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轰炸一声接着一声,震得天花板上的吊灯都在摇晃。

靳藤怔愣了一秒,随即有些艰难的起身,透过窗外看到远处的山峦上浓烟滚滚,如同陨石坠落后化身被煞气包围侵蚀的巨龙,将人间太平搅得天翻地覆。

靳藤俊眉凛冽,虽不清楚这爆炸源从何而来,但通过爆炸力度及范围,可以判断是手榴弹所致。

操场上的新兵在梁起业他们的指挥下四散开来,靳藤推开印邃,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只见外边的氛围,此时比在屋内更加令人发指一分……

操场上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响遏行云,两架直升机横行霸道的穿梭在头顶,气焰嚣张的像是挑衅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着实叫人胆寒。

剧烈的爆炸声就在附近的环山,是恐怖分子!靳藤的太阳穴一片嗡鸣。

新兵们如蜩螗沸羹乱作一团,连长排长们包括李深尚且镇定,指挥着大家迅速钻进了有一定防空装置的地下室。

转眼间操场上只剩下了靳藤一人。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架直升机在柑山的高空盘旋,距离新兵连的营地愈来愈近,高空下的新兵连渺小的如同一块皮毛上的斑纹,只要扔下一颗手榴弹,新兵连就会被夷为平地。

靳藤转身跑向不远处的靶场,随手拿起一把机槍,将空包弹塞了进去,三下五除二组装好,像曾经在战狼队那每次发起冲锋一般,端起了那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有些沉重的机槍。

靳藤计算着自己和直升机的距离,目测着直升机的移动速度、手榴弹的下落速度以及此时的风速与风向……

虽然是空包弹,但若是能够击中,应是可以在下落的过程中适时打偏手榴弹的方向,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如果、那直升机真的在新兵连的上空抛下手榴弹,他只能孤注一掷了,虽然希望微乎其微,但他没有任何退路!

靳藤曾是战狼突击队的精英狙击手,可如今因身体原因,视力早已不如从前,他扛起枪,肩膀觉得沉重之余,眼睛亦是有些模糊……

他刚刚吃了药,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心跳从未有过的剧烈,他咬着下唇,努力回想着自己曾在边境剿匪的那些酣畅淋漓的时刻,用那些惊心动魄的回忆吊着自己的意识,不让自己倒下……

他不能倒下,他要保护这里所有的人,只有他可以保护他们!

“靳藤——”

明明爆炸声就在耳畔环绕,可印邃的声音仿佛能够穿透那硝烟弥漫的阴霾,就像他那桀骜霸道的性格,不由分说的闯进靳藤的耳畔。

“靳藤!跟我走!地下室有防空装置!就算这里真的炸了,也能把危险程度降到最低!”

印邃冲过来要拉走靳藤,可靳藤端着那把机枪纹丝不动。

“你先走,谁让你出来的?快进去躲好!”

明明已经略显单薄的身影,此时却如同一座屹立不倒的小山,耸立在危险的边缘,抵挡着一切入侵,守护着所有希望。

印邃看着靳藤手中的机枪,急得浑身发抖:“你他妈有病吗?这是空包弹!连人都打不死!你他妈还指望拿这玩意儿把飞机打下来吗!”

“我不打飞机,他扔下来什么我打什么。”

“你——”

印邃不可思议的看着靳藤,他根本不明白那单薄的身体中所爆发出的自信和果敢究竟从何而来。

是信仰吗?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成为了他的信仰。

“印邃,你快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那你呢?你让我一个人回去,把你扔在这里等着被炸?”

“要是他们真的投了弹,地下室那简陋的放空装置根本抵挡不了那么多手榴弹,我不能坐以待毙,你先回去,听话。”

印邃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站在靳藤的身边。

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如果曾经他拼了命的想要找到弘明烨,是因为他崇拜、仰慕弘明烨,甚至就像靳藤所说,他或许真的喜欢弘明烨,才会那么依赖与弘明烨那么相似的靳藤,然而靳藤今天的一番话令他对自己的感情又陷入了模糊不清的状态……

可就是此时此刻,印邃却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他对靳藤的感情分明早已超越了对弘明烨的仰慕、崇拜;他对靳藤的感情不是仰慕、更不是崇拜,而是……喜欢。

他喜欢上靳藤了,喜欢到如果他不愿逃离,他选择孤注一掷,那印邃宁愿陪他站在这里一起被炸死!

如果靳藤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所有人,那印邃也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他,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陪着他。

就算死,他也喜欢他、喜欢靳藤。

两架直升机在高中盘旋了两圈后,忽然莫名其妙的飞走了。

感受着轰鸣声渐行渐远,靳藤这才放下枪,松了口气。

看来那两架飞机上的人,目标不是新兵连,但有可能是战狼、或者是……帝江?

