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河县。
一群途经此地的劫匪刚将县城洗劫一空，让原本就生活艰难的百姓失去了饱腹的粮食。
虫、鸟、兽、鱼、树、草，能吃的东西已经被搜刮一空，饥饿的百姓甚至吃起了观音土。
再这样下去……
张二娘子抱紧了怀中小声说着“阿娘我饿”的儿子，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再这样下去，饿得受不了的人，就要吃人了。
吃陌生人，吃别人家的人，吃自己家的人。
她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吗？
她……能保住自己吗？
张二娘子泪流不止。
她想着，不然说服她的丈夫，学着县令和那些富户，往东边走？
也许，也许能找到适合居住的地方。
他们一家人就能活下去了。
可是到处都在打仗啊！
起义军和朝廷的军队在打，朝廷的军队和朝廷的军队也在打。
各地还有占山为王的匪徒。
还有起义军。
沿途像他们这样因没有粮食而被迫迁徙的流民不胜枚举。
若非如此，两年前她丈夫早就带着家人跟在那些富户屁股后头往北边跑了。
张二娘子搂着儿子的手臂无意识地用力，面露绝望：难道我们只能等死吗？
老天！
她又是哀切又是愤怒地仰头望向天空。
你为何不开眼！
为什么要让我儿这样的小孩子活不下去！
“阿娘，”小男孩哀哀地叫着，“我好饿，阿爹能找到吃的吗？”
张二娘子将头埋进儿子的颈窝里，尽量放柔了声音安抚道，“能的，你阿爹一定能找到吃的。”
若是不能，阿娘就……
她看着自己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大婶，李家大婶！”
屋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声，未脱稚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癫狂。
没等张二娘子反应过来，一个半大少年跑进了她家院坝，满脸喜悦地对她嚷道，“大婶！刚刚有人跑来和我爷说，有女神仙要施粥！让我们都去县衙门口的空地上等着！”
张二娘子听着他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的声音，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半大少年继续说：“你赶紧拿着碗过去吧，我爷让我通知大家，我去叫旁边的大娘一家！”
张二娘子张了张嘴，然而没等她出声，少年已经转身跑了。
很快，她就听到隔壁传来同样尖锐的男声，“大娘！有女神仙施粥！快点拿碗去县衙！早去早得啊！”
她没有听错！
张二娘子抱着儿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往外走了几步，又匆匆忙忙地回了厨房，拿起一个破碗，往外跑去。
去县衙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张二娘子碰到了和她一样拿着碗飞快跑着的人们。
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真的有女神仙来施粥吗？”
“应该是吧。”
“我听徐家大郎说的，他不会骗我们。”
“哪里敢拿这种事骗人，要是是假的，他一定……”
奔向县衙的人们边跑边嘀嘀咕咕。
他们满怀期望。
他们害怕落空。
万幸到了县衙门前的那块空地，他们看到了前方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一望望不到头。
有人在高声喊着，“排队，大家排好队！”
“不要抢，排好队！”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能领到！”
队伍前方不时有领了粥的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粥走到旁边，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因为一直能看到有人领到粥，排队的人和后面赶到的人才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地排队。
也不是没有人妄图插队，但都被十几个吃饱了肚子维持秩序的男人揍了，压着他们不得不听话。
张二娘子抱着儿子站在了队伍中，她仰头望向前方。
透过无数人头，只能看到往日县衙的大人们宣布事情的台子上，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衣着很是奇怪的年轻女人。
随着前方的队伍逐渐缩短，后方的队伍逐渐变长。
排在张二娘子前面的人在说着他们从更前面听来的消息。
“他们说，要给咱们施粥的女神仙是个真神仙！”
“啥叫真神仙？”
“她的粥不是放在桶里的，是变出来的。”
“变？”怎么变？
张二娘子心想，管她是怎么拿出来的，能让我儿子喝到粥就行。
队伍继续变短。
张二娘子看清了那位施粥的女神仙的脸。
她皮肤很白，但看着很健康。
她没有戴任何首饰，只是简单地将长发扎成马尾。
她身上穿着一条料子轻薄的绿色印花长裙，那是张二娘子从未见过的样式。
她面前没有摆任何粥桶。
但她手一挥，站在她面前的人碗里就有满满一碗粥！
看着这一幕，张二娘子和她前方的人都表情愕然。
他们大为震惊：竟然真的是神仙！
本来还以为是哪家千金在此施粥……
终于轮到了张二娘子，她难抑激动地望着女神仙，满眼都是自己看不到的渴望。
