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期间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写信。他从一个小乞丐那里得知,如果将信交给骑骆驼的商人,并交给他一小块碎金子,他就会给你送信到山上。
虽然在以灵石为硬通货的时代,那枚碎金子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凡人而已,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凑出来的。他攒了许久,为此遭受了不少毒打,才凑齐了一次。
但写这封信,又花了好久。
不能写的太严重,也不能将他被应家赶出去的事情说出去,不然像是在诉苦。于是提笔“家中一切都好”。
想问他生活如何,近况如何,为何不回来,于是极为克制地提笔四字“近来如何”。
而后左思右想,又补了个“可有想我”。
不过很快,后面四个字就被划掉了,随后周舒一字一句地写上:“我将满十五,待与您相见。”
可是应有道没有回信。
他后来才知道,那个所谓的骆驼商人不过是和老乞丐串通一气的骗子。信没有送往仙山的,因为自入仙门,六亲缘浅,再无回头路。
那年,周舒十五岁。他偷偷将自己的行囊取了出来,趁着夜色,跟着那人的脚步,也踏上了漫漫修仙路。
…………
与想象中的不同,听闻仙途九曲十八弯,弯弯都是歧途。可周舒走得很通畅,而后迈过千尺长阶,登上启宁峰之巅。纵使已经筛选了诸多不合格者,但是站在这里仍有不少人,正在排队等候灵根检验。
“极品金灵根,是与许峰主一模一样的极品金灵根!”
许峰主指的就是许秋,当年她凭借一把大刀在所有修士中脱颖而出,正是极品金灵根的资质。
周遭人唏嘘一片,所有的目光骤然都集中在他身上。或是羡慕的,或是嫉恨的,或是感慨的,或是鄙夷的。
周舒这才知道,自己居然算得上资质上乘。
多方阁主都抢破头像要将他收入门下,甚至还有阁主破例要亲自收徒。
也正是这次,他再次看见了应有道。
与想象中的模样有些不同,如今的他铁青着一张脸,昔日肆意随性的模样已经淡然无存,仿佛过往那个神兵天降的应有道仅仅只存在想象之中。
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应有道忍不住后退半步,想缩到傅云身后,可随即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黑,眉头皱得更深了,便不再与其对视。
随后,他还看见,傅云道人亲切地朝他伸出手:“我膝下就应有道一个徒弟,听闻你和他是旧识,可愿意拜入我门下,做我关门弟子。”
周遭人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周舒的目光就只剩下羡慕了。
要知道,傅云道人座下弟子就应有道一个,若是你进他门下,必然是精心教导,不说化神渡劫期,起码金丹或是结婴还是可以的。
但周舒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能与应有道再度一同学习,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从此,周舒成了傅云道人的关门弟子。
“师兄起初对我的态度并不好,但我也没太在意。慢慢的,我才知道,师兄这些年变了很多。“应有道搓了搓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酒壶。
吴惑安安静静地当好一个听众:“为什么这么说?”
“后来我才知道,师兄的登仙路走得并不顺畅。他千辛万苦爬上启宁峰,可几处阁主全部不愿收他为徒……因为他是水火双灵根,资质愚钝,修炼不易。最后还是师父破例将他收入门下。”周舒仰着头,叹了口气,“可他太好强了,从小到大都在和别人比,小时候没有人比得过他,可长大后呢?这个世界那么大,能人那么多?何必都去比?可是师兄想不开。”
“而后又多了一个我。”周舒声音有些颤抖。
那年,他不懂这些。师兄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但他仍然想像小时候一样跟着他。师兄对他态度不好,他忍,师兄要他和自己对剑,他应。
周舒自然打不过应有道,应有道就会像如今一样时不时嘲讽他,称他“徒有资质,不思进取”。
仿佛是在反反复复确定什么一样……
一个地方出来的,一个资质上乘,一个资质愚钝,终究还是像魔咒一般束缚着他们。
“世人皆说,我的资质远胜于师兄,师父破例另收关门徒弟,必然是起了另立少峰主的主意。可这怎么可能,应该是他们搞错了,我哪里来的资质上乘,修来修去也不过就金丹初期,刀术平平,对上师兄也是十战九输,何德何能能当得起少峰主?”周舒说罢,眼里的神色终究是暗淡了,“我师兄那般不喜欢我。大概是我没眼色吧。当初不该成为傅云道人的徒弟的,否则也不至于和师兄有了间隙。”
语毕,便听见重物落地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道颤抖的声音自屋檐下传来,是应有道的,声色带着独特的冷冽与刻薄:“你以为……"
他们都是微醺,在屋檐上聊天半响,全然没料到檐下有耳这种事情。
只见周舒慌张了一瞬,连忙从屋檐上翻身下来:“师兄……”
吴惑悄无声息地挪了位置,摆明了要继续吃瓜看戏。
应有道也不知道在下面听了多久,如今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好啊,原来你居然是这般想我!”
