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京

冼行清跪在地上,心跳如鼓,不知是过了瞬息还是几刻钟,只觉得时间漫长无比,才终于听见上首传来声音。

“起吧,此次便罢,往后还是留神些,让司行的人听见少不得参你一本。”

“谢陛下,臣定当铭记于心。”

“年节时,行朗身体不适,在宫中休养了一番,前些日子本要回府,但御医说他身体实在不好,冬日里不能不妨,是以如今还在宫中。”

冼行璋不能让冼行清进后宫里待着,以免招惹闲话,但随意放到哪个没修缮的偏远宫殿也不可,显得她厚此薄彼似得。

“朕记得,你与行朗少时倒是兴趣相投,凌德宫西殿住着他,你便住东殿罢。”

冼行朗?来不及多思量,冼行清便谢过女帝允准。

待前往凌德宫的路上,冼行清才认真琢磨起冼行朗。

怪道这家伙好长时间不去骚扰芬倌儿,原来是一直待在宫里,可恶,芬倌儿成日过来哭诉,她还以为对方是又看上别人了,跟芬倌儿再三强调对方不是好东西才让人死了心。

这下好了,原来不是心的问题,是身体不行。

啧,这回去怎么跟芬倌儿解释呢。

直到踏进凌德宫宫门,冼行清才想到合适的答案。

既然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就干脆不解释了,反正身体不好也影响以后的生活,跟变心也没什么区别,懒得管了。

哼哼,真聪明啊冼行清。

她哼着小调,时不时笑两声,在心里夸赞自己。

她这副模样,让引路的宫人疑惑不已,但五皇女殿下身后的奴仆都见怪不怪,宫人也不敢露出异样,假装听不见地带路了。

......

三月三,上巳节。

上巳节,祈求子嗣、驱邪避灾、洗涤身心、感恩天地。

既然过节,连在狱中的王禹匀也得了一份特别点的吃食,是王家送来的。

王禹匀刚入狱时尚不曾起波澜,但越到后面,了解更多王氏罪证的百姓愤怒就积压地越多,加上在民间负责煽风点火的禁军,可谓是如洪水般势不可挡。

再一打听,王氏的大郎君因为某某罪正在狱中,这不坐实王氏人品行不端,可见那些戏里唱的都是真的!

百姓可谓是越发厌恶王氏,管是不是他们做的坏事,都一股脑地安上去。

某大爷摔了跤——王氏把地上的砖扣走了才害得;某大娘吃的盐里有石子——是王氏卖的私盐;某年轻女郎夜晚归家路遇浪荡子——一定是王氏郎君!

这可把王氏气惨了。

他们也鼓足劲排戏,可无论怎么排,就是没几个人看,连王氏子弟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

王氏子弟仰天长啸: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时隔两月,在上巳节前三天,第五府终于迎回了自己的两位小主人。

第五泰一大早就候在花厅,他两月多不见自己的孩子,心里岂止挂念。

待人声朝着这边传来,他少见地情绪外露,朝那群奴仆围着的中心望去——是他的好孩子们!

第五明和第五钊都黑了不少,但身体看着也更结实健康了虽有路途的劳累,但肉眼可见地成熟起来。

不待老父亲围过来,第五明就欢呼一声撞进父亲怀里,拉着父亲的衣袖开心得很,“阿父阿父,我们回来啦,没有骗你吧,今年上巳节我们还能去江水旁拨禊!”

待第五明高兴地乱拱完,第五泰的感伤也收起来了,他很是欣慰地拍自己的小女儿,连声应好。

第五钊见阿父望过来,整理衣袖抖落灰尘,很是装模作样地行礼,行完自己先绷不住笑出声,父子二人皆是内敛之人,但无妨,好在他们的心意还是相通的,这一家人很是和乐地团聚了一番。

与此同时,带着一身尘土的查盐官都相继回到南都,包括提前去的好喜等人。

风尘仆仆的好喜和象寻星相遇在兴和宫西偏殿后的奉恩院,这是兴和宫宫人的值房,院落不大,但作为曾经得脸宫女的象寻星,以及恩宠非凡的总管内侍好喜,二人皆有一间独立且低调精致的屋子。

象寻星本来想在宫外的宅子里先拾掇一下再入宫,但那租的宅子与皇宫实在隔得不近,她本就急切想见到陛下,哪里能忍得住,于是便想先进宫,回这个旧屋子换衣裳。

二人见对方这幅略显潦草的模样,便明白对方跟自己一样心急了。

隔着几人的距离,象寻星与他相互问好,随即一个闪身躲进屋子里换衣服整理行头,动作之迅猛,势必要抢在对方之前。

待换好宫装,好喜接过小内侍递过来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过脸颊手腕,镜中的自己虽黑了不少,但模样还是俊俏的,有模有样,很好。

他快步前往天和殿,待到殿前,木德见了师傅,立马提着衣摆向前见过。

“师傅,您回来了,这一路辛苦了。”

好喜心里着急,客套话来不及说,“陛下可在?里头有其他大人吗?我得向陛下请安。”

木德忙道:“刚刚象女官进去了,陛下正跟她议事呢,不若您先到耳房休息片刻,待里头结束,我立马去找您。”

可恶,还是没她快。

好喜无奈,刚准备转身,但想起什么,又开口询问“陛下上一杯茶送进去多久了?”

