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歌这次去京城,带的是许需。
以前一歌出镇子的时候,从来都不带人,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打,想出去的时候就了无牵挂的出去,想回来的时候就悄无声息的回来。
但是这次,他不仅把自己要出去的事情告诉了柳大妈,还专门把许需带出来了。
告诉柳大妈是因为想让她多关照一下殷诗,其实真正的作用是把柳大妈当成了自己的人形监视器,严密的紧盯殷诗的一举一动。
让柳大妈一天三次严格汇报殷诗的一举一动,比如今天哪个小姑娘趁他不在的时候过来找殷诗啦,或者是哪家不长眼的狗子又来蹭他家大宝贝子的腿啦!
一歌带许需出来,其实一共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许需沉默寡言,善于聆听,他可以尽情的讲自己和殷诗的故事,第二个原因是因为许需脾气好,不管一歌怎么得瑟,许需都不会生气。
就比如现在,一歌看着路边的大树,表情忧愁道:“万一有树叶砸到我们家殷诗头上了可怎么办啊?”
许需瞥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树叶,砸不死人。”
一歌却摇了摇头,无比痛惜道:“绝对不能让人看见我家殷诗头顶树叶的模样,你是不知道我家殷诗到底有多可爱,我家殷诗头上呆萌呆萌的顶着一个树叶……”
一口一个“我家殷诗。”
许需一脸面无表情,冷漠的“哦”了一声。
没过一会儿,一歌又开始了。
他忧心忡忡的看着手里精致的小糕点,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眼底的水光,“怎么办,这个糕点好好吃啊!”
这回许需长聪明了,直接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低着头啃着手里的糕点。
一歌一点都不受影响,自我陶醉道:“我好想和我家殷诗一起共吃这块儿小糕点哦,许需你现在能理解我的心情么?”
许需表示自己不想说话,并且转过脑袋,将后脑勺对准了一歌。
“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一歌问。
许需咽下嘴里的糕点:“……没什么可说的。”
一歌顿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嫉妒了?”
许需难得震惊:“???”
嫉妒?他嫉妒什么?嫉妒一歌能喝殷诗一起吃那块儿小的可怜的可怜小糕点?
“你看你,说不出来话了吧,”一歌叹息了一口气,目光中带着怜悯的把手里的糕点放到许需手心里,“没事的,你也能找到媳妇的。”
“但你要记住,我们家殷诗就算变成了小媳妇,也是这片儿大陆上最好的小媳妇!”
许需怒了,他脾气好不代表没脾气,今天他就要反抗,再也不要听一歌哔哔 赖赖了!
只见许需刚想捏碎手里的小点心呢,就被一歌捏住了手腕。
一歌一脸温柔的看着许需,眼里仿佛带着水光,水光之下又仿佛带着威胁之意,他特别和善道:“你会听的,对吧?”
许需沉寂了三秒,最后憋憋屈屈的把那块儿小点心给吃了,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兄弟!”
一歌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开始慷慨激昂了起来,讲自己和殷诗是怎么相遇的,讲自己和殷诗之间的爱情故事,讲殷诗对自己有多么迷恋。
许需在心里冷笑,暗骂:“呸,殷诗这辈子都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正在进行激烈演讲的一歌停了下来,眯起眼睛看着许需说:“我怎么感觉,你在咒我?”
