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虽然看上去庞大笨重可速度着实不慢。
不过须臾之间就跨山越水带着秦榛和白九霄悠悠地飘到了月华宗。
秦榛在螃蟹壳上拨云见雾,只见大半个夕阳隐于山间,浅金色的余晖倾泻而下,将整个月华宗都笼罩上一层柔和朦胧的色彩,其间有飞禽穿梭其中鸣叫相和,还不忘展示着自己优美的身姿,一派瑰丽之景撞入秦榛瞳中。
“落霞与孤鹜齐飞,当真是美不胜收。”秦榛感叹道,此等景色她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此时方知自己的见识浅薄。”
“此等景色你日后只怕是会看腻了,日后游历四方还有更多的美色等你去瞧呢。”白九霄站在螃蟹头,回过头瞧着秦榛的模样笑了笑,顺势开始跟秦榛讲解他们进宗后所见的一切。
听着白九霄平稳中带着安抚之意的讲述,秦榛这才将被美景震撼而恍惚的神思给收拢了回来。
白九霄讲得细致,秦榛听得认真,她努力记着从白九霄口中说出的那些陌生的内容。
白九霄每次回头都能收货一只认真的徒弟,那副恨不得拿个小本本把他所讲述的所有内容都记下来的模样令他失笑,遂轻轻拍了拍秦榛的头顶,道,“不必如此紧张,此时不过粗略的带你了解一番罢了,宗门弟子的身份玉牌待稍后为师安顿好你便交付与你,玉牌中有详细的说明指引,你空闲时慢慢研究便是,现下莫要思虑太多,只管跟着为师看看就好。”
“是,有劳师父费心了。”秦榛从快到宗门之前就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继而随着白九霄手中所指的方向一一看去。
秦榛对于修仙宗门的了解,这么多年来只存在于听别人谈论的只言片语,茶楼书肆中说书人的讲述,还有话本中的轻描淡写之中,可终究耳听为虚,纸上得来终觉浅,那些话语文字中所述内容又怎比得上亲眼所见带来的触动。
在她曾经的想象中,盛名在外的月华宗应当是比之皇宫还要气势恢宏震撼磅礴之所,令人见之便心生敬畏,可谁料她亲眼所见之处更像是那种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树木青葱充满无限生机与漫长岁月沉淀之下的厚重,夕阳洒在枝叶上泛起点点细碎的金光,映衬着朦胧缭绕的雾气,与不少在雾中显露出的一砖一角的建筑相互交融,如梦似幻,可叹一句人间仙境不外如是。
秦榛在螃蟹上看着或走或御空而行的月华宗弟子,他们有的神色匆匆有的眉宇思索,还有三三两两凑做一堆彼此或融洽或激烈探讨的,这些弟子中有不少瞧见这标志性的大螃蟹后上前来打招呼。
“白师兄你回来了。”
“见过白师兄。”
“白师兄。”
“我一看这东西就知道是你,又出去闲逛了?”
“白师弟......”
“......”
自家师父在宗门的人缘挺好的。
秦榛又目送走一位剑眉星目言语友善还冲着她笑得如沐春风的弟子,心中感慨。
“师尊与前辈们的关系真好。”秦榛送上一句浅浅的恭维。
“你这丫头,促狭。”白九霄对上秦榛那盈满真挚之情的眼睛心中有些好笑又带些纵容,“不过这话倒说的不错。”
他白九霄在宗门中的名声确实不错,他骄傲。
白九霄操纵着螃蟹继续带着秦榛在宗门中走走停停四处观光。
白九霄的讲述并不枯燥,甚至能称得上十分有趣,每到一处除了这地方具体是做什么归什么人负责之外,他还会以地点为基础将月华宗的历史穿插其中一点点在秦榛耳中拉开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听得秦榛双眼越来越亮,心生向往。
夕阳伴随着两人的脚步走到了今日的尽头,当最后一抹将云彩烧得通红的余晖隐入层峦叠嶂的群山背后,整个月华宗渐渐浸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群山之中开始亮起点点或明或暗的光点,给黑夜增添了一抹柔和暖意。
“徒弟啊,你瞧见那山峰了么。”白九霄抬手指了指前方高耸入云隔得老远都能看见上面浮动着的灵气流光的山头,在夜晚那叫一个耀眼夺目。
秦榛有问必有答:“瞧见了,好生气派。”
能看不见么,这山头在四周所有建筑中那叫一个鹤立鸡群,甚至还能感受出一分指点江山的睥睨之感,那叫一个夺人眼球。
“喏,这就是咱们月华宗的主峰,宗主和他亲传弟子们的老巢。”白九霄一脸的平常,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榛所有的忍耐和涵养还是被白九霄这神来一笔给破功了。
她的师父这讲话当真是天马行空,令人猝不及防。
听听这是什么形容。
宗主居所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愣是在白九霄的嘴里变成了穷乡僻壤光秃树林里的山贼聚集窝点。
秦榛笑得肩膀止不住的抖动:“哈哈.....师父您这可真是......哈哈哈......”
