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了警校后段宴就没了发型可言,头发长了就按照学校的标准到校门口的发廊理发,一次五元,便宜又利索,老板是个小老头,还不营销会员卡。
入学前段宴就被告知需要理发,当时的他想到要把头发剪得那么短还有点在意,但为了能入学他还是在出发去学校前剪短了一些,剪刀刚下来他就觉得脸露出来太多了,眼前太明朗反而让他不自在。
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头发剪短了,眼睛一直不看人又显得不礼貌,最终他没有按标准理发,心存侥幸,应该不会那么严格吧?体能测试都没问题了,还会因为头发问题不让入学吗?
结果他一到校门口就看到几个穿白衣服的人亲自在那里检查仪容仪表,只好转头找理发店,一眼就看到了人最多的那家发廊。
这家发廊就是那个小老头开的小发廊,老板是他,理发师也是他,洗头还是他,但是基本不会有人去洗,都是剪完回宿舍冲冲水就行了。
学校的女同学倒是还有其他选择,偶尔也能看到女同学去剪,但不多。
按照学校的标准理发后他不自在了很长时间,后来课业、训练,加上一直住宿很少回去,在学校被各种任务要求社交,这才慢慢适应,性格也有所改变。
参加工作后,不少同学的发型就稍微改变了,但他没想换发型,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清爽的发型,反而再看到有些小孩剪他以前那样的头发会觉得不认同了。
现在他坐在老楼附近的发廊椅子上,只对中年男人提出两个要求:不要刘海,不要光头。
因为学校的标准还不好说,他入学前看到很多人在小老头那里理发所以也去排队的。
小老头深谙警校标准,只要是个警校男大学生过来,不用说什么要求,也不用拿照片给他看,小老头手起刀落,保准顺利通过检查。
所以段宴从来不知道标准具体该怎么描述,反正他第一次为了通过检查去小老头那里理发时,小老头就叼着烟给他咔咔剪,刚开始段宴还会开口问多少钱,后面去到那里只要小老头手上没活,段宴进去里面五分钟就能出来。
老板和顾客都不需要说话,一手“交头”一手交钱。
中年男人刚给一个老奶奶理完发,有些稀奇看着镜子里的高中生,要知道这附近的男学生、女学生都不愿意来他这里剪头发,因为嫌这里“土”。
老板土,装修土,店名更土,就挂着一个白色木板用红色扭曲的字体写着五个字:阿伟理发店,门口的红椅子只会坐着等待的老爷爷老奶奶,红椅子还被太阳晒到褪色了。
“那个,确定不要刘海是吗?”老板再三确认,天知道那些男同学要在额头上搞几条毛做什么呢?但是他们超爱。
段宴回头在自己头上比划:“就是这里不要,然后这样那样……那个,剪警察那种头就行。”
他生平第一次后悔没跟小老头多说几句话。
好在老板手艺不差,至少符合段宴的要求,给他剪了个利落的短发,然后笑嘿嘿的说:“这种发型叫前刺。”
段宴并不知道什么是前刺后刺,反正没了刘海,后面头发也不趴着就行了,耳朵也露出来,摸摸脖子后面也有刺刺的感觉,熟悉的感觉终于回来了。
一身轻松,但还可以再短点。
老板心说我就知道我对只剪一点点的理解没有错的!看,这个顾客就觉得还不够短!
老板很欣赏段宴,于是表示以后他过来理发都只收八块钱,段宴也很满意,觉得这个收费还算实在。
林蔓寻做好晚饭后自己先吃完,然后装在保温盒里准备带去给施琴,顺便带了一本今晚要完成的练习册到店里去写,因为她得等施琴吃完把保温盒带回来清洗。
出来时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走来,天气昼夜温差大,他已经把校服外套穿上,袖子也没挽起,那串珠子已经藏在袖子里了。
路灯从上倾泻而下,昏黄的色泽铺在水泥地上,少年一边走一边左右观看,之后才过马路走来。
等走近了林蔓寻才觉得特别脸熟,但是想不出来是谁。
于是她拎着背包就要和他擦身而过。
“你……你去送饭吗?”少年突然叫住她。
林蔓寻转身看他,少年眉目俊朗,脸上还带着少年的青涩,但是已经初现明晰的线条了,路灯照下来,他的长睫、鼻梁投下剪影,是个非常英俊的人。
她微微失神,想起很早之前那张还不会被头发遮挡的脸,只是那时候他还带着一点婴儿肥,是精致的孩子,现在这张脸依稀还能认出那种精致,但比精致多了打磨步骤,像一块原石终于被打磨抛光成一件宝物。
“你是段宴?”林蔓寻快速用视线把他从头扫到脚,发现他虽然瘦,但是骨架大,肩膀很宽,身高也是很有压迫感,应该不止一米八了。
因为她自己就有一米六五左右。
段宴被她问得有些迷糊:“是啊。”
“在做什么?”
