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院能清晰的感觉到木刺抵在脖子上的刺痛,甚至粗糙的木刺已经扎进了他的皮肉之中。叶宁的力气不大,奈何椅子腿的木刺尖锐,再加上他的一股巧劲儿,护院的脖子被刺得凹进去一块,边缘微微渗透着血珠。
护院颤抖筛糠,却梗着脖子道:“就你?一个哥儿?还……还杀猪?你们做哥儿的,怕只知晓母猪怎么坏崽儿!”
一个哥儿而已,量他也不敢杀人!周家的护院在青田村称王称霸,狗仗人势,他们平日里都是欺负人,抢点东西,根本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别说杀人了,就未见过杀人,根本不相信一个娇滴滴的哥儿,能干出什么来。
对于护院的轻慢,叶宁笑了一声,他也没有辩解,手中的椅子腿儿突然变了方向,从护院头子的脖颈一点点向下滑。
护院头子的眼珠儿飞快的旋转,顺着椅子腿儿的方向向下掠去。那毛刺一直划过护院的脖子、胸口,甚至是下腹,护院的头皮麻嗖嗖,心窍里升起一股冲动的热流,总觉得叶宁是怕了,终究是一个哥儿,竟开始勾引起自己来!
护院刚要笑出声,带着毛刺的椅子腿最终抵在他的大腿根上。
叶宁慢条斯理的道:“这个地方有大动脉,我这样扎下去,出血最多没得救,比扎脖子死得还快,你若不信,我们……试一试?”
护院上一刻还热烘烘的,想入非非,下一刻后脑发凉,口中叫着:“你、你敢……啊啊啊!!”
他的叫声转瞬变得凄厉,因为他感觉叶宁真的把木刺往前一送,他一叫嚷,旁边的护院也跟着叫起来,表哥章知远还以为真的杀人了,同样跟着叫起来,整个小面摊儿只有巴掌大转身的地盘子,瞬间充斥着惊天动地的喊声。
梆梆!
有人敲了敲,那声音是从轿子里发出来的,打断了层层不断,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
咕咚——
护院头子应声瘫倒在地上,不是失血过多,叶宁只是吓唬他,哪成想他不禁吓,腿软的跌在地上,浑似个受气包一般,白长得如此五大三粗了。
护院双眼泛白,满脸虚汗,嘴唇都是灰紫色的,整个人不停筛糠。叶宁轻巧的转着手中的凳子腿儿,说道:“劳烦表哥取笔墨来。”
章知远还在怔愣,木讷的回了神,不知叶宁为何要笔墨,但身为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章知远走到哪里都背着他的书篓子,笔墨纸砚一样不少,赶紧手脚麻利的取出来,扑在布满灰土的木桌上。
“叶宁,写……写什么?”
叶宁幽幽的凝视着吓毁肠子的护院,道:“把周家大郎以提亲为借口,拐卖人口不成,又遣护院来威逼的事情写下来,让他们画押。”
“好、好!”章知远写文章是有一手的,立刻将事情全须全影儿的写下来。
叶宁又说道:“哦还有……”
护院吓得一个哆嗦,颤抖:“还、还有?”
叶宁微微一笑:“他们踹坏了门板,得赔。方才又撞断了椅子腿儿,也得赔,都记上一并子画押。”
护院显然觉得冤枉,望着叶宁手中的椅子腿儿:“椅子腿儿分明是……”
他的话说到这里,被叶宁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突然知晓什么叫“欺善怕恶”,往日里周家护院都是欺善,只觉得青田村没有再比他们周家还要厉害的主儿,那些子村民都是杵窝子,任由他们搓瘪了揉圆了的欺辱,闷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风水轮流转。
章知远点点头,将门板和椅子也写进去,一面写一面念:“周家护院……毁坏面摊儿门板一扇,椅子一只,需予以赔偿。”
周家护院不甘心,张了张嘴,偏生话到了嗓子眼儿,好像有刺儿,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只能哑巴吃黄连,自己个儿在心里叫苦。
等章知远写完,叶宁便看着几个护院画押,说道:“今儿个我把周家做的好事,全都留下字据凭证,还有你们的画押手印,你们回去告诉周家大郎,若是他不怕,我便拿着字据去见官,把事情摊开来的说道说道,有了画押,你们可都是人证。”
护院不敢言语,叶宁又道:“若是周家大郎在官府也有门道,那也无妨,谁叫周家家大业大,而我叶宁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村夫呢?那我便将这份字据誊抄下来百份,甚至千份,贴到县城省城的大街小巷,让每一个城里头的人都看看,周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德行。你们不是养猪么?届时谁还敢买你们周家的猪。”
但凡是大门大户,都是要脸的,别看周家在青田村称王称霸,其实到了县城和省城里面儿,也就是个小孙孙,一山还比一山高,山外的山多着呢,他们的猪要想卖得好,不也得求爷爷告奶奶么?
