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恩去赶地铁，他吃了辣就不能喝酒了，自己开车回家。
酒店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很空荡，前一天无论什么样的荒谬现场都会在第二天被抹平复原，不论出身不论从前，他很喜欢这种不计较过去的感觉。
闲人邱月明的消息比拍戏的何哲宇来得还快，冷血无情地问他：解决了吗，还需要什么，综艺怎么样？
赵序咬牙切齿：你是不是知道何哲宇被下的那个资源是《数星星》？
邱月明：？
邱月明：不知道，所以呢？
也是，邱月明根本不关心这些，现在也不会觉得小胡轻而易举拿两次何哲宇求之不得的资源这事残忍，人这一辈子能拥有的东西本来就是看命的，邱月明命好，不懂命不好的人和命好的人屡屡相中同一样东西时的伤心。
……残忍吗？
赵序盯着手机上那句明晃晃的“所以呢”，可是，如果不是小胡太糊了的话，这个资源可太适合他了，他们见过几面，小胡是个谨慎聪明又真诚开朗的艺人，文化水平不错，上谈话类综艺不会出错，甚至和想请的教授是一个专业。
好残忍啊，最残忍的明明是，何哲宇，你根本不适合娱乐圈，这里的所有人都比你合适。
你到底在这里死磕什么？钱吗？为了钱，何哲宇这个咖位这几年最起码能赚个七八百，连个迪士尼都舍不得去，又是个半孤儿，他赚钱到底为了什么？攒老婆本？就他那个抠门样赚了钱也不会给老婆花，就这还想结婚？
赵序叹了口气：没有所以，我会邀请他的。
邱月明：但你不能跟他说是我找你的。
赵序：？
邱月明：到时候我带他和平台还有电视台的人认识一下，你让他们去飞鸟找他经纪人，然后说是节目组的决定，没人开后门。
赵序眼睛都瞪大了，我草了，邱月明这个唯利是图斤斤计较的小心眼人精，谁不是欠他一笔还他十笔的，还玩默默付出这一套了？
赵序：他吗的真的讨厌你们这些基佬。
赵序：知道了！
邱月明：[OK]
放下手机，赵序蔫吧了。
这就是冲着谈恋爱去的，这就是正确的开头，正确的道路吗。
就算提供帮助也是私下里背着人家安排，要维护对方自尊心，要让对方保有自信和价值感，要让两个人的关系平等，听起来就差一个真相大白百感交集两情相悦送玫瑰花大钻戒了。
太他吗的健康太他吗的真爱了，赵序听得有点反胃，他是真的想当个有点道德的人，起码不是在这里又嫉妒老同学又包养小帅哥。
他现在连何哲宇都不想看到，相形见绌，不知道怎么面对人家，恶狠狠地点了根烟瞅窗帘，想着要怎么把今天从宋恩恩那里听来的故事告诉何哲宇。
他肯定不能直接跟何哲宇说“哎我今天去找你前经纪人了”，就像邱月明不能直接告诉小胡“你能上这么好的综艺是因为我”，伤自尊，可以有点机缘巧合被发现的剧情，或许能增进感情，让对方感激涕零的然后两个人坦白拥抱两个人……
不对，什么增进感情。
他和何哲宇增进个毛感情，我草，赵序你他吗少拍点爱情片吧！
赵序气得去洗澡了，把他一身辣味烟味冲一冲，等他干干净净地带着一身水汽挪出来，何哲宇也拍完了今天的戏份，给他发来消息。
何哲宇：今天拍完了，剧照老师说我的武打戏很好看，我说跟你学的。
赵序无语了：您能情商高点吗？你现在在剧组，你要说武术老师教得好！你能找找你该讨好谁吗！
何哲宇：好，那就是武术老师和赵老师教得好。
赵老师。
赵序有点飘然了，他还是喜欢片场的称呼，以前是小赵同学现在是赵老师，他红了，红了比赚了要幸福一些。
他看着何哲宇给他发来的花絮，小云出息了，会拍监视器——就说不可能不让拍吧！偷懒被他当场逮捕，总之，拍了几个武打戏的片段来给他。
何哲宇的剑练得好了，花剑漂亮，对手戏也有气势，一举一动大开大合坚韧有力，和镜头下一副努力把自己藏起来的内敛截然不同，哪怕是群戏，他从镜头边走出的一瞬间就能把画面点出一个光点，越走越近，那份光点就滋滋冒火把一整幕都灼得滚烫。
赵序喜欢看何哲宇在片场演戏的样子，耀眼、年轻又自由，他觉得只要他一直努力工作，就可以让何哲宇永远都是这个他最喜欢的模样，乖顺地属于赵序，又自由地属于他自己。