许需面无表情着一张脸:“不敢。”
“来来来,我接着给你讲!”一歌给许需讲了一路,听的许需脑壳痛,一边儿憋屈的忍耐着心里的怒火,一边儿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当马车终于到达京城的时候,一歌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让许需清净了一会儿。
京城里有梨花镇的人接应,给一歌安排的当然是最好的房间。
一歌先沐浴了一番,洗完澡后,身上就披了一件白色的内衫,头发湿漉漉的躺到太妃椅上,一边儿品着茶,一边儿懒洋洋的听着暗探带回来的情报。
“大人,李泽渊把地图交给了自己的心腹。”
闻言,一歌嗤笑了一声,眼底沾染上了点冰冷和讽刺。
哪怕在得知殷诗没有死还活着的情况下,李泽渊依旧不愿意放下自己的大好江山,只是把这件事情交给自己的心腹,却不愿亲自跑一趟接殷诗回家。
“他不愿意去,我就逼着他去,”一歌从太妃椅上坐起来,他没有穿鞋,光裸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暴露在外面的长腿,白的人晃眼。
“我要让李泽渊亲眼看着,当初最在意他的人,现在却只对我一个人好。”
只有殷诗不在旁边的时候,一歌才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面目,他的性子其实有些残忍,骨子里也很冷漠,不是自己在乎的或者不是镇子里的人,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月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衬得一歌面如玉冠,黑色的发丝有些湿漉漉的,松松垮垮的披散在肩膀上,沾湿了那层薄衫,肩膀还有大片儿后背若隐若现在这片儿月光中,惹得人眼馋。
一歌就像毒药一样,他长的太好看了,与月光极为相衬,像是从月亮上飘下来的一样,光靠外貌就能俘获人心,想要谁的心勾勾手指就有了。
可惜,殷诗是个瞎子。
*
一大早,一歌就跑没影了。
许需无聊的坐在房间里面嗑瓜子,对一歌倒不是很担心,在这片儿大陆上没人能打过一歌,一歌想去哪里都是横着走的。
就连皇宫也不例外。
等等,皇宫?!
许需嗑瓜子的手停了下来,心中逐渐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右眼还跳了跳,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里面成型了。
一歌……不会去皇宫里横着走了吧?
抱着这样可怕的想法想了两秒,许需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老了,怎么会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呢?
一歌怎么可能一大早就去皇宫里呢,一定是他想多了!
许需放下心来,开始认真的嗑起瓜子,却不曾想过一歌还当真实现了他脑海里面那个大胆的想法,一大早天还没亮呢,就跑到皇宫里遛弯了。
而且还真的是横着走的。
一歌在皇宫高高的城墙上面横着走,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嘴里还不忘记贬低挑剔道:
“这什么破地方啊,穷死了,还是我和殷诗的小家好,温馨又可爱。”
他逛了一会儿,就没兴趣接着逛下去了,只见一歌坦坦荡荡的从那群侍卫的头顶上走了过去,走的那叫一个不紧不慢,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一样。
李泽渊的宫殿在中间的位置,一歌轻轻几个起跳就落在了那辉宏的寝殿上,嫌弃的跳了下来,从窗户的位置踩着进去了。
寝殿里那张宽大的龙床上,透过朦胧的轻纱,可以看到两个正纠缠睡在一起的身影。
一歌冷笑一声,明明都是男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还是自己好,守身如玉,长的还好看,除了对殷诗感兴趣之外,从没碰过别人,自己都这么好了,殷诗到时候要是再不选自己,那就等着屁股开花挨操吧。
一歌气鼓鼓的想着,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到寝殿里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着。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动静,喝了一口茶之后,还砸吧了两下嘴。
李泽渊能坐上这个位置警惕性当然不低,听见倒茶的声音后,立马睁开眼睛,一把掀起了那层薄纱。
一歌听见动静抬头,两个人对视了。
李泽渊愣了一下,盯着一歌看了三秒之后,逐渐皱起眉头说:“是你?”
一歌歪头,单手支撑着下巴,笑眯眯的冲李泽渊打了一个招呼:“好久不见,和床上的大美人睡的爽么?”
李泽渊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眼底带着深深的戾气和愤怒,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一歌一字一句的说:
“你把殷诗藏哪儿了?”
闻言,一歌嗤笑了一声,好看的眉眼中带着点懒散的意味,卷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语气中带着点清晰明了的嘲讽和轻佻,开口道:
“是你亲自下的命令让人打断他的腿,也是你亲手喂了他毒药,更是你亲眼看着他被人扔下悬崖,现在你却问我把殷诗藏哪了?”
李泽渊抿了抿唇瓣,眸光冰冷中又带着几分逃避的意味,但他有自己身为帝王的骄傲,哪怕做错了也从来不会低头认错,只是提高声音说:
“把殷诗还给我!”