“约莫两刻钟了。”

“该换茶了,让我来吧。”

木德闻言笑了下,弯腰应好。

象女官刚才也是这般着急,他师傅本是稳重人,在宫里再找不出一个像他师傅这样厉害的内侍了,可一提到陛下,师傅与象女官都像被迷了神似得。

虽然不知道师傅这次会受到多大奖赏,但木德清楚,师傅一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

可是内侍,再如何晋升,也是内侍,即便是他师傅,应该也不能破例吧。

茶白色瓷杯稳稳立于柏木托盘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托盘,行走之间瓷杯内茶水只荡起微波,无论是跨过门槛还是加快脚步,都不曾让茶水溅出,这就是内侍的基本功。

“......他们做得很仔细,虽然时间匆忙,但足以蒙混过关。”

“扶理宫的孩子们比我们预想的还要聪明,”冼行璋很满意,“待此事了,便可以让那些大些的孩子去丈量我朝国土。”

“是的,臣今日晚些便去扶理宫看看,将他们的近况和考绩整理出来,明日就拿给您。”象寻星见陛下如此看重扶理宫,也是与有荣焉,顾不得身上劳累的酸痛,兴致冲冲地开口。

见她如此迫不及待,冼行璋失笑,“你先休息几日罢,此事不急,”见人又要着急说反驳,她更是眼里充斥着笑意。

“总得留几日,先将王氏按住了,才轮得到后面的事。”

象寻星也意识到惹女帝打趣了,不好意思地道:“是,臣差点忘了。”

“此事是你和众多卿家一同的心血,虽然是叫你们都休整一番,但也是叫你们能拿出精气神来,好叫王氏被一击即中。”

“是!”

象寻星收敛了嬉笑的模样,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冼行璋眼睛里满是欣赏,这一趟出去,不止是她,连同那些她看好的年轻人都有了不少的成长,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他们都变得敏锐了。

不仅磨合了脾性,也有了政治的敏锐,这很好。

一杯清茶被轻轻搁置到案桌上,发出清脆但细微的一声。

冼行璋侧头看向好喜,对方微低着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穿着干净整齐的宫装。

好喜从前身上就少有内侍的模样,现在更是不像了,他被风吹雨淋之后倒让脊梁变得更直,皮肤变得粗糙但健康,看上去更结实沉稳。

感受到女帝的注视,他放下手中托盘,快步走到案桌正前方,一掀衣摆利落跪下,双手伏地扣头请安。

“奴,久不侍奉陛下,恭请陛下安,愿陛下万岁安康。”

“起吧,是许久未见了,这一路辛苦了。”

好喜爬起来,微弯着腰,再一抬头又是熟悉的笑脸,明明许久不曾跟在陛下身边,但就像是吃了一辈子的食物一样,单是看见,就立马想起它的滋味。

正如此刻,他思绪复杂,但脸上动作却自然快速,讨喜可爱的笑脸衬着酒窝,好似他不曾离开三个月之久。

给他机会,予他希望,承诺他“不分命之贵贱”的人就在面前,还是印象里那样温和神秘,只是眼里多了几分对他的赞赏。

触及到这种认可,好喜感觉浑身都烧起来,比在花楼喝上和乐酒更加滚烫舒心,比明火更加温暖,驱散了一路的恐慌。

“陛下,奴——奴,奴没有辜负您,您的,”他懊悔地想打嘴巴,怎么突然说不清楚话了,在御前竟然还丢脸,好喜咽下口水,努力平复心情组织语言。

却不想前面的人先开口了。

是带着笑意的,语气悠悠,温和地抚平了他的紧张。

“朕知道,朕知道。齐俦与你的述事书朕都看了,这一路颇多险阻,你与他,以及那些禁军都付出了很多,朕很欣慰。”

一点酸痒爬上鼻尖,好喜艰难地忍着眼眶里的热意,让声音保持稳定,“谢陛下夸奖,不负陛下期望,是奴和大人们该做的。”

“正巧,朕想些日子,做朕的内侍,或许会阻碍你的才德,朕思量着或许添上一个与近使女官相似的位置,不知卿可愿意?”

好喜一惊,抬头看向冼行璋,不期然闯进对方如暖风的视线里。

陛下在鼓励他,她并非试探,而是慰藉,她是真心的告诉自己她不会失言。

好喜眼前倏然模糊了视线,再次跪下,这次他只能咬着后牙,蹦出几个字来。

“奴叩谢天恩!”

因为再多说半句,他就无法掩饰沙哑的嗓音和欲落泪的心情。

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好喜还未能回过神,他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

木德搀扶着他,眼睛里都是疑惑和忧虑,见人神情恍惚,他咬咬牙开口。

“师傅?师傅?”

“您这是怎么了?陛下跟您说什么了呀,我才进去的时候见陛下心情大好,想来师傅您这次是立功的,总不能是骂了您吧。”

木德小声絮絮叨叨,带着担忧的声音一点点把他拉回来。

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杯,好喜一口饮尽,然后低低地笑起来,他笑得轻但笑声里掺杂的东西很重。

他在笑什么,木德不知道,但木德听得出这笑声跟哭声一样,令人揪心。

但他不敢开口再问,默默看着好喜。

不知笑了多久,笑声戛然而止,好喜转身看向他,眼神深邃漆黑,里头燃起幽幽鬼火般的亮光。

“木德,我挣到了。”

木德小心翼翼,“挣到什么?”

“命!”

感谢您为此章停留,祝您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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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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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江山,朕来修!
连载中成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