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出柜

十八、九岁,血气方刚的年纪,有时间有空间,基本上没人管,简直就是肆意撒野的温床。

这个暑假两人过得堪称荒淫。

除了必要的学习时间、在外面吃饭的时间,只要回了家,两人几乎就没有分开过。

一个对视就起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滚到了床上。

陆凛每回都想着纵欲上身,不能这么频繁,可他并没有那么好的定力,经不起撩拨,而傅尧,明明那么自律的一个人,现在仿佛昏了头。

其实,傅尧在陆凛身上就从来没有自律这个说法。

和陆凛情感上的契合只会让他兴奋、活跃,连学习的效率都高了不少,可谓是爱情学业风生水起。

还是开学拯救了毫无节制的两人。

一开始,傅尧提出两人退宿,一起在外面住,陆凛立马就否决了,傅尧只要退而求其次,说只周末过来住。

撇开欲求不满这个缺点——当然在傅尧看来蛮大——两个人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开心。

陆凛偶尔觉得,早知道还是会有今天,过去两年他又是一门心思地阻止傅尧喜欢他,又是费心费力疏远、别扭、冷战、拉扯……简直没必要。

如果能穿越,他绝对会对过去的自己说——别挣扎了,你们两年后会在一起。

虽然,以自己的固执程度,不太可能听就是了。

人总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现在也不错,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唯一值得担心的可能就是出柜的问题。

陆凛认真想了下,觉得以陆队长对自己的放养态度,估计做什么都没问题,只要别成了他手下的犯人给他抹黑就行。

主要是傅尧那边,不过也不急,慢慢来吧。

幸福的时候总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躁动炽热的暑假仿佛还未远去,转眼间,大雪纷飞,年关已至。而短暂的寒假也很快过去,刚开学没几天,却又开始热起来了。

傅尧十九岁的生日到了,也是两人在一起一周年纪念日。

傅尧计划得很美好,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必须会好好庆祝一番,而且是只有两个人的那种庆祝。他要霸占哥哥一整天的时间,白天约会,晚上一起睡。

但是陆凛每年清明节都要去墓园看他妈。

所以傅尧就打算跟着他一起去祭拜,“也得让阿姨看看女婿不是?”

陆凛对他的自称不置可否。

两人计划清明节当天回去,放假前一天晚上,傅尧自然拉着陆凛到出租屋好好温存一番。

春末夏初,天气正好,两人就没骑电动车,散步回去。

傅尧搭着陆凛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主要是傅尧聊着聊着就没动静了,陆凛扭头一看,就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神,深邃幽暗。

陆凛挑了下眉,“怎么了?”

“我想亲你。”

“……”

“就不该散步的,人生那么短,应该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

“……”

不知道为什么,陆凛这一刻不合时宜想起了傅尧考雅思的准考证。

其实傅尧没跟他说过要出国,但考雅思也没避讳他,资料书准考证,国外大学的申请材料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放在书桌上,只是两人从没有聊开过。

陆凛从没有忘记傅尧说,他大二就能修完所有课程,出国留学。所以陆凛问过一问,当时傅尧就打马虎眼说了一些类似于“还不一定”“申请的学校比较好不知道能不能上”的话。

陆凛心知他纯属胡扯,还能有他申请不上的学校?

心知傅尧不想说,便也没再问。

他知道两个人都在逃避,傅尧可能不想分开,不想跟他聊那个话题,至于他自己,或许也有一点点私信,仿佛听不到傅尧嘴里确定出国的答案,两人可能就不会异地。

当然,学业和前途为重,每个恋爱中的人都不渴望跟恋人分开,他只是有一点点自私的想法而已,他不会真的想傅尧丢下前途,陪他一起上学。

如果傅尧那样做,他第一个阻止。

“我们比赛吧哥哥,”傅尧搭着他肩膀,恨不得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就比谁先跑到小区楼下。”

陆凛笑了下,“彩头呢?”

