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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一直都觉得，人类很讨厌。
因为人类的所有感情，都带着人类特有的虚伪。
就连看起来活了许久的吉野顺平也是如此，明明已经脱离了人类范畴，已经趋近于咒灵，却还是摒弃不了人类的劣根性。
“这可不是我的错——”
他最后一句尾音淹没在吉野顺平的唇齿间，咒力在牵扯着他的四肢却又温柔地包裹着他，他呼出一口气，调整紊乱的呼吸，享受亲吻带来的温暖。
旁边的夜灯掉了下去，又被咒力稳稳接住。咒力随着少年的呼吸颤动，灯也随之上下摆动，照着少年的面容忽隐忽现。
等吉野顺平冷静下来后，真人抓住对方的手腕挣脱桎梏，而后双手环抱少年的肩膀，凝视对方的面容。
“灵魂的年龄是不受时间控制的，就算你的时间经过了百年千年亿年，但你的灵魂依旧停留在少年阶段，因为……”
真人发出一声低吟，他花几秒呼出一口气，冷风和低空气让身上的汗水泛着冷意，像是坠入了冰湖之中，连呼吸都不受控制。
“因为什么？”吉野顺平冷静地问，他歪头垂眸，面无表情，涌动的咒力却掀开真人的衣服，爬上真人的肌肤。
“因为你时时刻刻都惦记着重生的事。”真人凝视少年的灵魂，“你一直想在我的灵魂上留下痕迹，企图让下一次重生的我记住你。口口声声说让我陪你到最后，但你只是不断重复同样的经历，你一直在止步不前。”
风声停止了，连带着盘旋的咒力也凝固住，周边万籁俱寂，只有下方微弱的车灯照出慢慢落下的雪，那些雪花落在盘旋的咒力上，只有零星几个穿过缝隙落在少年的头上，却落不到真人身上。
真人伸手捻起那缕头发，抖掉细微的雪花，“你自己把时间停在了那个时候，这样可怎么走到最后。”
吉野顺平低下头，而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他趴在真人的心口。
真人抚着少年的头发，天上的极光早就被云层遮掩，只有远方残留的微光还在缓慢涌动，“你想让我恨你吧。”
吉野顺平这次没有辩解，而是笑了一声，“那你恨我吗？”
“我的恨与爱是一样的，但又和人类定义的爱与恨不一样。”真人平静地说：“我最近才意识到，自从你出现后，我身体不受控制的变化不是源于人类定义的爱情，而是因为我自身的恨。”
“恨？”
“淀月和我说过，你在某一次重生时擅自死在我面前，让那个我很生气。”真人抱住怀里的少年，看着对方慢慢散去的咒力，他在冰冷的空气中感受少年的体温，“现在回想，那个我应该是恨的吧。”
“那真人先生的恨可真廉价。”
“对于咒灵来说，我的这些反应可不廉价。”真人慢慢环住吉野顺平的后背，“只是我现在只剩下一个疑惑。”
“什么？”
“我是在你重生之后才产生那样的情绪。”
吉野顺平长叹一声，他终于明白真人的行为，这样的对话也经历过许多次，“你是想问我为何不是一诞生就拥有重生的记忆，为何我重生之后才会对你产生影响吗？”
“后者的答案我猜测是灵魂上契约术式的作用，但你的重生很奇怪。”
“这些问题我们早就谈过了。”吉野顺平无所谓地说着，“我的重生很像是时间回溯，但淀月的存在证明了我死之后的世界依然运转，所以我觉得应该用平行时空的理论来看待这个问题。”
“平行时空的话确实更好理解。”真人倏地说：“那如果用咒灵的角度解释呢？”
“咒灵？”
“拥有重生记忆的顺平是一只咒灵，和我相遇的电影院是咒灵诞生的条件，所以在那一刻咒灵占据了吉野顺平的身体。”
吉野顺平微睁双目，耳侧嗡嗡作响，还是第一次听真人这么说，他有一瞬的失神，或者说他为真人的这个理论感到一丝害怕。
“这也解释了为何顺平你在电影院时才拥有能力，而我为何会在那个时候才受到契约术式的影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吉野顺平问：“那为什么我的记忆会不断叠加呢？”
“这就要结合平行时空的理论来看了，对于咒灵的你来说，你的时间没有起点和终点，只有永无止境的过程。”真人搬出方才的说辞，“我们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走着，而不断重生的你在另一个时间上走着，你朝前一步就代表在电影院重生，你在一个世界的死亡只是为了下一步的准备而已。”
吉野顺平微蹙眉头，“如果我不是咒灵的话，这个结论也成立。”
“对，我就是举个例子而已。”
吉野顺平正要开口，身下的人在叹息之间变成了咒灵形态，他徒然睁大眼，只见真人的双手变成像藤条一般的物体，慢慢地捆住了他的身躯。
“我知道的……”真人发出低沉又扭曲的笑声，“顺平你每一次都是在抛下我……”
吉野顺平想要挣扎，可就算变成咒灵形态也没办法挣脱真人的桎梏，真人死死抓住他的灵魂，让他只能切换人类与咒灵的形态，无法变换成其他动物。
感知着真人的情绪，吉野顺平畅快地笑出了声。
“真人先生，终于让你体会到我当初的痛苦了……”他用力地抱住真人，发出难听的笑声，那些化作利刃的藤条刺入血肉，他没有挣扎，慢慢深吸一口气缓了过来，“我根本不打算抛下你，我都说了活到最后。”
“经历了那么多次重生的你，说这句话可没有任何可信度。”
“只要我们永远都不死，我们就会是永恒。”
