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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穹竞技场从未如此喧嚣,也从未如此冰冷。
属于QSF的蓝色方竞技席,像一座漂浮在沸腾岩浆上的孤岛。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震耳欲聋的加油声浪,绝大部分都涌向了对面那片象征着王权与荣耀的深蓝银灰区域——RHW。巨大的全息投影峡谷中,代表着QSF的水晶枢纽在猩红的能量冲击下轰然炸裂,碎片纷飞,如同他们此刻支离破碎的信念。
“Defeat!”
刺眼的失败标志烙印在每个人的屏幕上,也烙印在阮柳鸢漆黑的瞳孔深处。比分牌上的0:2,冰冷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碎了QSF赛前所有的挣扎和幻想。
结束了。
干净利落,毫无悬念。
一场彻头彻尾的溃败。
训练室里那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地狱训练,那些围绕着“强杀江笙”而反复演练的战术配合,那些被强行点燃的、破釜沉舟的决绝…在真正踏上这片属于王者的战场,面对那座名为RHW的铁壁时,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触即溃。
第一局,他们尝试了强攻。
阮柳鸢的影刺客如同出鞘的毒匕,在墨痕重装壁垒的亡命冲锋掩护下,直扑正在带线的江笙霜语者。思瑶琳的冰墙精准落下,范明落和闻堰的远程火力瞬间倾泻!
然而,就在技能即将命中目标的刹那,江笙的霜语者如同预知未来般,一个极限的冰晶滑步,险之又险地擦着致命的冰墙边缘滑开!同时,一道来自柳若曦灵咒师的超远距离护盾瞬间套在江笙身上,硬生生吃下了后续的爆发伤害!
紧接着,寒昭的重装壁垒如同鬼魅般从侧面阴影中冲出,一个势大力沉的冲撞,将冲在最前的墨痕狠狠顶飞!许渊的械灵师射手在远处架起炮台,火力全开!林嘉陵的灵咒师护盾和治疗如同及时雨,精准覆盖!
QSF精心策划的围杀,在RHW行云流水的支援和江笙那近乎非人的反应与走位下,土崩瓦解。阮柳鸢的影刺客在乱军中被集火秒杀,墨痕的重装壁垒也未能幸免。RHW顺势反推,连破两路高地,经济雪球瞬间滚大,再无翻盘可能。
第二局,他们被迫选择了思瑶琳制定的“围点打援”。
试图稳住局面,寻找机会。墨痕在对抗路承受着江笙霜语者带来的巨大压力,苦苦支撑,每一次补刀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阮柳鸢的影刺客努力寻找着对方边路和中路的破绽。
然而,RHW的运营如同精密的齿轮,严丝合缝。寒昭的指挥清晰而冷酷,每一次资源置换都让QSF亏得肉疼。柳若曦的灵咒师如同无处不在的幽灵,总能出现在QSF试图发起小规模团战的关键位置,一个关键的群体控制或者护盾,瞬间瓦解攻势。许渊的械灵师在安全的输出环境下,装备飞速成型。
当比赛拖入中期,装备差距拉开,RHW的抱团推进便成了无法阻挡的钢铁洪流。阮柳鸢的影刺客试图绕后刺杀许渊,却被林嘉陵提前布置的视野洞察,寒昭一个精准的反手开团,配合江笙和柳若曦的爆炸AOE伤害,瞬间融化了QSF的阵型。团灭。高地告破。水晶爆炸。
毫无反抗之力。
“让我们恭喜RHW!2:0干净利落地战胜了QSF!王者之师,实力依旧!”解说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带着对强者的赞叹。
“QSF…很遗憾,他们在今天的比赛中暴露出了与顶级强队之间全方位的差距。年轻的队伍,还需要更多的历练。”另一名解说的点评,如同冰冷的宣判。
阮柳鸢缓缓摘下耳机。掌心一片冰冷黏腻的汗。场内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此刻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闪烁的屏幕和欢呼的人群,落在对面RHW的竞技席。
江笙正被队友簇拥着起身。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波澜不惊的神情,摘下耳机时,几缕碎发滑落颊边,她抬手随意地捋到耳后,动作自然流畅。她微微侧头,似乎正听着寒昭说着什么,嘴角噙着那丝标志性的、温和而疏离的笑意。灯光打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无形的光晕,从容,优雅,强大得令人绝望。
胜利者的姿态,如此理所当然。
而失败者的席位,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无处遁形的狼狈。
阮柳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感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然而,江笙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镜片后的眼眸平静地扫了过来。那目光依旧是温和的,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刚刚结束测试、性能尚可但远未成熟的实验品。
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理所当然的强大。
这比任何直接的羞辱都更让阮柳鸢窒息。
“走了,去握手。”思瑶琳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保持着基本的镇定。
阮柳鸢僵硬地站起身,跟在队友身后,走向舞台对面那片深蓝的海洋。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RHW的队员们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互相击掌庆祝。当QSF众人走近时,他们收敛了笑容,但那份属于胜利者的从容和优越感,依旧清晰地弥漫在空气中。
轮到阮柳鸢和江笙握手。
两只手短暂地接触。
江笙的手温润而稳定,带着一丝刚刚结束激烈操作后的微热。
阮柳鸢的手却冰冷僵硬,指尖微微颤抖。
“打得不错。”江笙的声音响起,温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像一句最标准的赛后客套。她的目光落在阮柳鸢脸上,镜片后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她强撑的倔强,看到她内心深处翻涌的挫败和不甘。
不错?