看着白九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秦榛也不觉得多意外。
能化身为找她讨要银钱的顽皮老人,可见白九霄并不是那种中规中矩之流,说不得年少时也曾在宗门里闹得鸡飞狗跳。
再看看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从平安王府一路肆意张扬这么飞回来的螃蟹。
纵观整个月华宗也不见得有几个想得出用这种造型的飞行法器之人。
秦榛缓过劲儿来,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指尖在身下的螃蟹壳上轻触摩挲几下,望着白九霄一派风流潇洒的身影,眉眼越发的柔和。
她的师父,当真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妙人。
“此处便是灵沐峰,你身负水木金三灵根,无论是决定和丹炉相伴还是走行医救人的路子,这里可是你日后会常光顾的地方。”白九霄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山头,特意操纵着螃蟹贴近了些好让秦榛看得更清楚点。
只见山上亮起的萤火好似夜空中的繁星点点,更有一些地方不过短短一瞬,颜色就与方才所见不同,“在夜晚发光的灵植不在少数,更有许多生出了灵智的,它们有的性情温和有的暴烈,还有惯喜欢捉弄人的,日后你就会领略到它们的热情。”
秦榛默默地记下了。
师父您这说的轻描淡写的,可这‘热情’也不晓得她到底能承受的住不,这个热情她是非迎接不可么......
螃蟹带着两人继续前进,四面的景色渐渐变化,不知何时开始听不见其他声音,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肃杀幽冷之气。
秦榛觉得脊背涌上一股寒意,全身的汗毛都开始立正。
“这个阴森森的地方......”白九霄话语间难得卡顿了一瞬,他脑中已经推翻了好几个解释语录,还没等他选定一个合适的方案,就感觉到四周的空间开始震荡起来。
轰——!
只听山间传来一声沉重的声响,氛围开始凝重,就连四周的空气都放慢了流动生怕惊扰了什么。
秦榛不自觉的敛声屏气,顺着声音抬眼望去。
高大的山峰拔地而起,其上一扇厚重的石门面朝秦榛和白九霄他们缓缓开启,溅起一股森白刺骨的雾气。
秦榛猝不及防地被石门中渗出的血腥之气与凌厉的威压迎头痛击。
笑容消失,惨白与痛苦浮上。
白九霄立刻摸出一个法器将秦榛兜头罩进去,隔绝掉几乎要把人灵魂都冻住的气息,秦榛这才放下捂住胸口的手呼出一口浊气,她心有余悸地望向石门方向。
漆黑的大门开着,仿佛是无尽的深渊正欲择人而噬,隐隐约约有人影出现。
“楚离你个混蛋,你这门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再开么,我好容易收个徒弟,差点就交代在你这鬼气森森的山头!”白九霄当着秦榛的面差点跳脚地冲着漆黑大门里嚎了一嗓子。
秦榛被耳边炸开的声音惊得心头一滞。
先祖在上,她方才难不成是在鬼门关去提前刷了个脸熟么?
还没等她被冲击的游离在外的魂魄归位,惊惧之下头脑一片空白,都没能及时理解白九霄这句话中的意思,眼角余光中感知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朝着他们发起冲击。
秦榛下意识回过头,却只看见一道在空中留下的瑰丽残影。
“白师兄!身后!”一声惊呼。
白九霄眉头一挑,随即脸色一变。
夭寿!