周舒连忙反驳道:“不是的……”
“不是什么?”应有道指着周舒,“不是我因你成为同门师兄弟而产生了间隙,还是该说我妒恨你?”
周舒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因为应有道那张素来没有颜色的面容,如今写满了受伤。
随后,应有道看了一眼吴惑,又转向了周舒,冷不拉丁地刺道:“算了,这是师父交给你们的任务,我才是这个所谓的外人,我这就走了。”
说罢,他转身御剑便离开了。
周舒下意识想去追,可随即想起自己因为喝酒的缘故,刀都没带在身边。
不过一会儿功夫,应有道已经消失在夜空了。
“等我们将这里解决,回了宗门,再去解释吧。”周舒叹了口气,随后又在吴惑面前露出了笑脸,“也罢,今晚还是多谢吴小兄弟了,时候不早,该回去歇息了。”
作为不小心让周舒袒露真言的罪魁祸首,吴惑尽可能减少了自己的存在感,感觉自己倒霉透了,是那种喝凉水都塞牙那种程度。
今夜不宜聊天,也不宜做事。
吴惑心道,便准备回家休息。
可随即便听见一道破空声由远而近。
紧接着,周舒挡在他面前,硬生生徒手将袭来的箭羽拦了下来。
“有敌人!”吴惑当即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湖对面再次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几乎将周遭的一切声音给掩盖。
“先用着。”吴惑连忙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刀扔给周舒,自己则取了几张符篆防身。
周舒紧紧握住刀,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稍微有些轻了,不过凑合。”
随后他双手握刀,将再度飞来的三道箭羽再次拦下,刀势在空中化形,袭向了进攻的方向。但因为鞭炮声过于吵闹,他们很难判断出敌袭的准确位置,因此三招都扑了个空。
弓箭手不断切换位置射击,都被周舒一一拦下。
见几次射箭都被拦下了,黑衣人便操起了剑。好几个人从屋檐后飞出,朝各个方位向吴惑和周舒袭来。
不对!吴惑理智觉得不对劲,这些黑衣人占据远程设计这一优势,为何偏偏要放弃,选择近战?
鞭炮声终于结束了,隐约有水声……
水声?
吴惑当即想到一种可能,利用鞭炮声隐藏游水的动静,利用射箭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只是为了从水中冒出来一击必杀。
吴惑当即拉着周舒往后退:“水里有人!”
话音刚落,水里同时冒出好几个黑衣人,各持武器砍向周舒。
还好,吴惑提前拉了他一把,否则他的腿肯定没了。
对了,宗临还喝了酒……如今黑衣人已经潜伏进来,而他神志不清,会不会有危险?
“你顶住这里,我去看一眼宗临。”吴惑连忙说道,话音未落,身体已经跑了起来。
可下一刻,一支冷箭离弦而来,笔直地袭向了吴惑。
这支箭和其他的不一样。
不仅是射击者的修为,还有……仅仅只是接近,吴惑便已然闻见箭矢上毒药的气味。
几乎避无可避……要在周舒面前用索魂丝吗?要使用自己的能力吗?
可就在他走神的刹那,一道巨力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生生拉向另一边。
紧接着那道箭矢钉在了来人的身上,血迹猛地炸开花。
吴惑一脸茫然地被甩在地上:“宗……宗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