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场面依然在逐渐失控,说到底刀子只有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对于这些旅人而言,鱼雨村就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就算是全死光了,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拿旅人当替死鬼这一件事只要存在,旅人就不可能原谅他们。

“呵呵,那为什么是你们村遭到诅咒,而不是其他什么鱼水村水雨村,我看是你们心思恶毒遭到神罚,你们一张嘴就是诅咒,我看说不定是你们以前就作恶多端,被妈祖厌弃了。”

这一下就戳中了鱼雨村村民的痛处,其实也有不少的村民是这般认为,但他们分明是艰苦求生的渔民,勤劳朴实了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

原本还内疚怯懦的村民顿时如同被踩到痛处的狗跳了起来,嘶吼着“你放屁!你再说一句试试!”和旅人打成一片,两方都手无寸铁,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场面异常混乱。

李梨没有上前阻止,一味地阻止调和不是良策,把怨气打出来,省得大家都剑拔弩张样子,等都出了气没力气挑事了再慢慢谈。

李梨站在高处梭巡,看到太过火的就让阿燕将两人分开,警告他们不准闹出人命不然就不客气了,就这样明明是火药味十足的群战最后演变成了友好交流的摔跤,众人迫于阿燕的淫威慢慢都缩头缩脑杵着不动了。

李梨满意了,其实她有一个想不通的问题——为什么鱼雨村会被诅咒。

退一百步讲就算鱼雨村一个个都是人性泯灭的畜生,那又怎么样?神明什么时候有那么高的道德感了。而且就算村民都该死,难道未出生的婴儿也该死?如果婴儿仅仅因为在鱼雨村诞生就不能活,那全世界不得死个三分之二才符合不知名的神明的道德洁癖?

而且牯婆那么邪性,怎么看都不是神罚吧。

所以问题就绕回来,如果不是某种凌驾万物不可言说的神明,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盯上了鱼雨村,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他们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李梨的疑惑没有在村民中得到解答,不论李梨怎么问问谁,每个人的回答都没有奇怪的地方,这里真的货真价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渔村,宁国能找出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范本,甚至换一个思路,宁国无数个封闭互不接壤的渔村都有可能在被牯婆残害着。

李梨刚一调查就陷入的泥潭,恐怕一时半会她也调查不出什么。而李梨之所以能居高临下帮助他们的,全仰赖于阿燕,而阿燕之所以保护李梨则是想要让她帮忙寻找归处。

李梨只是二手救世主,她需要权衡利弊,首要保证自己的利益。

——有救世情结,但有时限。

李梨中午就离开了,她哄骗村民和旅人自己有千里眼顺风耳的本事,不然自己昨晚为什么能赶回来,哄走了旅人防止他们在自己走后打击报复,然后绕路折返鱼雨村。

她和小七爹村长商量,自己每隔一个月就会飞鸽传书给他们报告自己的所在的城郡,然后他们如果有事就按照地图大概估计她所在的地方,飞鸽传书到她所在的城郡驿站。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两全其美的计划了。

商量完,李梨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去费城买信鸽和地图。

……

李梨坐在马上,小七爹和村长坐在牛车前赶牛,阿燕坐在牛车上,日夜兼程在第二日下午三四点来到了费城。

费城远比瑶镇要繁华得多,全是石块夯起的城墙宛如崇山峻岭的山峰给人强大的压迫感,而费城与其说是一个城更像是一个小国家,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拥有数十万的人口,光是居民日常的吃喝拉撒就产生了令人咋舌高昂的管理费用。

李梨一进城,就看到了费城街道最正中的位置连接着盘踞一座山的寺庙,寺庙的屋檐用金箔涂满,在太阳的照耀下看起来佛光熠熠,那些正朱红的庙墙像警告色一般艳丽辉煌。李梨一打眼就深深被其肃穆壮美深深吸引,忍不住驻足观赏。

街道上挤满了行人,不少行人穿着艳丽服装像是要赶赴宴会般,同时街上还站满了摆摊的商人,而有店面的商家也不甘示弱占领制高点,或蓝或红的巨大旗杆幌子插在二楼,将天空中橘红色卷层云强硬切割成一小块,七彩斑斓的色块死命往她眼睛里挤,几人都不禁被这繁华热闹的气氛点燃了心情。

“诶!好吃的炸油豆腐!两文五个!快来买呀!”

“砂糖橘砂糖橘!十文一斤!”

“卜卦算命!姻缘时运,财运消灾,通通都能算!”

“诶,客官要不要买首饰胭脂,很便宜的,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别走先别走!马上游神要开始了买一把香吧!”李梨原本打算直接走过,她对摊位上的簪花并不太感兴趣,但听到后半句她停下来了,“什么游神?”

“客官您一定是外乡人,所以不知道,简单说就是驱邪祈福的,最近妖魔鬼怪横行世道不太平啊,上一个月就有三艘商船没回来葬身大海了,知府老爷就下令将正月初二的游神提前办冲冲晦气,很热闹喜庆,客官不妨也看看。”

“买个香火插在队伍中的八宝轿上,贿赂神将,祈求保护,辟邪消灾。”

李梨听着感觉很新鲜,于是问小贩要多少钱,小贩当即喜笑颜开,竖起来三根手指,“三十文,这么一大把呢!我还是看客官面善想结个善缘,不然非得五十文我才卖呢。”

好家伙,真敢报啊,无奸不商啊!我看起来这么像冤大头么!

