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迟昕去学校接了胡珊珊,两人先去商场买了东西,这才动身去路家,路名洲平时也挺忙,很少回家吃饭。
这天是早就约好的了,在路家吃,穆迟昕不是第一次带胡珊珊去路家做客了,他没有父母,每年都会带胡珊珊去路家几次。
路名洲一开始并不知道穆迟昕在干什么,后来知道后,发现穆迟昕竟然不来找自己,就觉得难过,很久没理过穆迟昕,穆迟昕哄了挺长时间才给哄好。
穆迟昕之前合作的物流是杨震给他介绍的,随着杨震的逐渐退隐,穆迟昕对这家物流公司也起了替换之心,尤其是他现在国际货运越来越多,国内国外更换物流公司很麻烦,不得不跟路名洲旧事重提,还好他从去年就开始不断给路名洲打预防针,路名洲也料到迟早有一天他得求自己,早就做好了打算,姜必须得老的才辣。
穆迟昕敲了门,门从里面推开,露出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对方黑发及肩,带着些波浪随意散着,紧身长裤包裹着一双修长的腿,短小的工字背心露出一截细腰。
穆迟昕和胡珊珊看着对方都愣了一下。
穆迟昕惊喜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开门的正是路漫漫,她当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只读一年就去了国外念书,这么多年一直没回来,这是穆迟昕近几年来第一次见到路漫漫。
路漫漫还是一贯的中性风打扮,但不至于像小时候一样男女不辨,现在一看就能看出来是个女人,还是个coul girl。
“昨天,”路漫漫长眉一挑,目光落在胡珊珊身上。
胡珊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及腰,脸上化了妆,盖住了颧骨上的雀斑,美则美,却没有了以前上学时的灵动。
“我未婚妻,胡珊珊,”穆迟昕介绍道:“她是路叔叔女儿,叫路漫漫。”
“听说过,”路漫漫漫不经心地让开门,没等胡珊珊说话就走了。
穆迟昕低头跟胡珊珊说,“别理她,她就这样。”
胡珊珊一边换鞋,一边小声说:“她好帅啊。”
以穆迟昕本人来说,实在接受不了比自己还帅的女朋友,不但颜值上有压力,智商上也容易遭到碾压。
“小钊,珊珊,你们到了?正好你阿姨做完饭了,快来洗手吃饭吧。”路名洲在沙发上坐着,他看见穆迟昕提的东西,眼睛一转,故意提高声音说:“呀,这没过年没过节的,你俩怎么还拿东西啊?”
路夫人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也道:“怎么还拿东西呢!下次再拿东西我可不让你俩来了,漫漫,上菜。”
路漫漫把菜端上桌子,笑道:“爸,你装什么呀,他这还不是有事求你了。”
穆迟昕把东西放到沙发边上,看向路漫漫:“行了啊你,刚回来就编排我,请把你肚子收起来再跟我说话。”
“我这叫时尚,你懂什么呀,”路漫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过冬呢,没捂出来痱子?”
“路漫漫,资本主义给你培养出了一张过于刁蛮的嘴。”
胡珊珊噗嗤笑了一声,她第一次看见路漫漫,觉得路漫漫还挺有意思,她自来熟,也不是第一次来路家,进了门就去厨房帮忙,她把菜放在桌面上,说道:“他不穿成这样的话,出去晒一会儿回来就起疙瘩,可娇贵了。”
路漫漫道:“穆钊,你八成就是投错胎,就你这样的,本来应该是个女的。”
穆迟昕把外套挂在墙上,不客气地回嘴道:“你要不是投错胎,你能是个女的?”
路夫人从厨房出来,高兴地合不拢嘴,对丈夫道:“看看,看看,咱家女儿一回来这家里一刻也安静不下来,也不知道出去几年怎么回来这么能说,以前在家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现在一分钟也闲不下来,幸好今天镇麒不在,他要是在,房盖都能被掀开。”
路漫漫慢条斯理地摆筷子,她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穆迟昕,穆迟昕注意到她的目光,毫不退让地回看一眼。
胡珊珊对路漫漫很感兴趣,她在饭桌上试图和路漫漫聊天,然而发现她和路漫漫之间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聊天聊不到一起去,只好还是和路夫人聊天了。
饭后,胡珊珊知道穆迟昕找路名洲有正事要谈,就自觉地去厨房和路夫人洗碗聊天了。
穆迟昕跟路名洲说起物流的事情,路名洲果然开始摆谱,路漫漫还在一边添油加醋。
不过最后,路名洲还是松口了,“可以也没问题,我还有个小事,可能得麻烦你。”
穆迟昕立马道:“怎么还能说麻烦呢,什么事,你说就是。”
路名洲道:“我有个兄弟,家里有个女儿,比你们小几岁吧,今年大三该实习了,丫头性子活泼娇贵,干不了重活,你带身边去让她实习一段时间,免得她找不到事情做。”
路漫漫问他:“爸,你说的是谁呀?”
