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笼罩了一夜的幽暗缓缓散去。
逐渐明亮的光从窗子透进屋内，落在静坐了一整夜的萧淡云身上。她坐在梳妆台看，看着梳妆镜中倒映出来自己的面容，眸底有诸多情绪在翻涌。
一晚的思绪纷争，她已得出结论。既然萧洪山与柳艳青皆不在意她，那她也不必继续在乎他们的看法。他们不愿意给自己一门合适的亲事，那就由自己主动去寻。
她绝不会嫁给那个年过五十的陈国公，也不想让自己在大好青春的年华被折磨得死去。
曾经她不争不抢的那些东西，如今她都想要了，且想要更好、更多。
萧淡云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坚定。此志已定，绝不更改。
姜儿来伺候洗漱时，见平日此刻还睡着的萧淡云端正坐在梳妆台前，目光直直的盯着面前的梳妆镜，她不免诧异，连忙放下水盆，小心着过去查看。
“小姐？”姜儿探头望去。
萧淡云眨了下眼，听到姜儿的声音后，严肃神色随即舒缓，朝她露出个笑来。
姜儿瞧见萧淡云眼下的乌黑，虽含着些笑意，眼里却有布着些红血丝，一看就是昨夜没休息好。又见她身上穿着昨夜自己离去时见到的衣裳，可想而知她是一夜未睡。
姜儿不解又担心：“小姐，您昨夜是没睡吗？”
“今日虽是您及笄之日，也犯不着昨夜就紧张的睡不着呀，通宵不睡对身体不好的。”姜儿误以为自家小姐是因及笄一事而紧张得睡不着。毕竟及笄对女子而言，是很重要的事。
虽然……府里不准备为她办及笄礼。
姜儿伺候萧淡云梳洗，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换上昨日柳艳青让人送来、姜儿连夜修改好尺寸的那身衣裳。
金黄明艳，袖边还用金黄的丝线绣着桂花，修改过尺寸后衣裳合身，萧淡云穿着很显气色。柳艳青送的那几支发钗中，选了支比较不那么艳丽的，佩戴在发髻中。
萧淡云看着梳妆镜中显映出的面容，轻轻眨了下眼。姜儿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伸手抓住了姜儿手腕。
姜儿疑惑扭头。
“姜儿，”萧淡云笑了下：“你能帮我去打听一些事情吗？”
姜儿眨眨眼：“府里的事情吗？”
萧淡云摇头：“府外的。”
“我想知道，如今京城中有那些官宦子弟与我年纪相仿、尚未娶妻，且人品不错的。”
她松开姜儿的手腕，将妆匣拿出来，把里面为数不多的首饰全部交到姜儿手中：“我知道打听消息会需要用到银子，你把这些都给当了。”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妆匣，姜儿诧异：“小姐，这些首饰可是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不是说要当您嫁妆的吗？怎么能当了呢？”
萧淡云抿了抿唇，将昨日自己从萧洪山与柳艳青那里偷听到的事告诉了姜儿。姜儿震惊，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难怪小姐昨晚一夜没睡，难怪小姐宁愿当掉平日珍藏的首饰也要拿去换取消息，原来是这样！小姐虽是庶出，可这十多年来，一直都是乖巧温顺的，从没做过任何对萧家不利的事情，老爷和夫人竟然要把她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当填房！
真是造孽！！
萧淡云眉心微蹙：“若他们真将我嫁给陈国公当填房，我这辈子就毁了，这一匣子首饰使不得用也不过是废物。如今我想要主动为自己争得一门好亲事，自然要付出些东西。”
她看着姜儿，眼眸微动：“姜儿，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看着萧淡云请求与认真的目光，姜儿的神色也随之坚定起来。她双手接住萧淡云递来的妆匣，郑重着点头：“小姐放心，您想知道的，我一定帮您打听清楚！”
萧淡云叮嘱：“要小心些，莫让府里人发现了。”
姜儿点头：“姜儿明白，小姐别担心。”
片刻后，柳艳青派人来请萧淡云，叫她去用早饭。
以往萧淡云都是在自己院中吃饭，今日特例，或许是因她及笄一事。又或许，是要与她相谈亲事。
萧淡云稳了稳情绪，与人前去。
她到时，柳艳青笑着相迎，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淡云来啦。今日是你及笄，且随意些，不必拘泥。”
柳艳青向旁边招手，婢子呈上来个锦盒至萧淡云面前：“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你几样首饰好了。”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个玉镯，以及两支银簪。
