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城近几年来发展迅速,高楼拔地而起。
在这座城市的一处偏僻地方,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然而,旧窗帘遮挡的酒店标准间里,光线仍旧昏暗。
邱苹躺在惨白的床单上,睁开双眼,目光涣散,与天花板对视许久。
床旁横放着一只行李箱,行李箱上有一本寸余厚的备忘录。
邱苹爬起来,蹲在行李箱前。
备忘录封面是单调的是深棕色,右下角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线条锐利的图案。
邱苹伸手翻开备忘录,从头翻到尾,内页纸张由泛黄过渡到米白,字迹从幼稚转变为工整。
这是她从五岁时开始写的日记,内容大多是乡间琐事和四时风景。时间从1975年6月22日到现在,刚好二十年。
最近的几页记的是一份《求职攻略》。“目标公司:郁福科技。目标岗位:程序员。”后面是知识要点和面试流程。备忘录最后一页被撕掉了,断边整齐。
邱苹顺手把备忘录放到床上,然后手指发力,按住锁扣,行李箱弹开一条缝。她慢慢掀开箱盖。
行李箱内的物品排放有序,邱苹从左至右逐一检查。
牛皮纸袋里装有两千散钞。
文件袋里是证件和简历。
几套合身的普通旧衣服。
收纳袋里放着一套正装。面料触感细腻。她双手捏住西装的肩部,将它提起。领子内侧用深赭丝线绣着的“邱苹”二字。她站起身,手臂轻甩,把西装平整地铺在床上。
行李箱右下角放着一只旧手机。邱苹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所有软件分类排放,常用软件全都保持着登录状态。然而,全部的联系人页面却都是一片空白。
邱苹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地悬在空气里,小声念叨接下来的打算:“面试……明天退房……两千……”
她指腹划过屏幕,点开蓝色的“聘聘”软件,发送在线简历。不一会儿HR就回复了,约定下午三点面试。
邱苹走进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水雾很快充满狭小的空间。洗完澡后,邱苹换上正装,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商业区,高楼切割天空,马路宽阔得如同荒原,沥青路面在烈日下蒸腾着扭曲的蜃气。
邱苹乘电梯来到公司所在的楼层。
离面试时间还有十分钟,邱苹站在消防柜的玻璃门前,反复侧身观察倒影,微微调整肩膀的弧度,抚平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
她从包里拿出备忘录,手指在纸上移动,目光随之扫过那几行手写的面试要点,然后合上备忘录,闭眼默背。
做完这一切,邱苹走到印着公司标识的推拉门前。这时,简攸宁走到门的另一边。她穿着干净衬衫、踩着素色运动鞋,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声音清晰而平和:“邱苹小姐?时间刚好,请进。”
邱苹进门后跟在简攸宁后面,陌生环境让她紧张不安。
邱苹走进门,跟在简攸宁身后,脚步虚浮,身子微晃,额角逐渐渗出细汗。邱苹低着头,盯着简攸宁的脚后跟,将她的脚步当成走路的指令,逐渐调整步距和频率,使脚印相重叠。
二人来到会议室。简攸宁让邱苹坐下,然后来到饮水机前按下开关。水桶发出响亮的咕咚声,水流冲撞进透明的一次性水杯里,遗留下细小的气泡。
简攸宁把水递给邱苹,坐在她对面。简攸宁的声音也像河水一样从容稳重,将问题娓娓道来,而邱苹一字不落地背诵《求职攻略》里的答案。
第二天上午九点,天花板中央的吸顶灯没开,房间里一片昏暗。空调发出嗡鸣,送出的风带着一股沉闷的异味。
邱苹深陷在沙发椅里,双腿蜷曲着收在胸前,整个人像抽掉了骨头。她随意套着一件宽松的旧卫衣,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冰凉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机械地滑动。屏幕光映在邱苹没有表情的脸上,瞳孔里快速掠过社交媒体的碎片。
手机突然发出一声默认的“叮咚”提示音,滑动的指尖顿住了。邱苹整个人僵硬了一秒钟。然后,手指有些迟滞地点开邮件。屏幕上跳出“[郁福科技] 面试结果通知”。邱苹一直绷紧的肩膀线条细微地向下塌陷了一点点,眉间的蹙痕稍稍舒展了半分。
邱苹站起身,急促地呼吸几次。然后坐在桌前。左手边放手机,打开租房软件,右手边摊开备忘录,手绘租房信息表格。
邱苹在纸上反复圈画,最后叹一口气。整租的房间不是太偏就是太贵,综合下来,只有一间小区内的二居室比较适合。
邱苹拨通房东电话,约好上门看房,之后便即刻出发。
邱苹来到公交车站。车流如织,人来人往。
邱苹的目光在喧闹的马路上游移。一个女子盯住邱苹,看了好一会,然后跟着她登上公交车。
小区里,一个微胖的阿姨向邱苹招手。她笑起来眼睛弯弯,说:“小姑娘,是你要租房吧,来来来,进来看看”。
房间里,邱苹环顾大厅。房东便说:“你看大厅里都很干净,前两个姑娘很讲卫生。她们一起来住的,住了有……我算一下……住了有三年。”
邱苹进卫生间检查水龙头和热水器。房东依然站在客厅,但是嗓门洪亮,声音听着就像站在身后:“就一间公共卫生间。诶,你是一个人租两个人租,两个人租的话一间卫生间也够用了。”
邱苹走进主卧。房东跟着进来,边说边用手指:“主卧里还有窗户,采光很好,又透气。”房东又指了指天花板和床头:“主卧有个大灯,你看,很亮的。还有壁灯,晚上起来就开壁灯,不刺眼。”
邱苹仍在四处打量,边说道:“我租主卧这间。”房东说道:“你是一个人来的?你租次卧不,次卧四百。”
邱苹扫了一眼次卧,说:“次卧太小了,就一张床,我要主卧这间。”房东说:“我们这房子必须整租的,你只要主卧,剩下个次卧我租给谁去?这不行的。”
邱苹微微蹙眉。房东紧接着说:“你可以带朋友来住哇。前两个姑娘在我这里住了两年了,哎呦,那叫一个甜蜜。这间房风水好,旺感情。”
烈日下蝉鸣嘶嘶。邱苹作别房东阿姨,拿出手机,点开租房论坛,发布一则简短的帖子。
“朝颜城和馨园小区8单元二楼8201,二居室求合租。”
不出一分钟,消息图标上红点跳出。有人回复:
“可签订契约。”
“好。”邱苹回复道,之后发送了详细的租房信息。
邱苹回到酒店退房,拖着唯一的行李箱离开。滚轮在酒店寂静的走廊里发出空洞的回响。从酒店光洁的瓷砖到街道粗砺的水泥地面,每一次细微颠簸都伴随嘈杂的噪音传达到邱苹的手臂。
邱苹登上公交车,穿过钢筋水泥的峡谷,车窗外的景象次第迎来又统统远去。
邱苹抵达小区的出租屋时,听到屋子里的声响。她推开门,女子正将一个盆栽放在邱苹卧室门口的柜子上。
女子回过头,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邱苹全身,笑道:“外面太阳很晒吧。”又拿起盆栽递给邱苹,说:“怎么样?除甲醛的。”邱苹微微皱眉,没有回答。
邱苹进了主卧,把行李箱拖到墙角。女子一只手臂撑着门框,说:“我帮你打扫过了,还满意吧。我们现在签订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