李梨两眼一翻,什么都没说直接挤开人流寻找商铺去了。

李梨买地图很轻松但信鸽就有些麻烦,好在店铺的老板有门道可以帮她弄几只,但价格就比市场价翻了几倍。谁叫她人生地不熟呢,只能花钱好办事了。信鸽还要等上两三天才能送过来,李梨决定找个客栈先住下了,要了两间房先安顿下来。

马匹安置在马厩,放好行李,忽然听到楼下爆出响亮的欢呼声,李梨推开窗户看见街道上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行人正敲锣打鼓往这边走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甚至让李梨短暂地耳鸣了几秒。

“游神啦!!”

游神队伍打头的是四个人,抬着四脚是莲花图中间印着道德经幡布的八宝轿——其实就是做成八面透风的凉亭形状的小轿子,八宝轿每经过一处,周围的行人就会推搡着把自己手上点燃的香火插在八宝轿的香炉中,一双双拼命往前伸的手就像松果一样簇拥着轿子,那八宝桥宛如浪潮中随时可能倾覆小船摇摇摆摆。

人群中嘈杂的吼叫喝彩将混乱的场面涂抹上雀跃的色彩,李梨脸上的表情跟着舒缓了不少。等八宝轿走远了些,周围的行人稍稍平静,就看见五个带着夸张的大头面具的马夫,穿着华丽四爪蟒袍,肩膀填入和大头面具相称的肩垫,但下肢却是细小伶仃的脚,看起来异常怪异不协调,偏偏马夫的大头面具各个眉飞色舞,不停地蹦蹦跳跳然后又向后作揖汇报。

李梨视线向后看,马夫作揖的对象是足有两米高,带着尺寸正常的面具的神将,踩着高跷摇摇摆摆地走着,看起来异常的滑稽和灵活的马夫完全是两个极端。

游神在热闹的街道上看还好,要是荒郊野外孤身一人,怕是要吓破胆了。李梨兴致勃勃看完了游神,忽然有些后悔没有买个香下去参加试试,讨个吉利也不错。

李梨敲响了隔壁,几人下到大堂点了几碗馄饨白面,鼻腔内全是爆竹的火药味,让李梨有种过年的错觉。客栈大堂内坐满了兴高采烈的行人都在谈论方才的游神,盼望着今年能交好运,消病消灾,捕鱼顺利。

“我今年捕鱼赚的钱都孝敬给居庵寺了!寺里的小沙弥都给我记着呢,再有五十两我就能换青布盘,有了它我下一世轮回转世还能投胎当人。”李梨旁边一桌坐着四五名穿着短褂肤色黝黑的男人,其中一个四十上下穿着黑色衣服的大叔神情倨傲道。

“诶!俊儿爹,最近怎么都没见你去居庵寺,孝敬够了吗?孝敬这事最忌讳半途而废啊。”黑衣大叔对一个年轻稍小穿着补丁的大叔问道。补丁大叔难堪地低垂着头,似乎头顶上有无形的石头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在和朋友们聚餐都挺不直背。

“唉,王麻子,知道你今年顺风顺水撞大运想显摆,但是俊儿爹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好的人突然就撞了邪人疯疯癫癫的,看病吃药请了仙姑看都不管用,哪有钱孝敬啊,正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情想下辈子的事啊。”

“哈哈,我这不是话滚话说顺嘴了嘛。”王麻子打哈哈举起酒杯。

“俊儿爹,你老婆的病还没好转吗?”

“请了仙姑看了,说是我家那口子被成了道行的狐仙盯上被拘了三魄,仙姑也没法子。”

“你有没有打点啊,这些仙姑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俊儿爹一抹脸没有回答只埋头喝酒,他怎么不清楚呢,可他今年没捕到什么鱼已经在吃老本了,现在又出了这种事,饭都吃不起了活不下去了都快,拿什么打点。王麻子突然说道:“要不我给你去求求居庵寺的大师,其实吧我家远方亲戚有人在居庵寺里修行。”

俊儿爹苦笑一声,“我连仙姑都请不起,怎么请得起居庵寺,别拿我寻开心了。”

“不要钱。”王麻子左右看了看搓了搓手掌,“我那亲戚想推荐你家娟子当明妃。”

俊儿爹面露难色,“我家娟子才十二岁,八字不识一个又不懂什么佛理,怎么当明妃,万一冒犯了大师反而不好。”俊儿爹是知道明妃的,明妃就是请一些有悟性有佛缘的小女娃到寺庙里带发修行,吃斋念佛供奉佛祖。但是进去了就一辈子都不能出来了,俊儿爹怎么可能舍得,这是要他和孩子娘的亲命啊。

王麻子没有再劝,他举起酒,“不说了不说了,来来喝酒喝酒!今天我请客,放开肚皮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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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太怪了
连载中藏垢纳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