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缅北,孙达野中了枪,吊着一口气,被Aden给拖回了秘密基地。
孙达野虽然伤在肩部,但失血过多,好在Aden也算是半个医学院出身,跟着两个私人大夫费了不少心力,这才把孙达野从阎王爷的手里给抢了回来。
望着躺在床上,昔日迅猛如虎,总是能带给身边所有人无尽安心的男人,此时正虚弱的整个陷进被子里,Aden心疼这样毫无血色和生气的孙达野,却又恼怒、更不解。
他不理解那天孙达野为什么要突然在灌木丛里冒了头,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二人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与条子抗衡,幸得那条子的枪法也是二流,犹犹豫豫的,在Aden以为这下在劫难逃之时,最后竟只打中了孙达野的肩膀,但这一枪也着实去了孙达野的半条命。
那一枪要是再往下打个一拳的距离,Aden简直不敢往下去想。
他无法想象身边要是没了孙达野,自己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他甚至早已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和组织,都会葬送于警察或对家的枪口之下,真到那时,他兴许会欣然接受一切形式的毁灭与死亡,可他却独独不能接受失去身边这个叫做孙达野的男人。
对于Aden来说,孙达野是他生命中的意外、是他的业障、是他逾不过的劫。
他疑惑他的不知死活,恼怒他的命悬一线,更心疼他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
可孙达野却说,他必须这样做,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们二人的手中,丢失了手拿板攥的“货品”。
所以只有这样做,金恩酬才不会起疑心,只有以“孙达野中弹险些一命呜呼”为由,利用金恩酬对孙达野百分之二百的信任,才能掩饰掉两个人的第二次失职。
只有这样做,金恩酬才不会再度怀疑到Aden头上。
“我们两个,必须让条子干掉一个,跟老大才好交差。”孙达野扯了扯嘴角,笑得温和却苍白,“我可不舍得让你吃枪子儿,宝贝儿。”
“别说了……”Aden落了泪,轻轻握住了孙达野的手,“你个混蛋,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孙达野闭上眼,内心不自觉的释然。
曾几何时,好像听过同样的话。
那是个清脆、干净的稚嫩声音,那胖乎乎的小手攥着他的食指,眼圈红红的抽泣着……
“爸爸,你不在了,阳阳要怎么办?”
那时候的他,只觉得内心酸涩得厉害,他无言以对,只能蹲下身,将那具小小的身体紧紧的抱在怀里。
那是他这辈子的心尖软肋,却无法带给他成长的陪伴、甚至一句肯定的承诺。
卧底在金恩酬身边的这几年,柏毅最思念的便是弟弟和儿子,想到那日在灌木丛中,与柏文渤相对而立,那小子红着眼睛,明明已经给了他“暗号”,却仍旧迟迟不忍心开枪的样子,跟以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没长进。
柏文渤打小就最崇拜自己的大哥,哪怕进了EGS,他都觉得自己跟大哥比起来,就像个菜逼。
柏文渤这人有实力,但心不够狠,与歹徒搏斗的时候更极少伤人,除非万不得已才会掏枪。
很久以前,柏毅就经常骂他妇人之仁,可怜了别人,到头来被歹徒划一刀,得不偿失。
柏文渤听得进去,但用不出来,他有自己那套理念,柏毅骂他归骂他,倒也从不苛求他必须像自己一样雷厉风行,他知道这也是柏文渤的优点,因为自己的儿子柏川阳,特别黏着柏文渤这位小叔,从小到大都黏着,几乎形影不离。
柏毅和前妻离异的时候,柏川阳还不到三岁,甚至还没记事,离婚的理由倒也算很普遍,那个女人忍受不了自己的丈夫整日不归,就连逢年过节,最多也只能回家待上一顿饭的时间……
她需要的陪伴,柏毅给不了,纵使是为了国家、为了老百姓,可他的前妻仍旧无法接受。
那时候正是柏毅在EGS风起云涌之时,根本没什么时间带孩子,以至于柏毅在任务繁忙的情况下,儿子都交给自己的弟弟柏文渤去带,这两年更是如此。
柏毅想念儿子,但也觉得欣慰,毕竟有柏文渤的教育,儿子自然会受益,从而选择去做一个善良的人,纵使时而容易心软过了头、甚至因妇人之仁而吃点亏、吃点苦头,但男孩子嘛,步入社会,多折几个跟头也不是坏事,反而更有助于成长。
至少这些苦头,与和毒贩作斗争、铤而走险,在枪口上求存相比,要舒适得太多。
他尤记得七年前自己接到任务,毅然决然地选择奔赴襄疆,到金恩酬身边做卧底之前,曾一再嘱咐过柏文渤,若是万一,自己有朝一日真像忠烈园的那些兄弟们一样,在歹徒的手中遭遇不测,就请柏文渤务必代替自己,好好的教育柏川阳,未来的道路,他可以自己选择,但唯独千万不要让他做警察……
这是他柏毅,作为一名父亲的私心。
他这辈子除了保家卫国,早已别无所求,唯一夙愿,便自己的儿子柏川阳,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哪怕活得矜贵些,都不要有任何生命危险。
而他,不论是孙达野,还是柏毅,走到这一步,都算是成功的,但也没什么值得庆幸的。
正如Aden说的,这是一条不归路,没有回头路可走,甚至就连回头看看的机会都没有。
孙达野艰难的动了动脖子,眼底映照着的,是Aden那挂着泪痕,却无比清秀的面庞。
柏毅的人生,往后尚未可知,但孙达野这辈子,恐怕能享受的时刻,也就只有现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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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邪支队将前两天刚从日喀则抓获的假圣宗带回局里,尚未来得及进一步审讯,周文平那边又发生了紧急状况——