“温庭啊。”
路漫漫扁嘴道:“那个傻子啊。”
路名洲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温庭也是外国语学院毕业的高才生,去哪都是抢着要的人。”
路漫漫嗤了一声,没说话。
穆迟昕对温这个姓有点印象,从路漫漫的表情里,他隐约猜到了温庭的性格,让一个实习生去公司实习,也不算个事,穆迟昕一口答应了。
路名洲表示明天会派人去和穆迟昕详谈,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穆迟昕对于路名洲来说,跟路漫漫没两样,路漫漫没在国内的这几年,都是穆迟昕时不时来看他们,过年还来和他们一起过。
路名洲想得很开,自己现在打拼,不都是为了孩子吗,既然孩子渴望成长,那他就给足了养料。
临走时,路漫漫送他们到楼下,穆迟昕上了车,路漫漫突然压住车窗,对穆迟昕道:“他回来了。”
穆迟昕知道她说的是谁,同时也发现,路漫漫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胡珊珊好奇地看着他俩,问道:“谁回来了,我认识吗?”
路漫漫用手指梳了下头发,露出光亮的额头,向胡珊珊挑眉,“隋镇麒啊,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啊,那是我们老同学呀!”胡珊珊兴奋起来,“之前听孟喜福说他出国工作了,他也回来了?太好了,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哪天约他出来吃个饭吧,好不好?”
胡珊珊摇了下穆迟昕的胳膊,车一下子熄火了,穆迟昕扭头看向她,胡珊珊撇嘴,她想说什么,但碍于路漫漫在这里,并没有说出口。
路漫漫笑起来,主动站起来让开路,对两人一摆手,“A demain.”
穆迟昕发动汽车离开了路漫漫家,胡珊珊问道,“她刚才说的什么?”
“不知道。”
胡珊珊看了眼穆迟昕的脸色,听见汽车发出的滴滴响声,伸手把安全带扣上,道:“迟昕,不管当初你和隋镇麒发生了什么矛盾,都这么多年了,还能凑到一个城市多不容易,我和陈诗诗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还是上学的时候好啊,虽然挺闹腾的,但是感情是真的。”
“你和严小倩感情不也挺好的吗?”
严小倩是孟喜福的秘书,也是胡珊珊的大学同学兼室友。
“那不一样,”胡珊珊道:“中学和小学同学之间的关系,和大学同学是不一样的,我也说不清具体哪里不一样,可我还是觉得以前的同学亲近。”
穆迟昕没接她这话,同学对他来说,都只是一种人际关系而已,并没觉出有什么不同,“你哪天搬东西提前告诉我,不然我怕没时间。”
“我早告诉你了,下周一下午搬,你怎么又忘了。”
穆迟昕想起胡珊珊确实跟他说过,他给忘了,穆迟昕把胡珊珊送回学校之后就回了家。
第二天他去了麒麟国贸,总经理的办公室还是让孟喜福坐,他在孟喜福办公桌旁边放了几把椅子,还有一套茶桌。
他不喝浓茶,只好闲来无事,品上一口自己冲的茶,尤其喜欢慢工细活,一系列茶道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
孟喜福睨着穆迟昕那副颐养天年的样子,心想自己跟伺候老太爷似的,他把烟扣在灰缸里,吐了口气。
斜前方老太爷发话了,“没事别抽那么多烟,屋里烟熏火燎地,你那二十多岁的肺让你抽得跟五十多岁的似的,过来喝口茶解解毒。”
“说得跟你不抽似的。”
“我没你瘾大。”
孟喜福刚要起身,一个俏丽的女人敲门进来,道:“孟总,有人来了,说是万洲物流的。”
说话的这个女人就是胡珊珊的同学,严小倩。
“请进来。”孟喜福又坐了回去。
不多时,门又被敲响,从外面推开,一只厚重的土黄色军工靴踩在大理石地面上,随着对方走进,露出了真身。
孟喜福站了起来,下意识去看穆迟昕,穆迟昕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来人脚下一双军工靴包裹到小腿,捆住亚麻色的长裤裤腿,编织腰带扎住劲瘦的腰,紧身的工字背心包裹着挺拔壮硕的上身,露出两条肌肉线条分明的黝黑手臂,胸口上还挂着一只墨镜。
他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的劲风,仿佛刚从哪个战场上走下来,整个屋子都被他拔高了温度。
穆迟昕觉得热,汗水从后背胸口脖颈上流淌下来,胶住了熨帖的白衬衣,让他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路名洲,怎么派了这个人来?
“我操,老孟!”隋镇麒大喊一声,大步走进办公室,孟喜福从办公桌后面绕过来,跟他一把抱在一起。
“你可算从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回来了!”孟喜福说。
“老子一走就是六年,容易么我,”隋镇麒在孟喜福光头上一拍,道:“看看咱个儿头超过你没有。”
孟喜福把他的手挥开,摸了下自己的光头,哼道:“想超过我,下辈子吧。”
“差不多吧?”隋镇麒比量了一下两人的身高,问后面的人,“咱俩谁高?”
