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芝怀曾经当着陈叔的面答应姚望，说自己会保护他。
结果秦芝怀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保护的作用，还因为自己贪玩，把姚望给弄丢了！
他在第一时间拨通了陈叔的电话，对方的态度冷静，安慰他不要着急，“小望少爷既然是在公园中心和你走散的，那么他一定会在那附近等着，这是他小的时候我们就嘱咐他的事。”
陈叔让吓得不知所措的秦芝怀先在附近找找，他和司机也会马上出发，去游乐场寻找。
挂断电话，秦芝怀深呼吸几下，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将兔耳直直挺着，方便捕捉姚望的声音，一边以旋转木马为原点，不断扩散搜索圈，追随每个近似姚望的身影。
偏偏就连老天也在跟他作对一样，随着一连几辆大巴车停在游乐园门口，原本人员稀松的园区里逐渐涌入大量前来游玩的小朋友和带着肩章的老师。
座落于园区中心的旋转木马是他们的集合点，眼看着有更多的小朋友排成稀稀拉拉的十几队，正从入口往中心方向来……
芒市地处温带，五月初的天气转暖，但谈不上炎热。此刻秦芝怀的额角和后背不断渗出冷汗，阳光再暖，也烘不干他从眼底不断泛起的潮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秦芝怀的心里越来越沉重，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要坏了，耳朵竖得再高也听不到，眼睛睁得再大也看不清，脚步越来越迟缓，每走一步都被恐惧折磨得快要倒下。
姚老是他和他爸的恩人，当初秦霜露病重，家里许多亲戚在知晓当前用药只能勉强延长生命而不会治愈疾病时，都一个个地退缩，留下电话那端冰冷的连串忙音。
只有姚苍蓝在他们父子俩走投无路之际伸出援手，并在秦霜露去世后仍旧声称跟他承诺，将举目无亲的秦芝怀带回了家，给了他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临时港湾。
可现在他却把姚老的宝贝孙子给弄丢了。
姚老那么相信他，陈叔那么相信他，姚宅的上上下下都那么相信他，给了他最需要的关注与善意，他却辜负了他们。
想到这里，秦芝怀理智崩溃，蹲下身抱着膝盖大哭起来。
即使知道自己正浪费着寻找的姚望的时间做着无用的哭泣，可他的眼泪还是怎么都停不下来。他哭自己无能，连把姚望原原本本保护回家都做不到。
他也痛恨自己的懦弱，秦霜露走了近一个月，失去的恐惧却还牢牢攥着他的命脉，像是场怎么都无法逃脱的梦魇。
如果他足够细心，也许就能发现姚望正被人群推攘着，带去了别的方向；如果他足够细心，也许就能早早发现秦霜露的病情，在它初露苗头的时候就得到妥善治疗，那么爸爸就不会病死了。
可他就是这么一只蠢兮兮的丑兔子，活该没有人要，活该孤孤单单，活该让人讨厌！
秦芝怀蹲在地上，攥着衣袖一边用力擦着眼泪，一边在短暂的清明里环顾四周：姚望在哪呀，他可千万不能有事！
忽然，一只兔头形状的气球被一阵风带着飘进了他的视线。视线向下，是姚望宽挺的肩膀，背对着他坐在一张长椅上。
秦芝怀半信半疑，穿过成群结对、咿呀叫嚷着的小朋友，费力地朝着气球指引的方向走去。
接近长椅时，他看到姚望坐在正对太阳的方向，微仰着头，颌着双眼坐着。姚望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意外走失的慌乱，甚至还显得有些悠闲，而且他并不孤独。
他的手里攥着一根亮闪闪的彩带，连接一只随风晃动的淡黄色的充气气球，靠近了看才能发现，黄色兔头气球外还包裹着一层透明色的圆形气球，竟然还是双层的！
秦芝怀顾不得惊叹气球的精美，忙不迭跑到姚望的身边半蹲着，紧张兮兮地观察他的状态和衣服，生怕他磕到碰到受了惊。
“小望少爷？”秦芝怀唤他，“小望少爷？”
姚望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才刚松了一口气的秦芝怀随即又紧张起来，“小望少爷！姚望！你怎么了……姚望，你醒一醒！”
姚望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有些得意地说：“吓到你了吧？”
“什么嘛！”秦芝怀气急，一拳锤在姚望的胳膊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我都快着急死了！呜——”
“诶你，你别哭嘛！”姚望本想逗小兔玩儿，没想到弄巧成拙了，一下子慌了手脚，“我没事的，我坐在这里等你，不小心睡着了。”
“真……真的没事吗？”秦芝怀还是不放心，上上下下地打量姚望。正如姚望自己说的，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手里多了个气球。
“这是怎么回事？”秦芝怀拉了拉气球彩带，造成姚望的掌心里微弱的牵扯。
“哦，这我买的。”姚望还挺骄傲，“我听到周围开始变热闹了，就问路过的小孩儿买了一个，他说这只是兔子造型的，希望我没被骗！”
秦芝怀老实回答：“你没被骗。”
“那就好。”
“不是，”秦芝怀感觉自己又被姚望带跑偏了，着急地说，“我找了你好久，你没听见我在叫你的名字吗？”
可姚望却答非所问：“秦芝怀，我刚才做梦了，彩色的梦！”
“彩色的梦？”
“嗯，”姚望说，“一个月以前吧，我发现我的梦不再有图像，而是和我的现实一样成了一片漆黑，我当时真的吓坏了，就连我的意识也接受了我失明了的事实。”
“我连梦里，都见不到光明了。”
“姚望……”秦芝怀的嘴张了张，却找不出合适的安慰的话。
“可是刚才我的梦里又变成了彩色的，我梦到了一片玫瑰园，不过不确定是不是我们刚才去过的那个，那里开着娇艳的光叶蔷薇，每一株花头都上下摇晃着，像在对我点头问好！”
“哇！”秦芝怀赞叹，“太好了！”
“嗯！真的很好，我的梦里不仅有光，还有玫瑰，而且，好像还开着槐花！”
“槐花？”秦芝怀的兔耳平平翘起一只。
“嗯，不过我没有看到槐树，只闻到了浅浅淡淡的槐花香气。真奇怪，我明明在玫瑰园，闻到的却是槐花香！”姚望的心情很好，哪怕说着怪异的事情，表情都很明朗。
比今天一整天看过的花，摩天轮上俯视而下的风景，与此刻附着在空气里的光线，都还要耀眼。
在近似劫后余生的释怀里，秦芝怀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姚望看起来那么温暖和踏实，像生长在老家院里的那颗树，抱着他的时候，感觉像与春天抱个满怀。
姚望像是春天的入口，至于出口在哪里，秦芝怀一时没有想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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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兔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