突然一个男声传来,段宴转身去看,是他的养父段伟雄骑摩托车下班回来了,身上穿着灰扑扑的老旧外套,手指甲也不怎么干净,眯着自己本来就不大的脸打量段宴。
段宴天生皮肤白皙,小时候被晒过也很快白回来,养母连春英也没有这样白皙的肤色,因此她时常膈应,一看到段宴就想到他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而她和段伟雄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
后来段宴初中时没再被寄住在外面,段伟雄和连春英看到他的脸就更是不喜,他们两个长相普通,而段宴长相很出色,一看就不是他们的孩子,所以他们很不喜欢他的脸。
段宴也因此不喜欢让别人看到他的脸。
林蔓寻一眼就看出来段伟雄打量段宴的目的,同栋楼的人老是说他们夫妻心善,养了没人要的段宴,但是她却更加敏感感受到浮在表面的好是下面是藏在更深处的恶。
所以她对段宴顺从拘谨的个性是理解的,如果段家夫妻真心爱护这个养子,根本不会让他养成那样的性格。
“我走了。”林蔓寻不再站在这里,看了段宴一眼后就走了。
段宴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林蔓寻那一眼意味深长。
段伟雄把摩托车停好,摘下头盔后走过来,又把他细细打量一遍,他长得矮,只在段宴的胸前,抬头看段宴的脸然后评价:“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
段宴拧眉,但不想反驳,他很不想和他们说话,以前他不知道实情还会被他们情感绑架,真以为自己是被抛弃,被他们好心收养,后面段伟雄自己说漏嘴,他才知道事实并未如此。
他现在知道自己并不欠他们什么,自然不会被他们一两句话就心生异样。
于是他略过段伟雄,径自走上昏暗的楼梯。
晚饭时连春英脸色差得出奇,就是因为段宴这张脸。
不能生的是段伟雄,可是吃苦的是连春英,为了有个孩子可是吃尽了苦口。后面养了段宴,连段宴长得好看也是她被非议,都说儿子长得像母亲,这栋楼里总有人说如果是连春英自己生的话可能还生不出段宴这样的孩子。
她其实也不是非得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地也变得焦虑起来,但是她不是非得要自己生孩子的啊,如果离婚……但是离婚她的名声岂不是臭了?二婚女二婚女……再找谁嫁呢?
而且谁能证明是段伟雄不能生?她那个婆婆怕自己的儿子不能生的事情被捅出去,逢人就说是连春英的问题,她难道拿着病历本一户户解释吗?
更何况病历本也不在她手上啊!
连春英越想越气,吃了几口饭就直接倒了,然后进了房间还用力摔门。
段宴没有理会,照样吃饭,段伟雄回头看看连春英,也没有去理睬,只是一边吃饭一边说段宴:“剪什么头发,把你妈气得,还有心情吃吃吃,吃不死你。”
段宴没管,照常添了饭,吃完后连春英还是没出来,段伟雄在客厅抽烟,吩咐道:“把碗筷收拾了。”
段宴回来到现在觉得最糟糕的就是还得在这样的家里待两年多才能离开,他们的养育只保证他饿不死,甚至他们并不想他念书到高中,只是心善的高帽戴久了摘不下来,目前他也只能再靠这顶高帽完成学业。
林蔓寻去到服贸中心送饭,其实说施琴开了服装店也不是很准确,那只是一个小档口,什么都卖,女士衣服、贴身衣物、袜子、首饰……摆得档口看上去拥挤。
但是生意并不理想,可能是施琴没有审美,嘴也不甜,奉承顾客都带着轻视,除非是明显大款的客户她才看得上眼,但是她的小店人家看不上。
她到的时候一个熟客正在挑衣服,表情非常嫌弃。
施琴谄媚笑着:“这个是新拿来的,拿回去试试嘛!”
熟客摇头,走到了别家店去,施琴怎么都招揽不来。
那个熟客林蔓寻也知道,听说儿子在银行上班,每月给她不少钱消费,她喜欢在服贸中心一家家逛,确实会买很多衣服,施琴这里她也试过买了很多,那天估计是施琴幸运真的拿到爆款吧。
在施琴眼里这个熟客已经是大款了,她从未想过什么是高奢什么是山寨,成本低的衣服她就拿回来,然后高价卖,觉得做生意就该这样的。
林蔓寻不评价这个行为,她的小姨即施琴的妹妹就提醒过这样不行,但是施琴有自己的想法。
此刻施琴恨恨地盯着对家,看到林蔓寻拿饭过来便把气撒在她身上:“怎么这么晚才拿饭过来?你是不是想饿死我?”
“死没良心的,生你这个赔钱货我差点死掉!”
“看看人家儿子一个月给多少钱,你到时嫁出去还记得我?”
“你要考金融,也进银行!要么就嫁个有钱的,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不然生你做什么?!一点回报还没有,害得你爸不要你也不要我,本来我也不用上班,你看你爸新娶的,生了儿子在家什么也不干,跟皇后那样!”
……
林蔓寻深吸一口气,正要反驳这个吃饭都堵不住嘴的怨妇,施琴就突然从桌子下面丢了个塑料袋给她:“衣服破了也不知道换!”
她拆开来看发现里面是一套新睡衣,施琴哼哼:“反正卖不出去,把你那烂睡衣换了,别让你小姨以为我又怎么你了,你个长舌鬼就爱出去说有的没的。”
林蔓寻说不出话了,她真的好讨厌轻易被施琴捆绑的自己。
她呆坐在档口前,施琴还在喋喋不休,她已经神游天外,突然就想到了段宴,不然她怎么会理解他的拘谨呢?父母要拿捏孩子可比他们想象中的容易多了。
可是他今天剪了头发,居然比以前更好看了。
难道那就是从漂亮到帅气的转变吗?她想啊想,看到外面的广告牌,好像也不是很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