一歌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身上的气场逐渐变得凛冽,明明坐姿很随意,却又无处可击,骨子里带着天生的傲意,看起来比李泽渊更有几分帝王的样子,抬眸冷笑道:
“你说还给你就还给你了?殷画应该都跟你说了吧,殷诗现在喜欢的人是我,爱的人是我,他从被你扔下悬崖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我梨花镇的人,是只属于我的东西!”
“李泽渊,你要知道你现在的这片儿大陆是谁在帮你守护着,想要梨花镇帮你,就先掂量掂量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还能坐多久。”
一歌抬手将茶杯扔在了地上,上好的瓷器碎成了一地粉末,他眸色深沉如夜的看着李泽渊,一字一句的说:
“以前那个一心一意护着你的殷诗,早就在眼睛被毒瞎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而现在活在世界上的,是属于梨花镇的,是只对我一个人好的殷诗。”
“想碰我的东西,你配么?”
“你!”李泽渊愤怒的瞪大眼睛,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一歌,胸膛快速的起伏,“一歌我再警告你一遍儿,把殷诗给我交出来!”
一歌静静的看着他,脚尖踩在那堆儿粉末上,慢条斯理的碾压着,轻嗤了一声后,缓慢开口道:
“你知道以前的我,有多么羡慕你么?”
小时候,一歌有一段时间是生活在皇宫里面的,梨花镇的存在是大陆上最隐秘的存在,他们是保护这片儿大陆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的再神圣一点,就是救世主。
哪怕是皇帝,看见梨花镇里的人,也要放低三分傲气,没有梨花镇的人为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清除外来的隐患,皇朝早就不复存在了。
而就是这样神秘又强大的梨花镇,带领他们的人必须更加强大。
所以梨花镇的下一任继承人从小都要去皇宫里住一段时间,经历最严格也是最残忍的修行。
别的皇子在骑马射箭,一歌在被夫子打手心、背诗经。
别的皇子在参加宴会吃喝玩乐,一歌在天寒地冻的湖心里面泡着,忍受着刺骨的寒冷,浑身直打哆嗦。
别的皇子在调戏各家小姐逛红楼,一歌在习武练剑、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
别的皇子哭了可以像任何人撒娇,一歌哭了却只能抱着剑偷偷的躲在小角落里面,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梨花镇的继承人是不能哭的,他们没有哭的权利。
哭是最无用也是最懦弱的表现,你要做的就是不停的变优秀,变得比所有人都强。
小时候的一歌真的很羡慕李泽渊,羡慕李泽渊能有一个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
李泽渊被夫子打手心了,殷诗会心疼的帮他吹吹,还会拿好吃的小点心哄他。
李泽渊稍微被寒风吹着一点,殷诗就会默默的快走两步,走到他身侧,帮他抵挡住袭来的冷风。
李泽渊练剑被划伤手了,殷诗虽然嘴上不说,却处处照顾着他,亲手给他做糖葫芦吃。
李泽渊哭了,会躲进殷诗的怀里,每到那个时候殷诗脸上的神色都是温柔的,他明白李泽渊的骄傲,也纵容李泽渊的小脾气,总会耐心的一遍儿接着一遍儿的哄他。
目睹了这一切的一歌,总是不由自主的想——殷诗可真好啊。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也能有人对他这样温柔就好了。
他不求那个人像殷诗一样,只希望那个人能够多一点纵容给他,多一点耐心给他,多一点喜欢给他,在他哭的时候也不要嫌弃他烦,多一点宠溺给他。
一歌要的不多。
却没想到,就在那天清晨,他梦里最鲜活美好的存在,却坐在镇口的大石头上晒着日光,眉目间是细水长流的淡淡柔情。
那天,殷诗的怀里抱着毛绒绒的大白鹅,旁边趴着一只吐舌头的大黑狗,他看起来嘴角上扬,好像在笑,明明只是单纯坐在那里,却让一歌觉得……
啊,我终于可以哭出声了。
【我明明要的不多,神却在一个明媚的早晨,把整个世界都送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