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救援

秦独没有在京城过夜,趁着城门落锁之前启程返回了豫中。他知道姐姐不久于人世,却因不被允许沉湎于悲伤,只能将这份巨大的悲伤留在原地,而自己带着痛苦快马飞驰。

襄国公叛乱平息后,各地没有安定反而越发动荡。天下各处原本便不安定的势力,此刻闻风而动,割地盘踞。

京城衰败,天下大势已分。

段怀容书信各方岭州义军,令他们在此时举起而起。

四月初三清晨,庆州、冀州、岭州及江南一带,无数面暗红洒金的[昭德]大旗,随朝阳一起矗立在大地之上。

百姓念了许久的“昭德”乍然现世,人人都当成挣出苦难的希望,将其奉为救世神明一般。

昭德军的名字,震彻魏朝每一寸土地,掀起狂澜。

书信上的一个[晟]字代替段怀容的名字,令昭德军以此为号,又让朝廷遍寻幕后主使却不得信息。

天下轰轰烈烈地乱着,段怀容便在魏朝最心腹的皇城,不为人知地暗操京内钱粮,纵观九州局面。

除了瓦解魏朝之外,他还着手做了另一件事。

让樊无镇派人,以召回岭州义军旧部为名,暗中联络平逸王赵岑的副将。只等来日,让赵岑也体会副将临阵倒戈,叛他弃他的滋味。

内土动荡,外敌则越发凶猛。

燕北已对北方防线发起了数次进攻,郎朔、樊潇远及解安疆三员猛将日夜难歇,才堪堪守住。

四月上旬,段怀容收到了秦独自豫州送过来的信件。说是已然部署了北安军,准备反攻南蛮。并如过往一样附上了作战计划和兵力地图。

段怀容看过,觉着很是可行。毕竟在作战方面,秦独的安排一向缜密。

他即刻命庆州的昭德军向豫州靠近,若遇到紧要时刻,可从旁协助、共御外敌。

与秦独分离这些时日,每有战事他都格外关注,甚至已经能掐算出秦独会何时来信,与他说明最新情况。

但这次自从收了即将动兵反扑的消息后,再没有过任何动向传来。

一日、两日...段怀容等得心慌之际,豫州传来了消息。

但不是秦独送来的,而是北安军副将报于朝廷的奏折。

[北安侯率军攻入敌军腹地,被敌军重兵围困,至今未曾突围。]

段怀容在侯府得知这个消息时顷刻乱了神思。

怎么会!

这次的作战计划、兵力部署他看过,毫无纰漏。就算是战况有变,也不至于有令主将被重兵围困的破绽。

况且秦独绝不会有这样的失误。

因为京城中已有细作先例,又有老师百里无恙突遭变故的前车之鉴,他认为如此灾祸也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段怀容越想越觉着恶寒,心尖一阵阵不安的剧痛。

朝廷收到奏折后,未有任何动作,如同死了一般令秦独自生自灭。

段怀容知晓是吕伯晦在故意拖延,好让他关心则乱,做出冲动离京之举。这是在逼他离开京城,自断后路的离开。

但知道又如何,必然要走这一遭。

他要去豫南,因为在京城救不了瞬息万变的战场,更救不了秦独。

离开京城又怎样,京城从不是他的后路,而是前路。

况且此刻昭德军大势已起,京城太窄小,吹不起让他扶摇直上的风。

这一番是去救秦独,更是不再委身于魏朝。

战事过后,京城的街上已经没什么百姓了,段怀容于正午的阳光下策马出城。

在城门前,他勒住马回望这座城,目色坚毅。

再进这座城时,魏朝将不复存在。

……

段怀容从未觉得京城到豫州的路途如此遥远,哪怕马不停蹄也踏不到尽头。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奔驰在悬崖边去救老师的那天。

急迫与无奈交织,他的心没有一刻是安定的,被疾驰的马匹颠簸得快要跳出胸膛。

他害怕自己又晚一步,害怕又会抱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跟随着之前兵力布署的指引,段怀容终于在一个阴雨连绵的黎明时分,毫不停歇地奔进北安军驻守豫中的大营。

“段先生!?”

“段先生怎么来了!”

沿路的士兵见着来人,皆意外错愕。

段怀容不做理会,径直往中军帐而去。他多希望进帐时,秦独正坐在那里,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可事实太过残忍。

帐内只有五六位副将,正围着地图商讨策略。他们疾行入账的身影吸引,纷纷抬头来看。

在一众惊诧的目光里,段怀容至主位站定,环视时有可镇群龙的气魄。

“侯爷呢?”他冷声问道。

半晌无人敢应声,靠前的一人提起气诺诺答道:“不知消息。”

此言过后,四周复又陷入沉默。

这个回答和沉默都令段怀容怒火更甚,主将被围不说,此刻还不知消息。

他冷声斥道:“有没有人能禀报战况!”

