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尽的莽莽群山,弥漫着乳白色的夹杂草木腐朽之味的雾气。雾气上面,是万里无云的碧空如洗;雾气下面,则是阴暗潮湿的死寂幽森。
凋落枯黄的落叶铺在地上,渐渐发黑,然后腐烂,厚厚的一层,成为盘根错节,张牙舞爪的树木的肥料。肥料的底层,是数以千万计的各色虫豸,分解,蚕食着猎物的尸体。
树木的遒劲的蜿蜒凸起的树根,附着着厚厚的一层苔藓,绿油油的显得好不森然。大蛇爬过,“呲呲”的乌黑的鳞片摩擦的声音,细密而清晰。密林深处,传来巨兽的长啸,或是哀嚎,整片密林,都为之震颤。
树梢上空,掠过几只大鸟,挥动着翅膀,遮天蔽日,带起的大风,搅动了雾气,翻腾,如海之波涛;树木伏倒一片,起伏,如海之碧浪。
冷寞的眼神,锐利的喙和爪子,精铁一样的羽毛,清鸣着,排山倒海,带着它的威压,继续席卷而去。
整片密林的中心地带某处,山势连绵,呈南北走向。
整个南面,遍布逍遥山庄的建筑群。有青石板台阶从山下延伸而上,隔不多远便是一头头巨兽的石质雕像,刻痕明显,棱角粗陋,然而却是透出一种亘古的蛮横的气息;再看,竟觉得栩栩如生。眼睛,是单独的镶嵌的一种玉石,或是血红,或是幽蓝,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不觉寒意骤生。
台阶尽一半,渐渐的可以看见楼宇轩榭,再接近山顶,建筑星罗棋布,以青石板的台阶小路相互连接。楼宇顶部,有珍禽独立;下面,有异兽痴睡。
又见穿着各色衣服的或男或女,踏鸟而翔,骑兽而走。其姿之飘逸,其态之平和,此为天上神人者乎?答曰:吾等非神人,此为逍遥山庄也!
逍遥山庄,隐于莽州某处的大山中,存在的时间已不可考。逍遥山庄主张亲近自然,擅御兽,门人多与鸟兽为伴。
吼声震天,树叶“沙沙”作响。
斜刺里射出一道人影,在古树间翻飞几下后,陡然转身,眉峰一横,只听长剑出鞘的金属摩擦的尖利声音,一道剑芒骤现,仿若撕裂虚空。
人影的身形向后倒飞,眼看就撞上粗大的树干。
她轻轻避开,在经过树干的瞬间,一脚蹬在树干上面,再是长剑一挥,剑芒骤现,不可匹敌。几个闪动,便不见踪影。
粗壮的树干,一丝细痕逐渐显出,终于在一阵树枝相互交叉折断的嘈杂声音后,一分为二,原地一片狼籍。
“吼——”
几道黑影从树枝交错的缝隙中跃出,朝着人影追去。逃跑之人沿途不断劈断树木,给追击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虞珺楚近乎慌不择路,只知道不停地往前面跑,顺带斩断经过的树木,希望能以此对后面的人稍做阻挡。
她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息迅速逼近,眼角余光往后一瞥,发现一片阴影正向她快速移动而来。
虞珺楚知道,是逍遥山庄副庄主虞落尘手下的第一高手——飞廉亲自来了。
她心下慌乱,突然前方的巨树后面,弹出一条巨蛇,张着血盆大口,喉咙处仿佛一个无底洞,幽黑森然;舌头殷红胜血,上下抖动着;牙齿惨白如骨,挂着一丝丝浓稠的粘液。
虞珺楚面色微变,后背发寒,连忙身体往后仰,不然便要撞入巨蛇的口中。鼻间尽是恶臭,虞珺楚贴着巨蛇的腹部,手中长剑猛然向上刺出,被黑的发亮的巨大鳞片略微阻挡之后,长剑刺入了巨蛇的身体。虞珺楚并不拔出剑,而是双手握着剑向前,竟似要将巨蛇从其腹部剖开。
巨蛇吃痛不已,巨大的身体扭动着,回过头来,幽绿色的眼睛满是愤怒。它的腹部,鲜血不住流出,浸红了地上一大片的地方。
虞珺楚的想法没有落实,她早已被巨蛇甩到一边了,整个过程,全在电光火石之间。
巨蛇怒吼着,盘旋着,无视一切阻挡。风声如雷,神龙摆尾,朝虞珺楚狠狠砸去。
虞珺楚避开,树木匍匐一片。
她轻灵地落在树梢之上,看了看远处,阴影更近了。
顿时心生一计。
主动迎向巨蛇,凭借轻灵的身法,在巨蛇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伤口。巨蛇愈加暴怒,幽绿色的眼睛泛红。
当此时,飞廉脚踏坐骑——绝云雕临至虞珺楚头顶,本就昏暗的林中更为昏黑了。
巨蛇浑身是血,心中的怒火已经难以想象。
虞珺楚身体往上空激射而去。
巨蛇怒吼一声,原本盘旋的身体豁然绷直,如离弦的劲弩,冲出了树梢顶部。
一声尖利的清鸣。
