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宴因为高中同学自杀而悲痛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公安局,余婉静和段宴坐在吕局的办公室里,吕局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年轻人,不由得叹息世事无常。
一个小时前,段宴坐在这里是接受他的晋升祝贺与接下来工作的嘱托的,而一个小时后的现在,吕局看了一眼哭得两眼红肿的余婉静,这两个年轻人肯定有事瞒着大家。
能让段宴如此失态的高中同学,肯定不仅仅是高中同学那么简单,余婉静有所顾忌只说是很要好的高中同学,而早已没了魂的段宴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联想到早上他试探的那个问题,对公安工作有资深经验的老局长推测这个高中同学就是段宴单到现在的答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走上前拍了拍段宴的肩膀:“先回去休息吧,给你休假三天。”
余婉静哽咽地替段宴向吕局道谢,然后领着段宴回家了。
刑侦大队众人围在窗边看余婉静开着段宴那辆,载着段宴离开公安局后也纷纷讨论起来,毕竟从未见过段宴这样的模样,那个高中同学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余婉静把段宴送回家,段宴靠坐在沙发上,双眼失神地看着窗外的天空,手上还拿着林蔓寻送的沉香手串。
余婉静已经止住了眼泪,给段宴煮了一点粥后过去轻声说道:“哥,我煮了粥在厨房的电饭煲里,等会儿你舀点来吃,我得先去忙了,林蔓寻那里,我会去帮你留意的。”
“哥,你听到了吗?”
段宴听到了,他觉得现在很清醒,五感都很清晰,只是可能锥心的疼痛让他无力。
余婉静听到段宴“嗯”的声音后才准备离开,离开前又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桌面上。
余婉静离开后,屋子又安静了下来,段宴在这样死寂的环境里闭上眼,人在极端情绪下,睡眠是有安抚作用的。
他握紧那串沉香手串,慢慢往沙发滑落躺下……
有水,被淹没。
林蔓寻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她闭着眼努力伸手想从水中逃离,这时候脑中突然出现黑棕色的珠子一颗颗掉落的画面,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猛然睁开眼,一只手钻入水中把她拉了上来。
她靠在一旁剧烈喘息,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巨大的浴缸里,身上的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而她正在一缸血水里!
她被吓到,这时候一个雄厚但平和的声音响起:“施主,老衲送给你的沉香呢?”
林蔓寻抬头看向这个胖胖的和尚,他像个弥勒佛一样笑眯眯站在她的面前,很快便发现他双手合十中一只手臂湿透了,可能刚刚就是他伸手拉她一把的。
“对不起,我听不懂您的意思,请问我现在在哪里?”林蔓寻发现自己穿的衣服也不是她的,于是抓着胸口,坐在浴缸中,下巴放在边沿,把自己遮挡起来。
和尚呵呵笑:“无碍,都是缘分。”说完就慢慢消失了。
林蔓寻惊诧不已,和尚就这样消失了!
再睁开眼时林蔓寻发现那是一场梦,她坐起来发现四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后背都出了点汗,今天是她值日,要在校园巡逻,于是她没再耽搁,一骨碌起来便换衣服。
换下的睡衣她拿在手中看了看,想起梦中自己坐在一缸血水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再仔细一看,手上的睡衣肩膀处掉线了,估计是被衣架勾到了。
她的母亲施琴不太管家里的东西,衣架都掉皮露出里面的铁丝了也不换,她也不能拿自己攒下来买学习材料的钱换太多家里的东西,只能将就用着。
她叹息,算了,今早时间不够了,今晚回来再缝吧,缝完正好洗了。
同一时间的段宴呆坐在床上,手上还握着那串沉香手串。
他就是睡一觉,两眼一睁回到20*0年了?!
他低头看自己手上的手串,然后撩起自己的上衣看,之前中过枪伤的地方光洁平滑,用力憋气,因长期锻炼而形成的肌肉群也没了,有点难以接受了……
他是意识回来了?那手上这串珠子又是怎么回事?这是物质啊!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不上学了?不上学退学吧!”
段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中一阵反感,那是他的养父。
于是他当即决定把手串戴在手上,然后赶紧换好衣服准备上学去。
不是,他都参加工作十来年了,这时候读高中吗?太魔幻了!
“段宴!”
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在背后由远及近。
段宴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是江淮生。
江淮生是段宴寄住在余婉静家时认识的,他和余婉静住在一个小区,和与余婉静也同岁,段宴比他俩大一岁,两个人说不上是不是兄弟,反正在他35岁时江淮生还会找他出来吃烧烤。
此时江淮生还是个唇红齿白能见人的少年,还不是35岁时那个两眼发黑见到人就想问医保交了没的中学老师。
他骑着自行车俯冲过来,段宴赶紧让开,看到他座位上载着头发乱炸的余婉静。
“哥,快迟到了!快跑!”余婉静双手放在嘴边大叫提醒。
你倒是好心下来啊!