在这样一场彻底的溃败之后?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像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中了阮柳鸢最敏感的神经。一股混合着屈辱、愤怒和巨大无力感的血气直冲头顶!她猛地抽回手,动作大得甚至带起一阵风。
她没有看江笙,也没有回应那句“不错”。她只是死死地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转身,挺直了背脊,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快步走向后台通道。留下江笙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那只被突兀抽离的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若有所思的波澜,快得如同幻觉。
后台通道的冰冷空气也无法浇灭阮柳鸢心头那团屈辱的火焰。她走得飞快,几乎要跑起来,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墨痕阴沉着脸跟在后面,一言不发。范明落眼眶微红,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闻堰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沉默得像块石头。思瑶琳走在最后,看着前面那个倔强挺直却微微颤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回到战队基地,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经理和教练组没有过多苛责,只是拍了拍队员们的肩膀,说了些“吸取教训”、“再接再厉”的套话。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话语背后的沉重失望。
阮柳鸢把自己关在训练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刚刚结束的两场比赛录像,RHW如同精密机器般的运转,江笙那如同预知未来般的操作和走位,像最残酷的教材,一遍遍提醒着她的无能。
门被轻轻敲响,思瑶琳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放在阮柳鸢手边。
“喝点吧,鸢队。”她的声音很轻。
阮柳鸢没有动,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屏幕。屏幕上,她的影刺客倒在江笙霜语者的剑下,灰色的死亡界面定格。
“对不起。”思瑶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真诚的歉意,“我的战术…没能帮到队伍。”
阮柳鸢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思瑶琳的道歉,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割开了她强行封闭的心防。她猛地转过头,眼眶因为强忍的情绪而微微发红,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你道什么歉?是我的错!是我指挥失误!是我能力不够!是我…拖累了你们!” 她的话语充满了自我厌弃。
“不是的!”思瑶琳打断她,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们是一个团队!是我们整体的配合、执行、临场应变,都落后于RHW!我们…都还需要成长!”
团队…成长…
这些词此刻听来如此苍白无力。
阮柳鸢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思瑶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训练室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电脑风扇的嗡鸣。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阮柳鸢。她蜷缩在宽大的电竞椅里,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着。强撑的盔甲碎裂,露出底下那个被失败打击得体无完肤的、二十岁女孩的脆弱和迷茫。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个人能力的极限在哪里。那座名为江笙、名为RHW的高山,是如此巍峨,如此遥不可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从门外隐约传来,打破了死寂。
“……是!是我失误了!是我没顶住江笙!可你呢?墨痕!你冲上去的时候想过阵型吗?想过我们能不能跟上吗?”是范明落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从未有过的激动,“就知道怪我!你冲上去送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送?!范明落你他妈再说一遍?!”墨痕暴躁的怒吼紧随其后,“要不是你怂在后面输出跟不上,那波团战能输?!一个射手,躲在辅助后面打输出?你当你是ADC还是吉祥物?!”
