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欢心

孟窈到了琼玉院的时候,天色差不多已经暗下来了,平日都是这个时候用晚膳,回来前韩晋怕她路上腹中饥饿,便让她带了些易克化的糕点,在马车上吃了三两块,那些点心颇为饱腹,她现在倒不怎么饿。

姨娘屋外的灯笼是亮着的,屋里点着灯,孟窈没有回自己的屋里,径直走了进去,进去的时候,没想到孟泽青今日也在琼玉院用膳,他挨着柳扶眉,柳扶眉和孟容坐在一起,三人倒是其乐融融,听到下人传报知道她来了,看了过去。

孟窈先对孟泽青和柳扶眉行礼问安,孟泽青让孟窈过来坐着,关心了一下她这些时日可还好,今日外出身体可曾有什么不适,孟窈摇了摇头,回了一句不曾。

孟窈靠着孟容坐下,原本三人已经吃完了,下人正在收拾碗筷,正在将一些茶水点心换了上来。

柳扶眉双眸翦水,眉黛春山,眉眼中还残留笑意,看着孟窈,吴侬软语,柔声询问道:“阿窈不常出府,更是不常游玩风景,今日赴靖安侯世子之约,一同去了城郊那一块,玩得可欢喜?”

孟窈微微一怔,她没想瞒着这事,只是不曾想姨娘会当着父亲面前问起。不过姨娘既然问起今日欢喜不欢喜,她自然会好好答。

她眼前浮现起韩晋待她款款笑时的俊美模样,微微颔首,开始答柳扶眉的话:“世子举止高华,淑人君子,今日江畔踏青,确实是开心的。”

孟窈话一落,柳扶眉虽是笑了,但是眉眼中藏着一丝隐忧。孟窈低头喝了一口茶,在抬眼的时候,柳扶眉眉眼间的隐忧已经掩过去了,柳扶眉又吩咐连翘去厨房准备了些合孟窈胃口的茶点,关切道:“等会再吃些茶水点心,省得饿。”

孟窈虽然不饿,但也不会拂了柳扶眉的关心,连翘让人把她一贯吃的茶水点心端上来的时候,她顺势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柳扶眉和孟泽青,再聊一些府里的事情,许是知道两人再聊一些正事,孟容并没有和他们两个说俏皮话。

孟窈原本在借着喝茶在想姨娘问话的深意,不过没想多久,姨娘总不会想要害她。桌子下孟容的手突然抓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把茶盏放下,顺着动作,看向孟容,眼神询问孟容要做什么。

孟容见孟窈看过来,对她先是乖巧一笑,随后就是挤眉弄眼。这也是仗着柳扶眉在和孟泽青说话,并不注意着她,看不见她脸上的动静,不然若是见她这副太不端庄的模样,柳扶眉再疼她都少不得说两句的。

孟窈知道孟容性子跳脱,现在又快年少慕艾的年纪,自然对她和韩晋的事颇为感兴趣。孟泽青和柳扶眉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便让两个女儿先回屋里去。

两人离席,孟容牵着孟窈的手,孟窈抓了抓,反牵着她的手,孟容也没有挣扎,两人出了屋里,前面后面都跟着提着灯笼的婢女。

“我一眼便注意到了,姐姐今日穿的特别好看,”孟容先是夸道,但孟窈不须多想便知道还有旁的后续,果不其然,孟容顺着孟窈的衣着服饰夸了夸,恨不得把她脚下踩着的绣花鞋都好好说道一番,轻轻摇了摇被孟窈握着的手,最后忍不住问道,“姐姐今日和韩世子一同踏青,韩世子可做了什么讨姐姐欢心?”

孟窈先是觉得好笑,讨欢心,这是什么油腔滑调的话。不过是这位出身高贵的世子爷有着几分为人体贴罢了,怎么就是讨自己欢心了。这般想着也不顾忌说出来,她对上妹妹夜里熠熠的眼眸,如是说道:“世子为人温柔体贴,与他同游,我自然是开心的,哪里来的讨欢心一说?”

孟窈并未多想,她不谙男女情谊,只是隐约知道些,不过她可不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男女私情的苗头,就算有也不过是起于皮相的兴趣。

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长年累月地待在院子里。她不曾见过几个人,但初次见她的人多会为她皮相一怔。她对这副好皮囊一知半解,知道自己病重但也颜色重,却不知道这份颜色重到什么程度。若真是为皮相所惑,反倒让她觉得有几分恶心了。

孟窈的相貌生得秾艶灼丽,却因常年卧病在院子里,带了一种苍白易碎的疏离感,美人生来就是天上人间的绝色,病弱多年摧折,更添眉宇间的清韧,这样的女儿家,正是最娇嫩的年岁,天底下再难找出相媲美的美色了。

自诩旁观者清的孟容觉得自己的姐姐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女儿家,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儿家,怎么会有男儿见她不心折。

孟容理所应当地说:“姐姐生得这么好看,他韩世子怎么就不能讨姐姐欢心了?”