空中的虞珺楚眼看计谋得逞,狡黠一笑。
“吼——”巨蛇哀嚎的声音。
绝云雕上下拍打着翅膀,利爪嵌入昏头昏脑地撞上来的巨蛇的体内。
巨蛇头部摇摆着盘上绝云雕身体,张口朝其颈部咬去,发出沉重的“嘶嘶”的呼吸声。同时尾部一甩,巨大的惯性使其身体从绝云雕的利爪的钳制之中挣脱出来,几大块血肉从空中坠落下来。
此刻的巨蛇在空中曲折着身体,如螣蛇乘雾般。
绝云雕拍打着翅膀,面对巨蛇无论速度、力量都堪称恐怖的攻击,锐利的眼睛映射出巨蛇的血盆大口。一声响彻穹宇的刺耳的尖鸣声中,绝云雕昂首刺入云霄,翻了个身后俯冲而下,遍布精铁般的羽翅的翅膀,狠狠朝巨蛇拦腰斩下。
巨蛇一声哀号,从空中坠下,不知生死如何。
大约是活不成了。
虞珺楚此时才堪堪落在树梢上,不禁有些咋舌。
绝云雕停在了虞珺楚前面的一颗很大的树上,一名眉眼阴沉的女子无甚表情地站在其背上。
“珺楚,别逃了。”飞廉淡淡笑道,“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免得受了皮肉之苦。”
虞珺楚蔑视地,随手撩了撩散乱的头发:“虞落尘的走狗,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哈哈……”飞廉大笑道,“没有资格?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逍遥山庄的少主吗?你现在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我堂堂逍遥山庄的庄主之下第一人和你说话,你该感到荣幸!”
“荣幸?”虞珺楚气极反笑,斜着眼睛道,“昨日谁还对我拜礼来着?”
“此一时彼一时,这道理你还不懂吗?”飞廉缓缓拔出剑,“也罢,既然你不肯乖乖跟我回去,就只能把你绑回去了!”说完便从绝云雕身上消失不见。
虞珺楚死死抓着剑柄,凌厉的剑芒形成一个弦月,蓦地向身后挡去。
只听“砰”的一声,飞廉淡淡一笑,侧身从虞珺楚身侧划过,而她手中的剑,泛着寒光攻向虞珺楚颈部。
虞珺楚别过头去,竖剑而下,并指抵住剑身,挡住飞廉的攻势。而后划剑为圆进攻,仰身如弓闪躲。
一时间青丝悬瀑,衣裙荡风,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两人就像两块磁石,时而相互吸引,各自的武器“嘶嘶”摩擦着,难解难分;时而又相互排斥,在一声金属交接声中,各自弹出数十丈远。
虞珺楚咬牙,闷哼一声,将飞廉逼退。
飞廉臂展如翅,掠过绝云雕头顶时,玩味地笑了笑,覆手而下,隔空从绝云雕身上拔出几十根羽翅,手一挥,“咻咻咻”地,羽翅尽数向虞珺楚激射而去。
虞珺楚躲避着,遇到避躲避不及的,就一剑劈开,最后一瞬之间,单脚轻点在一枚羽毛之上,竟不退反进,朝绝云雕攻去。
绝云雕翅膀狠拍而来,带起的一阵罡风,就让虞珺楚有些身形不稳。
虞珺楚知道,以她手中剑的锋利,要伤绝云雕很容易,然而代价,肯定是被绝云雕拍飞,绝计性命不保了,她只能被动躲避。
在绝云雕的翅膀临近自己的瞬间,她伸手扣上绝云雕的翅膀,借力卸力,使得她的身体仿佛与绝云雕的翅膀是一体的,在绝云雕的翅膀还没有停下之前,虞珺楚下身往上一荡,柔软的身体仿佛对折般。而后身体打直,松开扣住绝云雕翅膀的手,整个人便如凌空飞燕,倒转一圈后,携千钧之力,居高临下地向飞廉斩去。
刚刚稳住身形的飞廉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之快地就突破了绝云雕阻挡,大惊之下,急忙横剑聊做抵挡。
巨大的冲力在两人接触的瞬间,就完全转移到飞廉身上,两人直直下坠。
虞珺楚厉色一闪,原本与飞廉剑刃相接的剑蓦然放平,斜劈,直取飞廉的项上人头。
飞廉自然不会让虞珺楚得手,手中长剑往外一斜,使高过自己的头颅,这样一来,便将虞珺楚的剑势引至别处了。
虞珺楚一击未得,反被引开剑势,心里大惊,急忙收住剑势,剑芒画出一个弧度很大的椭圆,锋芒回转,继而攻向飞廉腰部。
飞廉划出一轮新月,自上而下,格开虞珺楚的攻势。
在接下来的几息内,虞珺楚连连出剑,招式之巧妙,之刁钻,之诡异而不可思议,飞廉左支右挡。
更让人惊讶的是,虞珺楚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