“今天在床上我听你一次,你让动就动,不让动就不动,”傅尧暧昧地笑了笑,“你还可以设定一个时间,比如小于一个小时,不许S……”

虽然到了床上不一定什么情况了,但情侣间的彩头也就是个情趣,陆凛应了。

“行,那我说123,我们开始跑。”傅尧说着在陆凛脸上亲了一口。

陆凛微微怔了下,忍不住四下看了看,虽然已经傍晚,但路上还有不少人呢。

傅尧却丝毫没给他反应的时间,“123,跑!”

温柔的晚风擦过少年的脸庞,那修长的背影透出几分嘚瑟,仿佛在说“来追我呀”。

陆凛追了上去。

谁都没有看到学校门口停着的一辆车,车门坐着的人将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去年傅尧18岁的时候,傅母正好在外地出差,除了钱和礼物,没顾得上陪他,这次没事,她想着和傅尧一起出去吃顿饭,顺便把从国外带的礼物拿给他。

却没想到看到了那样的一面。

他那个向来眼高于顶、觉得全世界没有人配得上自己的儿子,和另一个男生勾肩搭背,亲他的脸颊,还幼稚地你追我赶。

在他生日这天,他和一个男生单独出去,而不是和一群人一起玩闹,绝对不是简单地吃一顿饭而已。

那个男生,她认识。

高中时傅尧在澜市一中的同学。

也是几年前在少年珠心算比赛中赢过傅尧的那个男孩,曾经让她耿耿于怀了好久。

当然,她不是不能接受傅尧输掉冠军,只是不能接受傅尧输给多年死对头的儿子。

她自己几乎在从小到打的考试、比赛中,都败给了那位死对头。唯一让她舒心的就是,死对头嫁给了一个无钱无权的小警察。

因为她那段时间心情不好,输掉冠军的傅尧状态也很差,对陆凛这个人耿耿于怀很久。

知子莫若母。傅母甚至怀疑过当初傅尧转学,不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和爷爷一起住,只是单纯了为了去陆凛的学校上学,去打败陆凛而已。

但是……但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跟上去。”傅母冷冷道。

司机驱车跟上奔跑嬉闹的两人。

傅母止不住地想,两人什么时候开始的?高中还是大学?

如果是高中,那傅尧因犯事被限制出境,到底是真的?还是为了单纯地想留在国内?大二马上就结束了,傅尧会不会又故伎重施?

那一瞬间,傅母拿着手机的掌心在颤抖。

她闭了闭眼,“停车。”

不能打草惊蛇,要从长计议。

……

隔周周一晚,陆凛从自习室出来回宿舍路上,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陆凛:“喂,你好。”

听筒里传来一道冷厉沉稳的女声,“陆凛是吗?我是傅尧的妈妈。”

已经过了乍暖还寒的时候,道路两边的梧桐生出新的绿叶,风裹着花香吹过来,暖意融融,陆凛却倏地顿住脚步,打了个寒颤。

两人约了周四晚上见一面聊聊。

挂掉电话,陆凛原地站了许久。

他不知道傅尧母亲是怎么知道的,但绝对不是傅尧主动出柜,如果他真的出柜了,一定会提前告知自己,顺带叮咛嘱咐他坚定一点。

那他要不要告诉傅尧这件事?

虽然说傅尧早晚会知道,但是如果告诉了傅尧,他一定会跟着自己过去跟他妈妈聊,或者直接不让自己去。

思索片刻,陆凛决定先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后面的再说。

……

周四晚上,陆凛以借口搪塞傅尧,没有和他一起上晚自习,出去赴傅母的约。

地点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茶馆。

陆凛到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了。

女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一身白色西装,长发微卷,妆容精致,眉眼间有一股商海沉浮多年的凌厉与老辣,看过来的目光能把人一眼穿透般,令人心惊。

陆凛有点惊讶,因为面前这位女士并不像傅尧口中“各玩各的”“不负责”的母亲,相反她看起来更像那种管的很严的家长。

“阿姨好。”

“坐,不用拘谨,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傅母看着他,“傅尧跟你提过家人家庭之类的吗?”