“世子举止高华,一身脱俗清贵之气,便是我是那份美色,世子也不是那种为皮相倾倒的人。”孟窈看孟容那副理所应当的小模样,倒愈发不觉得韩晋为自己的皮相所获,半是正经半是打趣地说。

孟容都听出来孟窈言语中的打趣笑意,她眼中的姐姐虽擅长说理讲事,但却又不擅长与父母亲人言辞,样貌好性子冷,却是内里温柔,博学喜静,稳重矜持,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孟容觉得每每提到靖安侯世子韩晋,姐姐的反应就与以往不同。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并没有出错,孟窈听到韩晋的名字是心头确实有所波澜,不过并非是孟容觉得的男女私情。不过是一个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姐妹二人闲谈中的新颖人物,孟窈养在深闺,也不曾见过几个人,更不用说这般俊美的郎君了,自然会有所波澜。

两人走到了屋前,两人的闺房离得近,孟容本是和孟窈一起去了孟窈屋里,但孟窈毕竟很少出门,一天下来,虽然没走多久,但是精神气还是有些不足,加上还有将洗漱一番,便婉拒了孟容。

孟窈先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亵衣,鸦青云鬓披散在背后,虽用布帛擦拭了但并没有完全擦干,但并不会滴水。

她随意坐在窗前的塌前,小茴和木樨都榻前侍奉,原本是说要帮她按揉小腿,但孟窈不知道为什么小腿并不酸,也没有劳累她们。

前些天连着下了许久小雨,小茴怕孟窈又伤了风寒,琐窗一向是关着的,只在白日里开着透气。

这两日阳光和煦,明庶风徐徐,眼下窗子还是开着的,借着屋里的烛火可以隐约看见窗前的芭蕉叶和凤尾竹的影子斜疏。

夜空空明,只是几缕缥缈轻云,新月如钩,朦胧溶溶,发出金玉珠宝一样的光,却又皎皎动人毫无尘俗之气。

孟窈确实是有些累了,听着从和鸣院传来的消息,赵明珠和孟宓还在禁足,倒没有什么大动静。

木樨停顿了一下,想到了些什么,说道:“在和鸣院打探消息的婢女还见着了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和鸣院偏门出来,那个人又进了秋水院,秋水院的方姨娘是药商家的女儿,夫人感她对老爷情深,多年未嫁,便做主把她抬为了姨娘。”

这一番话说来贤惠大度,感人情深,便做主将人抬为自家夫婿的姨娘,当时锦州明面上谁不夸一句赵明珠大度,不过此举倒是十分膈应当时正怀着孟容的柳扶眉,方姨娘生得小家碧玉,颇有秀气温柔的气质,在府中一直依附赵明珠。

孟窈想到自己曾又一段时间一度失眠,那时方姨娘特意送来的安神香,虽然对她没有什么用,但她也知道方姨娘擅长制香,也不知道那个从和鸣院出来的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孟窈思及孟宓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有些疲倦道:“也不知道二妹妹想要做些什么,真是麻烦。”

小茴和木樨都知道孟宓街头买药一事,见孟窈流露出疲惫厌倦的神色,木樨试探问道:“小姐,若是二小姐真的这般狠辣,我们该做些什么,不如告诉姨娘,也好过忧心。”

“姨娘面甜心苦,现在又在忙城东那些铺子的事,日夜操劳,便是想管也不好动作,更何况我的证据不过是眼睛看到的,目证可比不过物证,如今药在孟宓手上,这物证难拿,我三言两语,怎么让姨娘信我?”孟窈看了眼两人脸上还有些残余的惊讶,又缓缓安抚,“和鸣院的针对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前两次不就是我一个人处理的吗,莫要慌。”

“小姐。”两人听到这话都想到了三年前的事,心头都不好受。

孟窈看她们两人眉眼中藏不住的难过,差不多知道两人想到了什么。三年前,锦州发了一场瘟疫,不大不小,她成日待在府中,本来是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传染媒介的。可院子里却添了一批染疫之人用过的东西,她身子最弱,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这个,但赵明珠收手收得快,她也并未如同现在这样处事娴熟,只能寻到蛛丝马迹。

京城赵家不倒,孟泽青便不会严惩赵明珠。

孟窈身子最弱,染上了瘟疫,起了一身红疹。病来山倒,自己护不住自己,姨娘更是护不住自己,被送到乡下的庄子静养,一养就是半年。

庄子那半年,确实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孟窈看两人难过,还是安抚道:“好了,莫要担心了,我现在好好的也没怎么样,和鸣院那里继续看着,再派几个不起眼的丫鬟注意一下方姨娘买了些什么,让人注意些最近送进琼玉院的布料吃食,胭脂水粉,仔细谨慎些总不会出错。”

小茴和木樨俱应声说是。

人间难得事事顺心如意,只能人谋多做筹算了,孟窈看了眼榻上的装书的玲珑柜,今日疲惫,便没有打开了。

她的鸦青的长发已经全干了,她穿着亵衣躺在床榻上,压下心头思绪,想了想今日与韩晋踏青游玩的趣事,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心头沉沉都轻盈了些。

窗外春风微细,弦月高悬,小茴关了琐窗,木樨吹了灯,孟窈躺在床榻上,许久才入梦。

临月楼内,白日里那个貌比潘宋的青衣公子坐在临窗的圈椅上,虽束着金玉发冠,却自带一股恣意散漫,手中青玉樽中盛着香醇的琥珀色美酒,饮了一口,带着打趣开了口。

“我千里迢迢地来了锦州,诚心诚意地想和世子合作,世子倒是为了佳人让我白等了一天,该罚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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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美人好清纯
连载中云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