吉野顺平紧紧贴着真人的皮肤，咒灵的躯体没有温度，但能轻易触碰到灵魂。
真人放开怀里的少年，远处的极光彻底被云层淹没，雪越下越大。
“你说错了。”真人眼底涌出的冷意很快湮灭，他清晰地感知到少年震颤的灵魂，毫不客气地嘲讽道：“顺平，你再像咒灵终究也是人类呢。”
吉野顺平眼眸微沉。
“即便是顺平也虚伪至极。”真人早就看透面前这个脆弱又坚韧的灵魂，“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我，如果你真的迫切地想要让我记住你，还有其他更有效率的可行方式，但你偏偏选择了重复这种冗长又一成不变的时光。”
吉野顺平彻底安静下来。
“顺平，承认吧，你就是在逃避。”
“砰。”
落在咒力上的小夜灯失去支撑掉落在地，吉野顺平忽然笑出了声，如雾一般的咒力顿时包裹他们。
真人没有挣扎，咒灵状态的他能够看清黑暗，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漆黑的夜幕，漆黑的四周，漆黑的眼眸。
灵魂对这个画面感到熟稔，他没有任何畏惧或者是戒备的反应，而是笑眼盈盈地注视着少年的变化，随后他茫然地伸手，把手落在少年的脸上拭去对方落下的眼泪。
这份感情是什么呢？
与他查阅到的爱情都不一样，与他所理解的恨也不同。
在什么时候，他对吉野顺平滋生出了不该属于“真人”所拥有的情感？
真人咽下这些疑惑，不知为何，他不想与吉野顺平讨论自己的异常之处。
他想多多感受这份感情。
“顺平。”真人放缓语调，“回日本吧。”
少年的哭声渐渐停止。
真人拍着少年的背，“去查清楚我们身上的术式契约，查清楚重生的条件。”
“不……”吉野顺平声音沙哑，“唯一了解契约的宿傩已经死了。”
“这样啊。”真人淡淡一笑，“那就只有最后一个选择了。”
真人的咒力瞬间溢出，吉野顺平瞳孔骤缩，下意识用咒力包裹自己的灵魂，但无事发生。
猜到什么后，他立刻变回咒灵状态，便看见真人化成利刃的手绕过他，刺穿了自己的喉咙和胸膛。
“你……”
“咳咳……”真人轻咳几声，看见少年的灵魂不断摇曳，他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这是这么多次重生时光里，你第一次遇见的事。”
吉野顺平不可置信，“真人……”
他怎么都没想到，真人会选择自杀。
“我死了你也会死……”真人双眸渐渐涣散，他感知灵魂流逝的过程，又费力地抬起手拥住怀里的人，“努力……陪我走到最后……”
吉野顺平发出短促的音节，周身的咒力完全散开，雪不断落下，在他们身上盖了薄薄的一层纱，寒意浸润皮肤涌进灵魂。
他眼睁睁地看着真人的灵魂失去声息，随着真人的身影慢慢消散，他也失去意识。
无人到来的极低，大雪淹没了车辆。
两只咒灵在此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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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顺平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
“哟。”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思维凝滞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走向轮回的通道，只有他与真人同时死亡时，才会到达的地方。
“这次不回头吗？顺平。”
这位真人的语调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吉野顺平转过身，咒灵形态的真人穿着浴衣，坐在他看不见的物体上，正抱着刨冰吃着。
“这是……”
“一半柠檬一半草莓口味的刨冰。”
真人舀了一勺放入口中，被冰得蹙起眉头后，准备再舀一勺时，吉野顺平抓住他的手腕。
“为什么你是这种形态？”吉野顺平直接追问，“你为什么与其他真人不一样？”
真人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吉野顺平身后，“那里是回头的路。”
“什么？”
真人又指着自己身后，“这边是走向转生道路。”
“转生？”
“就是投胎。”真人注视吉野顺平的灵魂，“现在你可以走这边了。”
“哈？”
“就是说……现在的你可以选择投胎，这样一切都会结束，你也会轻松许多吧。”真人笑嘻嘻地说着，继续吃着刨冰。
安静的空间内，吉野顺平听见尖利的耳鸣声在脑海炸开。
真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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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六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