“够了!都别吵了!”闻堰的声音试图阻止,但显得那么无力。
“你们…都冷静点…”思瑶琳疲惫的劝解也淹没在争吵中。
争吵声越来越大,像一根根针,扎进阮柳鸢的耳膜,也扎进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队友间的裂痕,在巨大的失败压力下,彻底爆发了。指责,推诿,积压的不满…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不能看着QSF就这样分崩离析!她冲出门,循着声音来到公共休息区。
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沉。
墨痕和范明落面对面站着,两人都涨红了脸,像两只斗鸡。墨痕胸口起伏,拳头紧握,眼神凶狠。范明落眼眶通红,身体微微发抖,但眼神里也充满了不甘和委屈。闻堰挡在两人中间,一脸焦急和无奈。思瑶琳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脸色疲惫。
“吵什么?!”阮柳鸢的声音像冰锥,瞬间冻住了争吵的空气。
所有人都看向她。墨痕梗着脖子,别过脸去。范明落低下头,肩膀还在微微抽动。闻堰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
“输了比赛,不想着怎么变强,在这里互相指责?”阮柳鸢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墨痕和范明落,“很光荣吗?嗯?”
她的语气冰冷,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墨痕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但依旧不服气地嘟囔:“是他先…”
“闭嘴!”阮柳鸢厉声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输给RHW,丢脸吗?丢人!但更丢人的是,输了之后连面对失败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像个懦夫一样把责任推给别人!”
她的话像鞭子,抽在每个人心上。范明落的头垂得更低了。
“墨痕,你觉得你顶住了江笙的压力?”阮柳鸢转向墨痕,眼神锐利,“你线上被压了多少刀?支援慢了半拍导致野区失守多少次?范明落怂?那你告诉我,你冲上去的时候,视野在哪里?队友的位置在哪里?你有没有给队友创造跟进的时机?!”
墨痕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还有你,范明落!”阮柳鸢的目光又钉在范明落身上,“怂?不敢输出?那你告诉我,上次训练赛,你被对面刺客单切的时候,你的走位在哪里?你的保命技能交得对吗?思瑶琳给你创造了多少次安全的输出环境,你把握住了多少?”
范明落身体一颤,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
“我们是一个团队!”阮柳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在寂静的休息区里回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天输给RHW,不是哪一个人的错!是我们所有人!所有人的问题!我的指挥!思瑶琳的战术!墨痕的莽撞!范明落的怯懦!闻堰的犹豫!我们都有问题!”
她的话像重锤,砸得所有人胸口发闷。墨痕紧握的拳头松开了,脸上只剩下茫然和疲惫。范明落的抽泣声更大了。闻堰羞愧地低下了头。思瑶琳看着阮柳鸢,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惊讶和…隐隐的欣慰。
“哭?指责?有用吗?”阮柳鸢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力量,“RHW会因为我们哭、因为我们吵架就变弱吗?不会!他们只会更强!等着看我们笑话的人,只会更多!”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队员,眼神依旧锐利,却少了那份咄咄逼人的锋芒,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清醒:
“想赢吗?”
“想证明我们不是废物吗?”
“想…下次站在江笙面前,让她再也说不出‘不错’两个字吗?”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斩钉截铁:
“那就给我收起眼泪!收起抱怨!从今天起,谁再互相指责,谁就给我滚出训练室!”
她指向训练室的方向,眼神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
“复盘!现在!立刻!马上!”
“把今天输掉的每一秒!每一个失误!都给我抠出来!看清楚!记住!刻进骨头里!”
“然后…”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磨牙吮血般的狠厉,“练!往死里练!练到吐!练到爬不起来为止!”
“下一次…下一次再遇到RHW…”
阮柳鸢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座深蓝色的大楼,看到了那个温雅从容的身影,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我要让他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死寂。
休息区里只剩下范明落压抑的抽泣声和几人粗重的呼吸。
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和互相指责的戾气,似乎被阮柳鸢这番近乎咆哮的训斥,强行冲开了一道口子。墨痕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一言不发,第一个转身,大步走向训练室。范明落用手背狠狠擦掉眼泪,也低着头跟了上去。闻堰和思瑶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重新燃起的微光,默默跟上。
阮柳鸢站在原地,看着队友们走向训练室的背影。刚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撑的强硬外壳再次剥落,露出底下深深的疲惫和茫然。血债血偿?谈何容易?她真的…能带着他们找到那条通往胜利的路吗?
就在这时,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阮柳鸢疲惫地掏出来,屏幕亮起。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陌生号码]:明天下午三点,‘星尘’咖啡厅,靠窗角落。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