疑似迷信邪敎直播自杀事件再次发生,此时正在帝江空军总医院的顶楼之上。
医院楼下被围得水泄不通,警方和消防支队先后赶到,只见轻生者为一名约摸着二十来岁的男子,浑身湿哒哒的站在天台的边沿,面前架着自拍架和手机,正开着直播,人站在镜头前举着打火机。
这位轻生者的网络ID叫木木,在某些平台上算是个粉丝数量高达十几万的小网红,靠分享Vlog积攒了一定的人气,但由于一年前不知什么缘故突然人间蒸发,就这么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粉丝也掉的差不多了。
木木的老粉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时隔一年,再一次见他上线,竟是直播**这等荒唐至极的事情,木木的这一操作,硬生生的令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流量,在一夕之间飙至热搜榜一。
只见此时此刻,直播间里的留言精彩纷呈,有的撕心裂肺、有的吃瓜看戏、有的规劝、有的着急,有些本地的网友也早就赶到现场……
从医院的楼下向上看去,由于顶楼较高,看不大清晰木木的神情,只看得清那在雾霾中颤抖闪烁的身影。
木木似乎尚未比邪敎荼毒过深,对死亡这件事情心存战栗,明明已经得到了圣宗的启示,抛却肮脏浑浊的肉身,即可飞升,却迟迟不敢摁下打火机将自己点燃,同时,这也给了警方和消防队对其营救的时间。
消防队已将救生垫就位,但由于医院的顶楼距地面足足十二层,而救生垫的可控范围只能在三四层楼的高度下保证坠楼者的生命安全。
因此消防支队的队长陈克己,已经带着几名同事,趁着警方在顶楼安抚轻生者所拖延的时间里,迅速赶至第十一层楼,从另一方向的窗口攀绳介入,四面八方在轻生者的视线盲区里将其包围起来,以防轻生者情绪过激做出突然的举动、亦或是重心不稳向后栽下去。
周文平和许玄,带着几名警务人员大力撬开了顶楼被木板卡死的门栓。
砰的一声,噪响吓得木木一个激灵,手中的打火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幸得他还没那个胆子去点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不许过来!你们不许过来!”
木木神色慌不择路,因打火机在地上,他不得不从天台的边沿跳下来,迅速将打火机捡起,拿在手里对着警方胡乱的挥了几下。
一股浓郁刺鼻的味道将空气渲染的焦黄,警务人员们心绪骤紧更甚,因为木木身上那湿哒哒的液体,是汽油。
“好,我们不过去,你先冷静。”周文平将语气放平和,试图松弛轻生者抵触紧张的神经,“你叫木木对吧?我在视频号上刷到过你,你做的视频都很有意思,我还关注过你,那些动漫啊、手办、仿妆之类的,是你平常的业余爱好吗?”
“是有怎么样?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狗屁博主了!我再也不会去拍那些恶心的视频了!”
“恶心?怎么会恶心呢?我觉得你拍的视频都很有好看啊,你一年没更新了,我们以为你退圈了,都还挺遗憾的。”
周文平这套说辞可谓是井井有条,其实他哪来的闲工夫去关注一个十八线野生Vlog小网红?不过是在过来的路上迅速做了功课,以及旁边的许玄他们,都振振有词,一唱一和。
“昂,你之前在直播间里cosplay的流川枫,还挺像的。”许玄在一旁幽幽的说。
“行啊,你小子功课做得比我足。”周文平暗戳戳给许玄竖了个大拇指。
许玄挑了挑眉:“我没做功课,我真刷到过。”
“看出来你平时工作量不够,还有工夫刷直播。”
“年轻人,精力总归是够用的。”
四十多岁的“老年人”周文平推了“年轻人”许玄一把,清了清嗓子,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木木身上。
“咳咳,总之,木木啊,咱别想不开哈,听周叔的话,把打火机放下,回去继续拍短视频,周叔到时候让我们局里的所有同事都给你点赞,行不行?”
“我说过,我恶心!我再也不要拍那些东西了!我也不会再喜欢什么动漫!什么灌篮高手!什么Cosplay!”
许玄道:“为什么啊?你要是不喜欢灌篮高手了,不如就改Cosplay网球王子,越前龙马我也挺喜欢的。”
“就是啊孩子,听你周叔的话,别放弃自己擅长且喜爱的领域,叔看得出来你是心情所致的口不择言,你心里还是很喜欢自己曾经拍的那些视频和动漫的对不对?要是因为一时冲动,或者听信了邪敎小人的谗言就这么放弃了,你会遗憾终身的。”
“遗憾?呵呵,有什么好遗憾的……”
木木的嘴角挂着惨白而凄凉的弧度,眼泪扑簌簌的顺着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庞往下淌——
“那些东西上边,全部都是被尘世玷污过的俗气,没有了它们,我就能飞升了。”
“胡说,你这孩子看着就单纯干净,怎么能去乱相信邪敎的歪门邪说?你父母呢?你有想过他们的感受吗?”
“别跟我提什么父母!”木木忽然双眼瞪得猩红,“我恨他们!我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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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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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