螃蟹在空中只来得及向一侧歪了点,随后巨大的冲击之感让螃蟹剧烈的抖动起来,白九霄甚至来不及抢救,这在空中张扬了一日的大家伙彻底翻了个底儿朝天。
“楚离!交给你了!”在白九霄大呼一声。
秦榛在空中短暂地停顿后就被往下掉的失重感包裹,眼前是扭曲撕裂的空间,耳边只余风的呼啸声。
“啊——!”她惊惧之下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紧紧闭上双眼。
黎家众位先人在上,不肖子孙只怕是很快就要来侍奉左右了。
修仙之路尚未踏上就中道崩殂,呜呼哀哉!
下一瞬,风声骤停,一道温热中带着一丝凛然的气息贴近,将她托举起来。
被接二连三冲击到天外的魂魄此时勉强归位。
没有下坠之感后,秦榛喉头微微一动,强忍着恐惧睁开双眼。
银色的发冠在星月之光的映照下泛起的微光刺破黑夜直直的闯入秦榛的眼中。
比黑夜还要漆黑的长发由发冠束成马尾,发丝伴随夜风在空中翻飞出一道道肆意的弧线。
秦榛的注意力被发冠上的宝石散发出的蓝色光晕吸引了过去,视线略略向下,此时方才注意到,一双似乎比夜色还要深沉的眼正平静地注视着她。
这双眼中满是淡然,秦榛身躯仍在轻轻地发抖,但那惊慌失措的心跳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渐渐被抚平。
“楚离,把我的乖徒弟保护好!”白九霄的声音从上空落下来。
楚离微微低头,看着怀中毫无修为此时满脸无措惊慌似乎已经被吓傻的小丫头,庞大的神识瞬时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铺开。
秦榛的大脑被这突发事态吓得一片空白。
脑子快转啊!
她感觉自己正在平缓上升。
一缕黑发自鼻尖拂过,她抬头,一道完美的下颚线出现在视线中,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和气息将她包围起来。
惊慌的心在这气息中忽然就定了下来。
诶?我现在是被这人抱在怀里?
秦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与异性如此贴近。
她还没有看清抱着她的人是何模样,还不等她羞涩的红晕爬上脸颊,头顶一连串紧凑的一声更比一声强烈的打斗声就将她的注意力拉扯过去。
灵力之间的不断冲击所带来的五彩斑斓之色在夜空中格外的耀眼,一时之间秦榛竟忘了言语。
这就是修仙者的世界么?她感受着灵力冲击的余波想着。
楚离牌人肉运输机很快就带着秦榛飞到了最上方,他将怀里这个三魂六魄还有些恍惚的小丫头安稳的放于平地。
秦榛从楚离的怀中滑了出来,被裙摆掩盖的双腿跟煮熟的面条似的差点就要带着她五体投地。
没有滑跪全靠从小到大受到的教养硬撑罢了。
楚离安置好秦榛后化作一道流光冲入事件中心:“桑影,保护好这小丫头。”
与白九霄素来的温润不同,秦榛只觉这划过耳边的嗓音若冰泉冷冽忽然而过,她眨了眨眼,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缕墨发飞扬的模糊背影。
楚离话音未落,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年就已经闪现到秦榛的身前,他就是楚离口中的那位桑影。
“楚师兄,是沁玄蛇!”桑影眼神一厉朝着下方大喝一声,神情中带着一丝凝重,红色袖袍下的手指微微一动,却还是往前一步又将秦榛往身后掩上一分。
秦榛来不及抚平自己这颗接二连三饱受惊吓的小心脏,连忙从桑影的身后垫着脚朝前看去。
夜空中,白九霄那身飘逸的白袍如同指路明灯一眼显眼。
半空悬浮着的法器发出的光将这一片空旷的山顶给照的亮如白昼。
将那突然袭击的怪异东西身上的每一处纹路都照得分外清晰。
秦榛将它看得分明,只一眼就令她寒毛倒竖,瞳孔紧缩,头皮发麻,心脏跳动的速度骤然飙升!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双拳紧握。
有的时候,夜色也是一种保护色。
倒也不必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