女神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平静地一挥手，张二娘子端着的破碗里，就盛满了粥！
热气腾腾。
粥上还放着榨菜！
张二娘子张大了嘴。
她身后的人催促她快点让开。
张二娘子正要走开，就听到面前的女神仙开了口。
“等等。”
女神仙的声音很好听，张二娘子止住了脚步。
她看着女神仙凭空变出一碗粥，朝她递过来。
那张漂亮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说出口的话在张二娘子听来却宛如天籁，“一碗怎么够你们母子喝，再拿一碗去。”
张二娘子的心跳猛地加快，一张脸因为亢奋而变得通红。
她连忙将孩子放在地上，伸出空着那只手接过热粥，下意识地想要给女神仙下跪。
女神仙平静地说：“下一个。”
张二娘子：“……”
她的满腔感激止在了喉咙里。
身后排队的人快要发火了，催促着她快点让开。
张二娘子便一手端了一碗粥，带着孩子快步走到了一旁。
队伍两边的空地上站满了正在喝粥的人。
有人张着大嘴，仰头就把一碗粥和榨菜囫囵地吞了下去；有人抱着碗干干净净地舔着；有人珍惜地捏着榨菜在吃，慢慢地感受着久违的油盐……和辣味；有人小心地端着粥，让老人和小孩先喝……
喝完粥的百姓没有马上离去，他们恭敬地跪在地上，远远地向女神仙磕头，嘴里不住地说着什么。
张二娘子将女神仙变出来的那碗粥递给了儿子。
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热粥咽口水的小男孩立即接过，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
然后被烫得嗷嗷直叫。
张二娘子摸了摸他的头。
她端着自己那碗粥，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米饭的清香霎时在舌尖弥漫开来。
是大米粥！
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大米粥！
张二娘子顿时热泪盈眶。
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皮肤枯燥的脸颊滑下，掉落在地上。
不远处，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在大声说着什么。
张二娘子下意识地投去目光。
就见一个妇人被众人围在中间，正得意地讲她男人是怎么遇到女神仙，又是怎么被女神仙赐粥的。
周围的人配合地投去了欣羡的眼神。
看得妇人很是高兴，“女神仙当时就叫我男人去街上叫大家，说要赐粥。我男人问女神仙能给多少人赐粥，女神仙说来多少人都可以！”
众人：“哇哦！”
妇人继续道，“女神仙说了，来多少人都没问题！你们懂是什么意思吗？”
围观群众连连点头，“女神仙真是大慈大悲。”
妇人翻了个白眼，急道，“是让你们去把你们认识的人都叫来，咱们县城附近，乡里的，村里的，有多少叫多少！女神仙说她这几天都在这里赐粥，来多少人她都赐！”
众人大惊。
张二娘子也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立即有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赶忙问道，“真的吗？”
妇人抬高了下巴，得意洋洋，“这可是女神仙亲口和我说的，还能有假？”
“那我不是可以去叫我姑母他们？”
“我女儿一家就在县城旁边的许家坪啊！”
“我外婆家离得比较远，我跑去把他们叫来，只怕……”
“笨，赶不上这一顿，还有……”说话这人卡住了。
妇人听到了，嘴角翘得高高的，“女神仙说，今天她会一直在这里赐粥，往后可就是中午和下午一天两顿了。”
毕竟女神仙也要休息。
她回忆着女神仙的嘱咐，高声道，“你们有什么亲戚朋友，都快去叫来。”
马上便有人拔腿往外跑。
这些往县城外跑的人，碰到熟人，被问去做什么，说了去叫隔壁村、隔壁乡的亲戚，听到这件事的人便也动了心思。
消息很快就在云河县传开。
空地正前方的台子上，正在施粥的贺青蓝问系统，【现在有多少碗了。】
系统看了眼数据，【一百一十三。】
贺青蓝：【等着吧，现在喝了粥的人会把消息传出去，灾民会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她平静地“说”，【区区一万碗。】
系统：【……】
它感到好奇，【你为什么非要站在这里，一碗一碗地变出来？】
明明可以直接变出几大盆，拿勺子舀啊。
贺青蓝：【这样比较有逼格。】
贺青蓝：【我立的可是神女人设。】
系统：【啊？】
系统震惊：【什么神女？我们不是食堂系统，立志成为天下第一大厨吗？】
贺青蓝看了眼前方一眼看不到头，再看还是看不到头的队伍，淡定回答，【出门在外，人设都是自己给的，不要在意。】
她安抚系统：【我这不是为了活下去成为天下第一大厨吗？做神女可比做厨子安全，否则我在给那些大人物做大厨之前就会被灾民吃掉了。】
系统：【……】
贺青蓝犀利指责，【你别忘了，可是你一声不吭就把我拉到这里来的，刚刚要不是我聪明，早被那几个男人煮着吃了！】
系统：【……】
贺青蓝，名字取自“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劝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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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赐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