路漫漫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瞥了两人一眼,“差不多。”
“你看,咱俩差不多,至少躺平了看不出来谁高谁矮。”
孟喜福不甘落后,哼道:“我大吧?”
隋镇麒噗嗤一声,“你哪大啊?”他朝孟喜福下面抓去,“咱俩谁大啊?”
路漫漫坐在沙发上,长腿一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俩闹,余光注意着窗口那位的动静。
“别闹!”孟喜福抓着隋镇麒,撞到了办公桌上,他朝穆迟昕看了一眼,提醒道:“还有人呢。”
隋镇麒往后看了一眼,以为他在说路漫漫,“她不算……”
他的话没说完,就停住了。
窗口茶桌后面的人站了起来,朝他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隋镇麒松开孟喜福,站直了,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审视那个人,也就才七年多不见,真的变化挺大的。
以前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孩儿,皮肤白嫩,个子不高,长相秀气、漂亮地像个小姑娘,脸上总是带着笑,嘴唇像一把锐利的弓。
隋镇麒慢慢朝他走近,穆迟昕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下,生出局促来。
他还是那样白,眉清目秀,脸庞生出了分明的轮廓,嘴唇笑起来,还是弓的形状,个子似乎比以前高了不少,身材挺拔起来,不像以前,瘦得没有肉,只是……
隋镇麒目光落在他敞开的领口里,那笔直突出的锁骨,看上去也没胖多少。
“好久不见了。”
隋镇麒说话带着些异地口音,声音比以前要粗重洪亮许多,掷地有声,砸在穆迟昕心窝上。
穆迟昕蓦然觉得乡音无改是最大的谎言,他口音都变了,时间过得这么快,这么久,可是他依稀还记得以前隋镇麒的声音,以前,他的样子。
隋镇麒长相和身材都非常硬朗,肌肉勃发线条流畅,左臂上纹了什么东西,面孔轮廓分明,皮肤晒成深麦色,头发剃地很短,薄薄的一层,头皮晒成同样的深麦色。
他本应拥有一双极有英气的剑眉,然而他却随母亲,一双长眉又黑又浓,眉下双眼带着刚毅而警觉的光,像在危险中淬炼出来的鹰隼。
穆迟昕把左手背到身后,似乎在挡谁的视线,“是啊,七年多了,你……过得挺好?”
“好,”隋镇麒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他低头撕开露指手套的贴条,把手套摘了下来,“挺好的。”
穆迟昕目光落在对方左手上,本应修长笔直的小指,只剩下了半截。
孟喜福觉得他这五十多平的办公室都小了,空气凝滞起来,他朝路漫漫看过去,路漫漫注意到他的目光,朝他挑个眉。
孟喜福眼神示意她,要不咱俩出去?
路漫漫坐得稳当至极,朝孟喜福耸肩,一副坐等看热闹的模样。
孟喜福以前见过路漫漫几面,跟她不太熟,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意思,无奈之下开口打破沉默,“都坐着聊吧,都不是外人。”
他道:“咱穆总现在修身养性,练了一手好茶道,今儿个借你们的光,让他伺候伺候。”
路漫漫跟着站起来,坐到茶桌边的木椅上,二郎腿一翘,“来呀,喝两口,我也尝尝。”
隋镇麒拉开穆迟昕对面的椅子,大马金刀地一坐,“真小资啊,跟老路有一拼。”
路漫漫抽了张纸巾,把嘴里的口香糖吐了,说道:“要不然我爸妈怎么喜欢他呢。”
孟喜福坐到了路漫漫对面,心想该来的,总得来。
茶桌上这一壶茶刚煮好,穆迟昕多洗了两套茶碗,倒了热腾腾的茶,起身递给二人。
路漫漫喝了一口,有些不理解道:“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茶讲究品,”穆迟昕给她续杯,道:“你这样喝,跟喝白开水没什么区别,品茶品的是什么?闻香,品味。”
“麻烦,”隋镇麒一口干了茶,道:“不解渴。”
“我们生活环境不一样,对事物的理解也不一样,”穆迟昕看了他一眼,“你喜欢解渴的,我喜欢值得品味的。”
他站起来,从后面的茶水架上,给两人倒了两杯雪碧,特别加了冰块。
路漫漫接过来喝了一口,道:“我还是喜欢这个。”
“你以前从不喝饮料的,是谁改变了你啊?”穆迟昕别有深意地看向隋镇麒,隋镇麒接过水,道:“人喝的东西,她有什么不能喝的。”
“狗都能喝,我有什么不能喝的。”
路漫漫和和隋镇麒眼神交流,暗潮汹涌。
路漫漫突然道:“我听我爸说你们要整什么货运是吧?改天吧,今天出去吃饭,叫上你俩女朋友,隋镇麒请客。”
“我看行。”孟喜福可实在接受不了这么尴尬。
“你呢?”
穆迟昕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