虽然段怀容在军中无职与位,但他怒起来,一众武将竟也低头不敢冒犯。

杨镇之前与段怀容同战过,熟悉些也便说得上话,这会儿开口道:“回段先生,七日前侯爷命北安军兵分三路反扑南蛮。”

“侯爷亲率强攻突击一路深入敌军腹地,原本计划自腹地厮杀出突破口后,由卫队在侧翼接应,可突出重围退敌。”

“但卫队主将陈贯包藏祸心,拖延不下命令出兵。致侯爷攻破敌军一道防线后无人接应,被侧翼敌军又逼退回了包围内。”

“我们尝试救援,但侯爷陷得太深了。敌军防线再次合拢后更加牢固,没能冲破。”

杨镇说得心痛:“之后侯爷依靠地形一直防御游走,目前应已经撤至豫州西部,没能再联系上。我们已经派出去人寻找了。”

段怀容愈听眸子愈寒,问道:“陈贯人呢?”

他记得这个人,之前冀州一战中因为不听号令贸然出兵,被秦独责罚过,想必是怀恨在心。

杨镇道:“趁乱逃了,听卫队的看到的人说,往西州方向去了。”

西州,靖西王。

段怀容暗暗握紧了拳,万般深恶痛绝。

还有,他生出悔恨。

当时明明已经知道陈贯心性不定,却以置身事外的心态观望不曾提出,后续又抛之脑后,以致今日祸患。

要怪只能怪那时他不够爱秦独,无心为秦独盘算。

因为深爱,才会有本不存在的愧疚。

段怀容镇定思绪,长身立着凝视面前的诸位将领,已有帝王风范:“即刻起,三军听我号令。”

北安军中无人不知段先生,加之之前冀州、庆州几战,段怀容早有威名。

这会儿帐内主将纷纷抱拳俯首,齐声答是。

段怀容坐于中军帐,看着桌上秦独画的地图及过往手书,纵观战况局势。

“令信州军出兵三千,逼近敌军东侧。北安右路军向前推进,与其汇合拉起防线。”

他有条不紊地下着军令。

“与庆州秦契彰书信,令其自庆州向豫州西部渗入,派出人马探寻侯爷踪迹。”

“余部驻守豫中,不要善动。”

大阵当前,段怀容行不来秦独纵兵百里,如狼似虎的打法,只能严密防守以保万全。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秦独。

豫州西部很大,不可能每一处都顾及到。段怀容扫量着地图,盘算秦独会去往何处。

地形、援军还有敌军势力……

他纵观后,以指尖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区域:“重点在这里找,另外派一支潜行队伍,向这里靠拢。”

这么长时间,他认为自己足够了解秦独。

除此之外,他还联络了庆州昭德军。令他们自敌侧靠近豫西,也向可能有秦独踪迹的位置进军。

一日一夜,放出去的人都毫无消息。

段怀容不敢睡,一合眼便是秦独在战场厮杀的场景。

在他到来之前,秦独已经被吞入包围七日了。没有粮草供应,没有策应部队,三千人马应当已经寥寥无几了。

秦独是否还活着。

段怀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空过,有几个瞬间甚至空荡得眼眶酸涩。

南蛮还在进犯,他甚至没有时间悲伤,只得在等待消息中,一次又一次抵挡进攻,保全北安军也保全豫州。

还记得,初识时他费尽心机从秦独手里拿到调兵之权。可如今三军在手,心却无比沉重。

他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坐在秦独的位置上,做着秦独过往十年如一日做的事情,把每一寸土地都担在自己的肩上。

太沉重了,难怪那具张扬身躯里的灵魂会如此沉重。

一连两日,各方队伍在段怀容的调配下,不仅守卫还做了反攻。不知为何,南蛮竟突然有撤退之意,一下子三十里的防线。

北安军乘势压上,再收国土。

第三日的黎明,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沉静的大营。

段怀容由昏昏沉沉中骤然清醒,恍惚的一瞬间呓语了句秦独。

“段先生!有消息了!”信兵急匆匆进来:“距离庆州边界五十里的益城!今夜南蛮向那里聚集了兵力,想必是侯爷在。”

段怀容一身冷意转为周身热血,迫不及待撑起身来看向地图。他指尖颤抖着,在豫州西部看到了益城。

正在他之前预计的位置。

这里敌军防线薄弱,前有庆州边军,左有昭德提前接近的队伍,易守难攻。

一切都有希望。

段怀容一刻也等不得,下令道:“传我军令,杨镇坐守豫中,右路军随我直去益城。”

他没办法安坐这里,片刻都不能。

天色将亮,两千北安右路军轻装快马,赶往豫州西部的益城。

除了北安军,段怀容还令秦契彰自后方袭扰,并令昭德军侧翼协助。

待他们到时,要一鼓作气冲破敌人的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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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同风
连载中吾七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