叶宁说的无错,大梁律法,拐卖良民是犯法的,需得抓起来下狱,严重的流放,若是闹得沸沸扬扬,对他们周家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
护院害怕的点头,一个娇滴滴的哥儿,做起事来手段这么狠辣,那是一般的男郎也比不得的。
叶宁扫了五个护院一眼,轻飘飘的道:“不走?留下来吃面么。”
“走!走!”护院们如蒙大赦,一个个从地上窜起来,这辈子没跑过这么快,灰溜溜夹着尾巴逃窜,压根儿不敢回头。
哐当!叶宁把断了的椅子腿儿扔在地上,吓得章知远一个激灵,险些将毛笔也扔在地上。
“叶宁……”章知远不敢置信,揉了揉自己的双目,迟疑的道:“你……你没事罢?有没有受伤?”
叶宁见他风尘仆仆,满头大汗,脑门儿还给磕红了,知晓自己这个便宜表哥呆是呆了一点,迂腐也迂腐了一些,却是个热心肠的,心眼儿实在,人也讲究。
叶宁摇摇头:“无妨。”
章知远狠狠松了一口气,这时候蒋家的长随才笑起来:“章三郎君还巴巴的跑回来救场呢,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没成想宁哥儿竟是个如此凌厉的主儿。”
谈论起哥儿,用词儿无非是标志,好生养,再多了便是娇滴滴,身子骨柔弱等等,从未有人敢用凌厉去评赞一个哥儿。
章知远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了蒋家的少郎主,他巴巴的拖着蒋郎君来救人,这会子倒是把人家晾在一面儿了,赶紧道:“叶宁,这是蒋家的少郎主,我如今在蒋家谋差事儿,他便是我的少东主……说来惭愧,方才周家那些护院来了,我没了分寸,正好撞见了蒋少郎君,便请他来救场。”
从始至终,蒋家的少郎主都坐在轿子里。绸缎的轿帘厚厚的垂着,彼时没有任何夏风,帘子一动不动,将轿子里的光景遮蔽的严严实实。
叶宁看向轿子,他自然是看不到蒋家的少郎主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但他知晓一件事儿。
——眼前的轿子里,坐的正是这本书的主角,蒋长信!
叶宁从末世穿入一本书里,他的脑海中有全书的大体内容。叶宁并非是书中的主角,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路人而已,蒋长信才是这本书中,光环缠绕之人。
蒋长信并非是蒋家的亲生儿子,他乃是蒋家老太爷从前丞相爷那里抱来的。大抵二十年前,阉党作乱,十宦专权,皇帝因为没有实权,被宦官当做了摆设傀儡,为了让皇帝乖乖儿听话,宦官们残害了所有的皇子。
其中小皇子梁策刚刚诞生没多久,宦官们自然是连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也不会放过。前丞相爷成为了宦官们的眼中钉,他拼死将小皇子送出宫,交给了辞官还乡的好友,也便是蒋家老太爷。
蒋家老太爷护送着小皇子离开,回到了避世桃源一般的青田村,没过多久,便听闻了丞相爷惨死的消息,不止如此,小皇子的母族,也被宦官们害死,整个朝廷沦为宦官的顽物。
蒋家老太爷想要保护宗室唯一的血脉,便将孩子留在身边儿,如此这样过去很多年。当年的小皇子逃离京城尚在襁褓之中,他的头部受了重创,奄奄一息,虽被蒋家老太爷用名贵的药材吊活了性命,哪成想长大之后竟变成了……一个傻子。
蒋长信浑浑噩噩,浑似个什么都不懂得,很多道理都与他说不通,再加上这些年宦官愈发的嚣张,朝廷始终没有起色,那些阉党为了安心,四处搜寻逃难的皇子,蒋家老太爷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蒋长信,唯恐给他招惹来杀身之祸。
蒋长信乃是大梁唯一宗室正统的事情,唯独蒋家老太爷一个人知晓,便是连老太爷的儿子,蒋长信名义上的父亲也不知情,蒋老爷只知晓父亲抱来了一个男娃儿,当时他和夫人都没有所出,便将孩子养了下来,一直视如亲生骨肉。
这么大的秘密,本该只有一人知晓,叶宁是一个例外,他是以局外人的身份穿入这里的,因而看得清清楚楚。
叶宁略微有些好奇的看着那顶奢华轿子,也不知书中描写的俊美绝伦,姿仪挺拔的傻子,到底生得什么模样?不过叶宁的好奇也只是一时的,无论生得什么模样,都与自己没有干系。
叶宁出于礼貌,道:“多谢蒋郎君。”
虽蒋长信没有帮上忙,压根儿没有走出轿子,但好歹人家是来帮忙的,自然要谢过。
叶宁环视了一下四周,又道:“面摊儿简陋,叶宁未有什么长物可以报答,若是蒋郎君不嫌弃,一会子面摊儿拾掇好,叶宁做一碗面答谢郎君,如何?”
大户人家,是不屑得食叶宁这一碗面的。
轿子内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用手背微微撑着帘子,长随立刻俯身上前打起帘子,看起来这个蒋家的少郎君是打算下轿。
便在此时……
几个打扮体面的家丁从旁跑过来,匆忙见礼:“见过少郎主!哎呦,可找着少郎主了!老太爷迟迟未见少郎主归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急得跟什么似的,着急寻少郎主回去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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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