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浓得化不开,血月之下黑得看不清路边的林木,叶子上的露水打湿了行路人的衣角。
司落跟在亦暄宁身旁,突然出声:“哥哥,当年你和岳成岭发生了什么。”
亦暄宁道:“当年我想阻止他发动献灵祭。”
司落当然知道当年是亦暄宁阻止了岳成岭,但是那时岳成岭还没堕魔,他为什么会拿昆仑剑刺伤亦暄宁。
司落换了个问法:“当年岳成岭为什么向你下手。”
这个问题亦暄宁也想过,那时的岳成岭性格温和,对景容极好,对他也很关心,就算那时的他想阻止岳成岭,但岳成岭也不该会对他下死手。
亦暄宁淡漠的眼神中携了一丝不耐烦,按了按眉心道:“我怎么会知道。”
一路无话,直到走到归云山下,亦暄宁开口:“你……”
亦暄宁正准备问司落怎么还跟着他,话还没问出口他就发觉出司落的不对劲。
亦暄宁突然停住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司落不防备差点儿撞在亦暄宁身上,司落身形晃了一下,他扶着自己的额角,两侧鬓发渗出细汗,眼神微微有些涣散。
亦暄宁看着司落,问道:“怎么了?”
司落提了提嘴角,勉强笑道:“可能是血月的影响,有些难受。”
看着司落的样子,不像作假,今夜也多亏司落的帮忙,如今亦暄宁也不好再让司落走。
他没再说话,由着司落跟着自己回到了玉尘殿,一样无暇的雪地,清冷的没有一丝生气。
只有司落拖拖拉拉,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亦暄宁跟着司落进了侧殿,司落有些奇怪亦暄宁怎么会跟过来,他低声问道:“哥哥,怎么了?”
“躺下。”
司落似是难受得厉害,默不作声乖乖地躺上了床,他的眼皮忽然变得沉重无比,他深深地阖上了眼。
他最后的意识是亦暄宁抬手放在他肩侧,一股灵力缓缓流入他体内,司落因血月而躁动的灵流慢慢变得舒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司落感觉亦暄宁的手在微微发抖,像是体力不支,他也不舒服吗?
以亦暄宁的修为,帮他梳理灵流应该是轻而易举,亦暄宁怎么了?
司落想着这些沉沉地睡了过去。
亦暄宁看着司落微微皱着的眉舒缓开来,起伏不定的呼吸变得平缓,这才放下了手。
他自己已经是全身冷汗,亦暄宁起身离开侧殿,他感觉今夜太累了,累到他只想长长地睡一觉。
亦暄宁再次醒来时,是因为他感觉到司落朝他这里走过来,司落的灵流躁动更盛,不受控制的涌动着。
异常躁动暴起的灵流让司落的血液像熔岩一样炙热,任何一点动静都好像能在体内掀起巨浪。
那躁动而危险的灵流距离亦暄宁越来越近,近到和他只有一门之隔。
“嘭嘭——”
两声敲门声响起,司落出声:“哥哥。”
亦暄宁似是疲惫不想起身,他感觉玉尘殿好冷,他感觉自己心脏的跳动变的沉重,每一下都艰难无比,他感觉自己呼吸变得滞浊,像是胸口压了一座归云山。
他听见了敲门声,他也听见了司落的声音,但亦暄宁还是闭着眼,他不想说话。
过了一会儿,门外安静到他以为司落已经走了,亦暄宁突然感觉到床前挂的月白纱轻轻地在他脸上碰了一下。
是司落开门带起的轻风吹动了亦暄宁床前的薄纱。
他要干什么?
司落带着一身躁动的灵力站在纱账前,隔着薄纱亦暄宁看不清司落的表情。
月白色的轻纱也让司落一身的红衣变得轻柔,但那一身躁动的灵力却实在危险。
司落隔着些距离静静地站在亦暄宁床前,不一会儿司落往前走了两步,紧挨着亦暄宁的床前站定。
亦暄宁看着那轻纱上映出的朦胧红色更清晰了些,然后那红色低了一大截。
是司落坐在了他的床脚下。
司落喃喃自语:“哥哥,你还……”
说了一半,他好像觉得不合适,又道:“师尊,你……”
司落说了半句,又改口道:“哥哥……”
我怎么了?
亦暄宁想:这小妖怎么说话总说一半,他想说什么。
他睁着眼睛没动,亦暄宁想知道司落想干什么,他等了好久好久,等到他几乎要睡着了。
忽得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将薄纱轻轻吹起,月白色的细纱流光四溢,像浪涛一样涌动,亦暄宁的手露在了司落视线下。
亦暄宁有些不自在,露出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然后他的手指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他想收回自己的手,但是他不想让司落知道他在装睡,他一动不动任司落的指尖放在他的指尖上。
只是一点点的触碰,但亦暄宁感觉自己的手碰到的是滚烫的熔岩,他感觉整只手像是烧着了一样,甚至指尖相触的皮肤微微发疼,甚至指尖连接着的心脏也好像有些难受。
亦暄宁的心脏因充血过多而微微发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撑开那跳动的血肉出现在他眼前。
指尖的触碰变成了一整只手轻轻地握着,司落的手可以轻易覆住他的手,亦暄宁睁着眼睛,看着那模糊一团的红色,司落的声音从那旖旎的红色中传来:“哥哥,我好想你。”
亦暄宁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如果往日他听到这样的话,只会觉得说话的人轻浮,他大概会一掌把人打出玉尘殿,只是这次说话的人是司落。
司落怎么了?
司落就那样轻轻地握着亦暄宁的手,也不再说话,亦暄宁觉得心里更闷了。
他想理清这种种事情间的关系,但亦暄宁脑子一片空白,他只能感受到自己手上覆着的炙热。
亦暄宁能感到司落的手在微微发抖,司落像是捧着一片雪花,生怕稍一用力就伤了那冰霜花瓣,只是他手上炙热的温度已经将亦暄宁的心烫的焦灼难耐。
司落挡住了清冷的夜色,床前的轻纱映着司落的影子,亦暄宁好奇司落为何会如此小心,是怕吵醒他吗?
他感觉自己的手有些痒,是小野猫的尾巴轻扫过他指尖的痒,只有拿手用力摸摸那毛茸茸的小野猫,才能让他舒服些。
他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上都有了些许凉意,亦暄宁有些发愣,他不由地动了动手指。
但那轻微的动作像是他在司落手心里挠了一下,亦暄宁感觉到纱账外司落的呼吸突然变重。
忽得他手上炙热的温度消失了,月白纱后红色的身影渐行渐淡,月白色轻纱依旧是月白色。
亦暄宁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眼中已经带上了淡淡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