邀请函,更不巧的是,在一众围观人的半推半就里,两人都无法拒绝,被两位美艳女子搀扶着就上了三楼的小雅间。
最为不巧的是,人群外刚好有一双跟踪邸司郎的鹰眼。
再后来,听说何司郎的令牌掉落在了邸司郎手里,邸司郎这人正直,当即派了人特意乔装打扮一番后给何司郎送还回去。
就是不知道这一幕落在鹰眼眼里是什么态度了。
再再后来,齐贺楼雅间里只出现了两位司郎,待郝司郎赶到之时两人已经打起来了,刑司衙门的人也很快赶到,问及原由时,两人都说得到了一封邀请信,却始终拿不出信函来。
多明显,是有人在陷害二位司郎。
可为什么偏偏二位司郎要打起来?都说看对方不爽。
最难的不是半真半假,而是那颗多疑的心。
看着大街上何司郎臭得要发霉的脸,姚昕不厚道的笑了。
这何司郎唯郝司郎马首是瞻,深知郝司郎生性多疑,此番闹剧,还不知道他要怎么给郝司郎解释,只怕是越解释越不清。
而那邸司郎偏偏又是个正直的主儿,始终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屑与何司郎这样的人同流合污,更不屑为这样的人多说几句来辩解。
这恰恰随了姚昕的愿。
郝司郎生性多疑,何司郎跟随在他身后多年,对何司郎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了如指掌,多半还是会选择相信何司郎不敢做背叛他的事情。
至此,郝司郎绝对会继续严查邸司郎,毕竟他有邸司郎管家杀害他儿子的线索。
接下来,姚昕的目标便是那水月国的第四位掌权人了——刑司衙门的主子,水月国王的胞弟,水月国的王爷,水月致。
人称致司郎。
为人正直的兵部司郎邸司郎本就与刑司衙门的致司郎走得近,两人都是刚正不阿的好官,只是邸司郎军戎出身,没有水月致的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心思。
现在姚昕只需要小小的做些手脚,比如大街上刑司衙门的人抓捕犯人,邸司郎见义勇为,两两相遇,邸司郎热血正直的性情下毫无疑问会屁颠屁颠地跑去刑司衙门帮助调查。
这往刑司衙门去的多了,就算在衙门里邸司郎和水月致根本没有见面,那落在有心人眼里也必定是见了不少面,说了不少话,密谋了不少事。
“大人,郝司郎已经开始调查致司郎了。”
“非常好。”姚昕挑了颗红色的艳果吃,这半月的成果非常好,一切都在非常如她愿地照着计划发生,只是她此刻心里想着的却是即将要到来的流觞曲水宴,遂问陆洋:“司越还是不见踪影吗?”
陆洋摇了摇头,“派出去的人都无功而返,丝毫没有司越的踪迹。”
“不用找了,他就在暗处,除非他自己现身,不然谁也找不到他。”
姚昕叹了口气,继续道:“明雅阁是水月国最高的学府,他举办的流觞曲水宴对于刚回来的岑溪公主来说很有必要参加,这次机会不能就这样错过。”
“陆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交给你,成败在此一举。”
待陆洋附耳过来,姚昕便将说与司越的计划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
陆洋听后也是惊诧万分,迟疑了片刻后,终是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