“先来后到,段宴,我们先走了!”江淮生一边叫一边骑着车越来越远。
段宴喘气,20*0年,他还没开始习惯长跑,不,是学校还没安排体能训练。
20*1年,因为学校要锻炼学生体力,好在高考时不会写一半晕倒,于是安排每个年级每天下午下课后绕着操场跑两圈,段宴那时候才发现他喜欢跑步及其他运动。
也就是说,现在他还是个瘦竹竿,体力弱得进警校能被人一拳打死。
他一边跑一边绝望,如果能见到爱因斯坦他一定要逼着他研究出回到原来生活的方法。
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这时候从校门进去肯定会被计分,于是他凭借记忆找准翻墙的动作,然后顺利进到学校,只是眼前除了杂草还有一双洁白的鞋子。
他缓缓抬头,眼睛立刻睁大。
林蔓寻拿着花名册,漂亮清冷的眸子盯着他,然后毫不留情在花名册上面勾画:“迟到,扣两分。”
段宴:……
扣两分没什么,但是他们高中有点先进,用的制度有点类似后来的驾驶证计分制度,一年12分,计满证销。
学校就是一年10分,扣完升旗台念检讨。
而且规则是,迟到扣两分,在课室吃东西扣两分,没有值日不干净扣三分,上课被批评扣六分,批评的情况包括:睡觉,讲话,偷吃东西……
段宴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被扣过分了,万一分已经被扣没了呢!
“那个那个,我,我没吃早餐,我到了学校后又出去了,然后回来晚了。”段宴站起来解释。
林蔓寻又看向他的书包,段宴拎起书包继续瞎扯:“是想要把早餐藏进包里的。”
林蔓寻看了他一分钟,那一分钟段宴心理活动逞指数爆炸图像,会像烟花那样绽放。
他回到过去,回到了林蔓寻还活着的20*0年。
如果这时候爱因斯坦告诉他已经找到了回到原来生活的办法,他会把爱因斯坦塞进黑洞让他研究个够,反正别来找他。
是惊喜的,是美梦。
他抿唇,压住想扬起来的嘴角。
林蔓寻忍了一分钟,终于决定提醒他:“带食物到学校扣四分。”
段宴:……
“我是迟到的。”段宴心如死灰。
林蔓寻看上去有些无语:“赶紧上去吧,等下被老师批评直接扣六分。”
她说完就要往校门口方向走,段宴却已经对学校里各个位置的方向印象不深了,察觉到她即将离开,有些着急:“你去哪里?”
他此刻并不希望这个梦醒。
林蔓寻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头发长得挺长,都遮住了半边脸,他是她对门的邻居,也是她的同班同学。
他们认识得很早,在段宴还没把头发留这么长时,林蔓寻有很多次都悄悄看过他的脸,反正他低着头不会发现的,他其实是好看的。
整栋老楼都知道段宴是段家领养的孩子,他自己也知道,而且段家夫妻俩长相很普通,身材矮小,段宴却在初中开始长身体时就像竹笋那样,一夜拔高,长相也很惊艳出色。
可能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这个原因,他总是低眉顺眼,沉默寡言,像个乌龟一样没事就缩在自己的壳里。
林蔓寻对他的感觉有时挺复杂,但大多时候她都表示理解,于是看这样一个温吞瑟缩的人如此紧张,便拿起值勤表格耐心解释:“我去交表。”
面前的少年看到表格上他的名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被头发遮住的耳朵也红红的。
还挺可爱的,可惜看不到整张脸,她如是想。
正要转身离开,她的视线被段宴白皙的手腕吸引,上面戴着一串珠子。
她莫名心悸,突然想起凌晨梦中脑海里一颗颗掉落的黑棕色珠子,以及和尚的询问。
施主,老衲送给你的沉香珠子呢?
她的耳畔又想起和尚的声音,空灵遥远却又清晰雄浑,震得她恍惚片刻。
段宴察觉到林蔓寻一直看着他的手,他低头看,是那串沉香手串。
他下意识捂住它,那是她送给他的,虽然不是亲手给的,但是余婉静告诉他,是因为那时候她听说他的工作十分危险而转送的。
现在的林蔓寻……能认得它吗?
他又想起回来前余婉静问他以什么身份去找周竞,去找林蔓寻,他便感到心脏一阵钝痛。
他突然期盼回来的只有他,而不是还包括未来那个林蔓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名正言顺的理由靠近她,他不用去考虑什么身份。
上天似乎格外眷顾他,他看到林蔓寻移开视线,淡淡评价:“挺少人戴珠子的。”
段宴点头:“是别人送的。”想想,他又补充:“我很喜欢。”
林蔓寻最终没有问他是不是沉香珠子,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