何哲宇又跟他唠闲嗑，弯弯绕绕：剧组有个女生叫容果，她今天说，巨鲸有意签她，让她回首都就去一趟。
何哲宇：她说，是您介绍去的。
赵序：嗯呐。
赵序：巨鲸就喜欢她这种脸，你看看周一，哦不过周一比她长得多元一点，演什么都好，但容果就只适合演文艺片。
何哲宇那边正在输入中噼噼啪啪来回半天，赵序用滤嘴想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不是直男，就搭个线而已。
赵序：这词的恶心程度仅次于爹，你别被我发现你在心里偷偷编排我的性取向。
何哲宇：对不起，冒犯了。
太好笑了，现在为什么不能回到大学，他赵序成年后头一回被怀疑是直男，他一定要把这个消息给郑观雪看，然后郑观雪就会嫌弃地挂着脸后撤步离他好几米，邱月明会有点好奇但不多地看一眼这边，郑观雪就抱怨：赵序变成直男了！我要离他远点！
他们几个就会一起笑。
赵序：干嘛，吃醋了？
赵序：你放心好了，我目前对你很满意，不想睡别人，也不打算换掉你。
他故意逗何哲宇玩，营造一点甜蜜假象，心情会很好，何哲宇那头好半天才回过来，不明所以：有点。
何哲宇：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的时候有点难过。
赵序：你失业危机呗，万一我看上别人了你不就没工作了，很正常，社会就是这样竞争激烈，更别说你一没学历二没情商，你以为现在工作很好找？
何哲宇：不好找。
赵序：嗯，所以你保持好身材，别胖也别瘦啊。
床上床下屋里屋外都很敬业的何哲宇：好。
赵序笑了，他把手机按在怀里，凉丝丝的手机屏把他的心口融得很热，糖彻底化开了，他变成了一枚出厂设定的小熊软糖，这回他得藏起来，不能让自己的心再被剜掉。
“早点睡，”赵序给他发消息，“我困了。”
何哲宇也跟他说：晚安。
原来有心是这样一种感觉，他不需要酒精不需要药物，不需要身边有个人，也能睡个好觉。
赵序最近的工作情绪出奇的好，面对各个制片人媒体人出品人都是春风拂面的，他本就是个很圆滑爱笑的人，在公司很少对下属摆脸，出入名利场变成左右逢源精明相，现在更是每个人见了他第一句话都是：赵总最近遇上什么好事？
“好事啊，都能和您在这喝一杯了，那肯定是事事顺心才有这个资格啊，”赵序狡黠一笑，主动敬酒，“敬您一杯啊，王总最近和常局的事儿聊得怎么样了？”
郑观雪和邱月明隔着老远盯着他，郑观雪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听说，赵序这样的，如果突然开始特别亢奋特别开心，有可能是转双相了？”
“双相是什么？”邱月明对精神病不感兴趣。
“就是躁郁症，一会亢奋一会忧郁的，”郑观雪给他解释，“我隔壁寝室有个女生就是，但是她后来比较严重，打人被处分了。”
“随便吧，他都打不过你。”
邱月明懒得计算赵序有几两肌肉，若无其事地开始嚼冰块。
赵序一看他俩看着自己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在说他坏话，不过无所谓，他聊完事，踩着皮鞋一蹦一跳就从地毯上挪过去了，随后看着这俩人赏心悦目的外观连连赞叹：“内娱最美两大美人！每天都好美啊！嗯你俩闻起来好香，今天喷的什么香水？真好闻！”
刚刚还在“随便吧”的邱月明迅速冷下脸，拉着郑观雪往后撤了一步。
“……是该去安定医院挂号吧？”邱月明跟郑观雪确认。
郑观雪：“嗯，据说号很难抢。”
邱月明：“我去找个黄牛。”
郑观雪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他们每次大聚会后都去他会所里坐坐，小聚一下，观雪女神坐在包厢沙发上，一副对外才有的温柔体贴，轻声问：“赵序，你最近……心情很好？”
“很好啊！”赵序晃晃脑袋。
“那，那你会有那种，特别自信，然后消费**特别强，嗯……然后精力比平时充足特别多的感觉吗？”郑观雪又问，她刚刚才查的。
“有啊！那可太多啦！”赵序心想他在片场要多自信有多自信，工作精力旺盛，还给何哲宇砸了不少钱。
郑观雪按住邱月明：“挂号吧。”
邱月明点头：“嗯，在问了。”