“基本没有,”陆凛摸不清她什么意思,谨慎回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傅母又问:“你觉得傅尧是一个怎样的人?”

陆凛实话实说:“聪明、自律、偶尔有点小性子,挺……可爱的。”

“那看来你并不了解他,”傅母笑了下,“他表现出来的都是想让你看到的一面。”

陆凛沉默了下,这是要自黑,打破傅尧在他心中的形象,让他放弃?

“我儿子我知道,从小被我们惯坏了,”傅母语气不疾不徐,“他在我面前成天撒娇卖乖,和我说起别人永远娇纵任性不屑一顾、谁都不放在眼里。所以我也挺好奇,他为什么喜欢你,你好奇吗?”

陆凛没说话。

“成绩好、长得不错的人,你们大学不是没有,为什么偏偏是你,还是说就因为你们高中认识,那傅尧常年生活在燕市,为什么突然跑去你们那儿上学?他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

陆凛莫名心下一沉。

傅母抬眼看他,轻轻笑了,“看来你们之间的信任并不坚固。”

被人看透的滋味并不好受,陆凛掐了掐指尖,稳定情绪。他早就知道这场谈话并不简单,却也没想到会这么难,“情侣之间的确要保留自由,有一定的**权。无关信任,我会问他。”

傅母依旧淡定,“我也没骗你,他的确是我们一家人当宝贝宠着长大的,最好的资源,最舒适的环境,只要他开口,只要办得到,我们都会满足他。”

“他上初三的时候,他爷爷生病,觉得燕市太闹回老家静养了,他非要跟着回去。我们当然不同意,老家的条件怎么能跟燕市比,我们也长期不在他身边,但他就开始闹,说他本来就聪敏优秀,又不是条件好才优秀的,他口口声声说被我们气到了,非要证明自己。他爷爷也惯着他,所以,他才会转到你们学校,认识你。到了高三关键时期,老爷子顶不住我们的压力回了燕市,尧尧不得不一起回来。”

“至于大学,我们一开始就给他申请了国外的顶尖大学,我的母校,我以前的教授写的推荐信。当然,没有这些,他凭借自己的能力也能上,但是……”傅母深深吸了一口气,自从那天见到两人在一起她就着手让人重新调查去年暑假的案子,调查清楚、知道的确是傅尧故意的之后,她已经失态地摔了杯子,现在再提起来,还是有点控制不住怒火,“但是他为了留在国内,背着我们暗中参与操纵股市,被限制出境了。”

陆凛脸色煞白,他没想到傅尧的限制出境是自己作的……

傅母:“当然,后来查出来是虚惊一场,他只是故意出现在别人的圈套上,被当成了替罪羊。要不他会直接被现在的学校拒之门外,根本没有学上。”

陆凛拧起眉,脑子有些乱,他忽然响起当初新生演开学典礼,傅尧讲台上那句云淡风轻的“很高兴,在燕大遇见你”。

是因为他才留在国内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冒险?

傅母呷了口茶,继续道:“我们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为什么非要冒险留在国内。他一开始给的理由是,他不想上我的母校,不想什么都听我们的安排,他要独立,要自由,要自己决定自己未来要走的路,他要给自己赚一点经济基础,只是学艺不精,玩股市被人骗了。他还要听他竞赛导师的话把他的聪明才智用到科研上去,不想学经济、学管理。”

“十七八岁正是叛逆的年纪,喜欢跟父母对着干,他又那么有主见,一开始我们真的信了,他学什么我们都可以支持,家里的产业没有他也没关系,可以找职业经理人。直到我发现你们谈恋爱就又查了下,才发现他竟然为了留在国内,以身涉险做戏。”

“说实话,我没想到他会喜欢你,不是你现在跟他差距太大,而是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应该不怎么喜欢你。你可能不记得了,大概你十来岁那年,你们一起参加过珠心算比赛,你是冠军。”傅母顿了下,“那场比赛,傅尧也参加了,他败给了你。”

“……”