萧淡云颔首：“多谢嫡母。”
两个嫡姐也在。萧淡云按规矩问候：“大姐姐，二姐姐。”
大姐姐萧紫媛脸上带着和柳艳青一样的笑容，朝萧淡云点头示意。二姐姐萧依薇被宠坏了，以往就看不起萧淡云，此刻也表现得很明显，半分不遮掩，萧淡云跟她问候时，她没搭理，只闷闷的说着为什么要那么早来吃早饭，她困得很。
萧淡云也不在意，她都习惯了。
而后，萧洪山来了。
萧依薇脸色瞬改，满面笑容跑到他身边抱起他胳膊：“父亲，您来了，我们都在等您一块吃早饭呢。”
萧洪山一脸慈爱：“好好好，坐吧。”
几人这才入座。
萧淡云没什么存在感，安静的吃着早点。萧紫媛与萧依薇言谈间，聊起了半月后牡丹宴的事。
那是长公主举办的宴席，届时会邀请京中各世家宦官子女前去。她们二人都想去，只可惜如今邀请名单尚未定下来，也不知她们能否有幸前去。
柳艳青掐着话头，话锋一转，忽的将话题扯到萧淡云身上：“淡云，今日你及笄，往后就是大姑娘了，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婚事了？”
萧依薇撑着头，没好气道：“她一个庶女，有什么好亲事能给她的？”
萧紫媛连忙撞了下她胳膊，示意她不要多言。
柳艳青笑了笑：“淡云莫怪，依薇她没有恶意的。”
萧淡云咽下嘴里的粥，用帕子轻轻擦拭了下嘴角，淡然抬眸：“嫡母放心，二姐姐无心之言，我不会在意的。”
“不过我的婚事，暂且不急。两位姐姐都还没定亲呢，哪里有我这个妹妹比她们先嫁出去的道理？何况，淡云承蒙父亲与嫡母平日照顾，如今及笄了，我也想能尽自己一份力，多在府里伺候父亲与嫡母一段时日，不必着急的。”
“这样啊……”柳艳青下意识看向萧洪山。
萧洪山想了想：“淡云说的也有理。”
“按规矩，的确是应家中大的先嫁，小的后嫁。”他看向柳艳青：“夫人，你也抓抓紧，看看京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给紫媛与依薇择个好夫君，定个好亲事。”
柳艳青唇角微压，仍保持着笑容：“知道了。”
早饭后，萧淡云行礼离去。
萧紫媛与萧依薇也很快离开。
待此处只有他们两人时，柳艳青转身看向萧洪山，无奈道：“老爷，昨日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将淡云定给陈国公当填房吗？方才你怎的不帮着我说话？倒让我看起来是有些不怀好意的想要早点将淡云嫁出去了。”
萧洪山解释：“夫人莫误会。”
“我只是觉得，方才淡云所说也有几分理。若是两个姐姐连亲事都没定，反而将她这个才及笄的妹妹嫁了，传出去对我们萧家的名声不太好，定会引来闲言碎语。”
柳艳青皱眉：“可是……”
萧洪山又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你不必着急，只管替两个孩子物色好夫婿，淡云那边，我会先和陈国公说说，等两个女儿的亲事定了，我就找个合适的时机把淡云嫁给陈国公。”
柳艳青这才露出笑容：“那便好。”
另一边，萧淡云回到自己房间，脸上维持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她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将其饮尽。
方才萧洪山没有顺着柳艳青的话说，想必也觉得自己所言在理。估计他会想着先让柳艳青给萧紫媛与萧依薇定下亲事，之后再考虑自己的婚事。
在那之前，自己还有些时间能筹谋。就看姜儿那边是否能顺利了。
接下来的几日，萧淡云一贯待在院中不出门。姜儿则外出打探她所需的消息。
姜儿素日与后厨的几位厨娘交好，平日里萧淡云这边事情少，她会过去找她们聊天，时不时就帮她们干点活，她们什么事都会和姜儿说。请她们帮忙开个后门让她出去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又两日后，姜儿带着她整理好的消息来找萧淡云。
京中与萧淡云年纪相仿者不少，可没定下亲事、尚未婚配，还需人品不错的人却不多。这世家之间，指腹为婚、缔结姻缘之事太过寻常，好亲事是早早就被他人定下的。
但也有那么几位合适的。
姜儿介绍：“张御史的小儿子，刚满十六不久，文质彬彬，平日里最爱书画，从未与人结怨。”
“陈尚书的庶出第二子，年满十七，长相端正，最喜欢养猫，偶尔还会跟人喝喝茶，不过性子有些软。”
“方寺卿的独子，刚过十八，一身武艺，跟随其父亲在大理寺当差查案，正义凛然，且长相俊俏。”
“还有最后一个——相府次子，上个月刚满十七，满腹诗伦，性情良善，曾跟随母亲为流民施粥，长得十分俊俏。”
姜儿问：“小姐，您觉得哪个合适呢？”
萧淡云斟酌一番，目光定定：“要选，自然就选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