“干嘛呀！再说了我那个医生不在安定医院！”赵序知道这俩人觉得他脑子有病，“哎呀我就是包了个小帅哥——我喜欢的类型，相处得不错。”
俩人都顿住了。
郑观雪：“……这事对你来说很稀奇吗？”
赵序没解释他第一次搞包养，反正这么多年了也没人信：“这次这个特别帅！真的，我爱死了，邱月明你知道的，可帅了。”
郑观雪瞪大了眼睛：“什么？邱月明也知道？你俩私底下都在聊什么？！”
邱月明感觉自己风评被害：“……我应该知道吗？”
“何哲宇！就是何哲宇！我平白无故打探他干嘛！”赵序得意地笑，“对了邱老师，帮我出个主意呗？”
邱月明出于关爱精神病心理健康：“说。”
赵序：“何哲宇跟老东家解约的原因我问到了，是个误会，但是我又没法直接跟他说——你懂的吧？我认识的人里你最有文化了，你帮我想想怎么让他知道呗！好多年了，他又没朋友，不知道谁能跟他说。”
邱月明托着下巴想了想：“……工作的时候吧。”
赵：“什么工作？”
邱月明：“综艺呗，情景再现之类的，你去问问有什么真人秀，然后把这个事情改成剧本放进去，解谜或者表演都可以。”
赵序仰着脑袋想，综艺……综艺。
《数星星》啊。
“……《数星星》有的时候会有连线，”赵序脱口而出，“可以找一个相关主题，然后让宋恩恩跟他连线啊！”
邱月明一听，眉头蹙起来了：“什么意思？”
“哦我肯定还是给小胡的！何哲宇本来就不适合这个综艺，我找个借口……我就跟他说宣传期上个综艺呗，当个临时嘉宾，不是很正常，”赵序笑了，“你放心，答应你的就是答应你了。”
“……赵序，”邱月明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让何哲宇和胡知川上同一个节目？”
……
对哦。
赵序卡壳了，他完全忘了这俩人会不会关系恶劣。
“……你说得对。”赵序蔫了。
“你再想想吧，”邱月明拿出手机，翻来翻去，“他学什么的？什么履历，什么性格？”
“他？哦，哎呀他就是个闷葫芦，演了几年电视剧还行吧，他是……河城那个现代冶金工业学校的，刚成年就出来工作了，”赵序想了想，“学金属压力加工，他后来去做小零件的，有意思吧？”
“何哲宇那么大个人，我觉得他比你还高不少，然后人还挺壮实，居然做那些个小零件，真没想到。”
邱月明没说话，低着头继续看手机。
“跟你说话呢！你多少给点反应呗！”赵序上去要抢他手机，“他说他们那种厂不能随便进，不然还能带我看看呢。”
邱月明抬起眼皮：“你看上人家了？”
“……我觉得确实挺帅的啊。”赵序强调。
“是么，我看你挺喜欢的，”邱月明拆穿他，“你如果不喜欢他的话，你应该会说，那男的没上过大学，在厂里打工，而不是金属压力加工，做小零件，有意思吧？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对重工业感兴趣？”
郑观雪又补充：“嗯，而且你肯定会嫌弃人家学历低义务教育漏网之鱼，靠脸吃饭撞大运，说不定因为不识字，读台词都只会1234567。”
赵序噎了。
按照传统他应该阴阳怪气回去，但他突然讲不出来，那句“喜欢个毛”堵在嗓子眼里，像吐不出来的消化道出血。
“不用这么要面子，喜欢就去追。”邱月明没再堵他。
郑观雪也附和：“是啊，你定下来也……也挺好的，找那么多伴侣也不安全。”
郑观雪平时讲话还算好听，但邱月明都说得出这么行善积德的话，他觉得爱情真的是对人影响挺大，赵序突然心念着他也想谈个恋爱。
不对，他一直都想谈恋爱，但他知道他谈不了了，他在真爱之前就上了床，这辈子都是个得不到爱的滥/交gay了。
不过没关系。
赵序笑得很厉害：“我还需要追人？我包养的他，应该是他讨好我好不啦！”
邱月明和郑观雪还是太懂他了，一次又一次，精准地戳中他的痛点又不至于死，听他三言两语便能将他揭穿。
他又被看见了，看不见他的人不知道戳他哪又疼又不会死。
虚假的朋友也会将他看见，虚假的爱人也会为他吃醋。
没有关系，得不到就得不到，得不到真的，假一辈子也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