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消息

捧着冰凉的瓷瓶,夏日的暑热慢慢退去,秦独漫无目的地看着段怀容,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你不想知道如何让扬州司马官升一等?”段怀容不太习惯秦独不闻不问。

虽说是信任,但他总想与秦独分享。

秦独小口抿着梅子汤,悠悠道:“那听听小段先生的神机妙计。”

许久都没叫过小段先生,还是当着秦契彰的面。段怀容警告地看了一眼秦独,免得被年纪还小的弟弟学了去。

秦独有所会意,清了清嗓子,对秦契彰道:“你不许喊小段先生,听见没?”

秦契彰低头,快把自己埋进小小的瓶口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不仅不遮掩,还特意拎出来讲。段怀容气不得笑不得,报复似的将秦独手中的白瓷瓶夺过来,搁到秦契彰手里。

“不许喝了。”他又像在惩治不听话的学生。

秦独很是认命,欣然将人看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段怀容终究不是真生气,这会儿已然笑起来。

“今日早朝上我将马场扔给吕伯晦,给他找了个大麻烦,定然会激得他对你敌视,想要在旁的地方找补回来。”

“我让乔谨在户部里念叨扬州陈家找你升官却被拒绝的事情,户部在吕伯晦掌控之中,这件事定然能传到他耳朵里,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秦独了然:“所以他会重用陈家,想让陈家对他感恩戴德,对我心生抱怨。”

段怀容肯定地点了头,他很乐意秦独能看透这些,不是像之前一般无论什么事都囫囵受着。

一旁的秦契彰见缝插针,试探着举了举手,开口发问:“那...那万一陈家真的依附了吕伯晦该如何?”

“我能叫其升官,也便能让他落马。”段怀容说得不疾不徐:“况且,那陈纷是个色胚,侯爷勾勾手指他便能贴身跟随。”

这次,轮到他话里带着醋味。

秦独听得着急,迫不及待辩解:“天地良心,我可没多看他一眼!”

段怀容见人急切,反而越发欢欣。毕竟谁能见到朝野中雷厉风行的北安侯,如此心慌地喊着天地良心。

一旁的秦契彰捡了乐子,看似专注喝着梅子汤,其实眼神一直不安分地游荡在二人之间。

“段先生!”门外彭傲云喊了声:“有急事。”

这个时间,朝中应当不会再出什么情况,不出意外的话是清晏楼的。

“进。”段怀容将人唤进来。

彭傲云进门左右打量,想要与段怀容耳语,却因段怀容与秦独太过贴近而不甚方便。

他犹豫着,欲言又止。

“直接说吧。”段怀容看着没有红信封的信,便知道不是岭州义军的事情。

彭傲云颔首:“兵器署司丞王麟又去清晏楼了,沈姑娘发觉后留心监视,发现他在与游族细作交易。”

“交易什么?”段怀容神色凝重。

“军械制作图及大魏布防图。”彭傲云说得低声。

在场人闻之皆起寒意。

段怀容目色冷冷。

这王麟确实是个有心思的,想着大隐隐于市,将人约在繁华的琴楼,作出光明正大邀请好友的假象。

若是紫宴楼这样的地方,估计没人会注意到小小兵器署司丞与谁吃了饭。

还好是在清晏楼,在段怀容的耳目之内。

“里通外国的奸臣贼子。”秦独语气狠厉,仿佛立刻要将这人撕碎。

军械、布防,是大魏将士及国土的命门,这样的机密为游族所掌握,可谓是知己知彼。

秦契彰愤愤:“何不当场擒了?”

段怀容道:“直接动手擒细作,动静太大。如何得知的消息,是谁在监视,为何不报朝廷,这些都要解释得当。”

吕伯晦太过奸滑,他还不想暴露清晏楼。

秦独会意:“若不留神被抓了破绽,查到清晏楼便不好了,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

现在,他相信自己若卷进这件事,吕伯晦定会顺藤摸瓜探查清晏楼。

一旦查到清晏楼是他们私设情报联络之地,没准便会给他扣上一个勾连细作的罪名。

所以他完全理解段怀容的谨慎。

秦契彰虽不了解内情,却能察觉清晏楼这个地方很是重要。两人不说,他也不强硬追问。

段怀容细细琢磨:“太师说过,兵部多在靖西王和襄国公掌控下,但这二人即便有反心,也不至于通敌卖国。”

“不论是谁,都得把王麟先处理了。”