想到这里,靳藤立刻打电话联系了总局,述说了刚刚所发生的详细情况,并让他们关注这几日境内是否出现疑似恐怖分子之类的案情……

边境这几日确实不太平,尤其是襄疆那边,不少势力庞大的毒枭会和恐怖分子有私下对接,他们会现在边陲地区徘徊,然后慢慢从边境循序渐进转移至大城市。

虽然靳藤也并不确定这两架飞机到底是不是恐怖分子开过来的,但这么嚣张挑衅的轰炸和投弹手段,他觉得自己的猜测**不离十。

打完了这个电话,靳藤的脸和嘴唇已经没有一丝血色,近乎和身后白花花的墙壁融成了一体,他有点站不稳,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了下去,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接住了他,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失重,印邃将靳藤打横给抱了起来——

靳藤比印邃想象中的还要瘦,似乎也就一百二三十斤,印邃的心绪被靳藤虚弱的样子所牵动着,他没办法不心疼这个人,甚至觉得他被自己抱在怀里根本就没有重量,他不由得收紧了手臂,仿佛只要稍稍一松,他就会蒸发在空气中。

“草……放我下来……”

靳藤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一米八二的大老爷们儿,居然有生之年还会被另一个男的给来一公主抱,他觉得难为情,没好气的拍了拍印邃的肩膀。

“不放,你现在站都站不稳,别乱动。”

“老子他妈自己能走,大不了你扶着我走,这样……像什么话?”

“病人就老实呆着,你刚刚拿空包弹去跟手榴弹硬刚的骚操作,等你好了我再跟你算账,现在你必须听我的。”

“妈的,印邃你大爷——”

“你再骂一句,我就直接当着全连的面强吻你。”

“……”

这招真管用,靳藤居然真的闭嘴了,因为他知道印邃这不要脸的玩意儿真干得出来。

“等你好了,随便骂我,骂什么都行,但现在省点力气。”

靳藤确实感觉心脏难受的厉害,整个脑袋像是被倒吊着一般头晕眼花、云里雾里,意识也有点模糊不清……

印邃的胸膛宽厚得令他安心,靳藤便没再推脱,靠在印邃的怀里,不知不觉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

这一觉,他睡的很不踏实。

他的心里有一只上了锁的小盒子,盒子静静的放置着一卷卷发霉生锈的录影带。

他不敢翻出来回味,可那一幅幅画面,却像是故意捉弄一般,时不时的自己跑出来,肆无忌惮的钻进他的梦中……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才是你原本的模样。

你躲不开,逃不掉。

“那好歹是我们的儿子,发这么高的烧,不去医院会烧死的!”

“着凉感冒,死不了人!就是真死了也是咱们家活该倒霉!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还养着这么个拖油瓶!”

“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

“我说错了吗?你看看、你自己看看——”

哗啦的一声,生了锈的铁盒被摔在地上,里边零零散散的硬币和几张纸钞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狼藉一片。

“咱们家总共就这么点钱了,还要拿出来给他看病?去医院需要多大一笔费用?你负担得起吗?你不吃饭了吗?不活了吗?”

里屋的少年发着39度的高烧,半梦半醒的躺在病榻上,外边阴云密布,丝丝寒气透过漏风的屋檐钻进他的骨头缝里,被子单薄还有些返潮,他小小的身子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外边的父母又在因为经济困难而发生争执,那时候的少年虽然懵懂,但却不傻,他听得出父亲字里行间的意思,以及母亲那无奈却苟同的沉默——

“这小子,就是老天爷派过来惩罚咱们的!”

靳藤不知昏迷了多久,在梦中的他,仿佛再次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凄凉的童年,在父亲嫌恶的咒骂和母亲悲戚的视线中又走了一遭,每一步都像是踩着尖锐的刀尖,渺无踪影却将他刺的鲜血淋漓。

记忆里,少年时期的靳藤不敢生病,就算真的病了,也不敢告诉父母。

他知道他换不来像其他孩子那样平等的关心,他只会得到数不尽的冷眼和责骂。

十岁那年的一场高烧,因为父母没能及时的送他去医院,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昏死在床上失去了意识,直到第二天早晨,他的二叔带着小表弟来找他的父亲,才发现已经病得快不行的靳藤……

二叔和他父亲是亲兄弟,在父亲凛冽的目光下不敢多管闲事,反倒那小他三岁的表弟,一看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哇哇的哭个不停,最后大人们没办法,还是将靳藤送去了医院,医药费花的还是二叔的钱。

当时医生说靳藤已经转成了较为严重的肺炎,这么小的孩子,又这么瘦弱,若是放任着一直这么烧下去,不及时就医的话会出现生命危险……

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哪怕他的生身父母,竟会为了几百块钱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从高烧转化为肺炎,都不愿送他去医院。

他知道,这是人性,这两个字,他十岁的时候就看明白了。

他不怪他们,只是不再相信任何人。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峥嵘
连载中正经人爱谁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