那是这么多年陆凛参加的最后一场比赛,因为比赛后不久,陆凛的母亲就去世了,陆凛从此离开了燕市,跟着爸爸在澜市生活。

小时候在各大培训班、竞赛的过往种种,陆凛一直以来都在刻意逃避。

不是他觉得学习比赛很累,相反,那是他活得很开心的时光,那段时间,除了学习以外的所有问题,都被妈妈挡在了世界之外——

是妈妈再忙再累也会陪他去游乐场、是有任何烦心事只要回家跟妈妈一说就会被开导得重新高兴起来、是被妈妈万不得已放鸽子后会获得惩罚妈妈权利的幸福小孩……被尊重被认可被鼓励被宠溺。唯一的不足就是,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而他只有妈妈在身边。

但陆凛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所有的爱,妈妈能给的都给了,他并不觉得缺什么,没有那么需要其他人。

后来在陆铮身边生活,陆铮工作忙没时间陪他,顾不上他,他也理解。

陆铮又不是妈妈,没有义务对他好。

当然,也没有人喜欢“伤仲永”的评价。

尤其是傅母刚刚说“陆凛和傅尧差距大”又说以前“傅尧败给了他”。

曾经的光环对每一个不愿提起过去的人来说,都是枷锁。陆凛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握紧了拳头。

他想过他跟傅尧以前是不是有什么交集,却没想到是他最不希望的一种可能。

傅尧败给了他,所以呢?

傅尧不甘心。

但是后来自己不再参加比赛了,傅尧没有赢回来的机会了,所以他特地跑到自己的学校来上学。结果发现曾经赢过他的人现在已经不堪一击?就算赢了也没什么意思了?

傅母看着他,用最平淡的声音说着最致命的话,“傅尧长那么大,很少输,输的人后来也都赢回去了。至于你……”

后面的话傅母没再说。

陆凛在心里接上了:至于你,已经没有赢的必要了。

但也是如此,过去的辉煌,也变得无法超越了。

所以傅尧才会注意到自己吗?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侯喜欢上你的,又为什么会喜欢你……但,我不接受也不允许他为了一个男人,把家人骗得团团转,还以身涉险丧心病狂的样子。”

“现在出境限制已经解除,修完全部学分就可以提前毕业,去国外读研,我也在国外为他安排了顶尖的心理医生。大二快结束了,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用什么冒险的手段留在国内,这段时间一直安排人盯着他,但也害怕防不胜防。”

傅母语气平静,“他就是过得太顺风顺水,什么亏都没吃过,狂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什么事都敢招惹,也不怕把自己玩进去。”

“你们不合适,建立在欺骗之上的感情本来也不存在。我希望你跟他分手。”微顿,她又说,“不分也没关系,他那个性格,以后走上社会总要摔点跟头,与其摔在别人脚下,不如摔在家门口。”

陆凛嗓子有点干,傅尧做的事和傅尧接近他的目的,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还有点没缓过来,只说:“他这一回会平安出国读书的,这一点请您放心。至于我们的感情……”

陆凛不卑不亢地跟傅母对视,“如果您仅仅是因为他因为感情做出很多冲动、有伤害的事情,想让我们分手,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会阻止他;但如果您不能接受他和男生、或者说和我谈恋爱,恕我不能答应。”

陆凛想的是,先拒绝,傅尧接近他的目的,他们俩之间的内部恩怨,等两人见了面,再掰扯。

“还有……我不觉得您能让他摔跟头。世界那么大,总有傅家够不到的地方。”

“而且,我有钱,您做什么都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

傅母面无表情,“我知道你有钱,你妈给你留了一笔遗产,可以支援傅尧,但你觉得他是那种可以心安理得用的人吗?”

“热恋期承诺张口就来的时候,都希望不分彼此,那是因为他有所以他不介意,你等他一无所有试试看,他愿不愿意被你养?”

“如果有那天,就再说吧。”陆凛莞尔一笑,“海可枯石可烂,未来太虚无缥缈了,我只想把握当下。若他真动了离开的心思,我也不会强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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