他神色中从不外露算计和城府,但极致的冷静同样令人生畏。

朝中这潭水既然不清不白,那不如就再搅浑一些。

……

一直到七月初,秦独都休养闭门不出。段怀容反而成了朝堂上的常客,为大家所熟知。

这段日子,朝中为了秦独的马场争得不可开交。

靖西王自认地位高,不肯与襄国公平分秋色,一度想接手马场独吞。而襄国公仗着自己庆州有功,绝不妥协。

平逸王虽然平时入不了各方的眼,但到底也不甘默默无闻。

这不仅是在争战马,更是在争权势下脸面。

谁都不愿意被压上一头。

小皇帝的龙案前便没空过,王侯将相连同谏官,有多少人便有多少意见,人人都对马场的处理又不同见解。

吕伯晦是一个头两个大。

不能眼睁睁看着马场落到这些狂妄的王侯手里,丰他们的羽翼。

可若他拿住马场不给任何人,恐怕要被群起而攻。

这些麻烦,本该是秦独的。

可这段日子北安侯府没有任何响动,连谏官也想不起来能有什么参上一本的。

秦独竟成了风波里最安闲的人。

纷乱一直到小皇帝的寿宴,才短暂平息,马场也终究没个去向。

小皇帝的寿宴办得隆重,邀京城五品以上京官入宴。

秦独正好趁这个机会入朝。

段怀容虽官不在五品,但却被破例邀请,写在了送到侯府的折子里。

高台大殿内一半湖水波光粼粼,一面金殿庄严。

段怀容水色锦衣、玉簪玉带,与他并行的秦独紫袍金冠。

两人一清贵一凛然,所过之处人人观望。

他二人座位相邻,都在离小皇帝最近的阶下。

今日阶上除了小皇帝,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子。

这女子三十来岁,头戴凤冠身着礼服,端坐在小皇帝身侧的位置上。

“这是曹重的妹妹?”段怀容低声问着。

秦独点了点头。

曹重的妹妹曹婵是在先帝登基后被立为皇后的,虽未能诞下子嗣,但因曹家势力仍把皇后之位坐得稳当。

现在的小皇帝,并非她亲生,却依然要将其尊为太后供养。

这是段怀容第一次亲眼见着曹婵。

曹婵珠圆玉润,眼睛透亮却总爱势利地四下观望打量,一看便知道没什么主心骨。

无论是气度还是面相,其实不大撑得起庄重的凤冠。

也幸亏先帝驾崩得早,后宫没有久经争风算计,不然曹婵这种看着不大聪明的,怕是活不久。

寿宴开始,前排的王侯虽然齐呼万岁,但人心各异。

除了庸庸碌碌的愚臣,又有谁真心给小皇帝贺寿。

“许久未见北安侯,不知侯爷身体恢复如何了?”小皇帝第一句话,便问了秦独。

秦独答道:“身体恢复了大半,行动尚可。”

其实在段怀容道调理下,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总要做足戏码,让靖西王难受些。

小皇帝不懂饮酒,也无人替其约束。贺寿之后,便任由朝官临近推杯换盏。

襄国公与世子鲁潜覆自恃功高颇为放肆,尤其是鲁潜覆不多时便空了一个酒壶,洋洋自得地听着身边人奉承。

“待会儿陪我去看看姐姐?”秦独不在乎那些闹剧,低声与身旁人说着。

段怀容应声:“好。”

正好许久没有替秦玥澜诊脉了,今日再看看情况。

忽的,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拎着酒壶的手。

向上看去,吕伯晦正和善笑着,默不作声将他的酒杯斟满。

秦独即刻警惕,深邃的眸子戒备凝视着面前人,宽袖下的手掌慢慢握紧。

段怀容稳坐,任由吕伯晦徐徐注酒。

“敬段先生一杯。”吕伯晦举杯,眸子狡黠。

段怀容缓缓起身,端起酒杯用温和的眼神与其对视,浅色的眸子已然交锋。

“侯爷能得段先生相助,真是幸事。”吕伯晦饮尽一杯酒,夸赞着。

段怀容笑笑:“在下之才不比太傅,能辅佐天子。便只能尽绵薄之力,为侯爷分忧。”

言辞恭敬谦虚,但针锋相对之意明显。

绵里藏针最难化解,吕伯晦扬了扬眉,打趣着感叹道:“段先生谬赞!不知侯爷用了什么好处,能留段先生这般经世之才在身边。”

这是在问,留在秦独身边图什么。

段怀容自然不会真的回答,悠悠反问道:“太傅尽心竭力辅佐陛下,又是为何啊?”

四周陆续有朝官分神过来支着耳朵听。

诸多耳目之下,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吕伯晦自觉野心已被察觉,却又因面前人笑意盈盈而无法发作。

他不想沉默着太难堪,于是冠冕堂皇答道:“自然是愿家国安泰、四海升平。”

段怀容举杯,笑道:“侯爷也许了这般承诺于在下。”

借吕伯晦之言回答问题,简单一句话,未被套出半点消息,还彰显了北安侯与天子同心同德,皆愿家国安定。

吕伯晦目光变得阴冷,转身时留下片刻睨视。

段怀容重新落座,去看秦独依然紧绷地站着,防备恶鬼似的防备已经走远的吕伯晦。

“快坐吧。”他将秦独拉下,轻松如常:“还怕他在这里打我一顿怎么着?”

秦独哼地一声:“他若敢动手,我即刻将他这把老骨头捏碎。”

段怀容被逗得忍俊不禁,忙给人又添了些酒,好消一消过分明显的厌恶之色。

大殿内和乐,他放了酒壶余光见襄国公世子鲁潜覆在内侍的搀扶下踉跄下了台阶。

想必是喝醉了,出去透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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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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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同风
连载中吾七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