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的金蝉派分为两个宗门。一个是金蝉宗,弟子为金蝉派的一花一木飞禽走兽等等非人。另一个是抱朴宗,弟子均为舌灿莲花的凡人。
两个宗的人在金蝉派分立,所以金蝉派管辖的区域里,一半蓊蔚洇润,一半寸草不生。
颜笙是金蝉宗的奠基人,但因她亦是庞羿安的亲传弟子,所以她的记忆,被秋水蝉鸣带到天界之后,被归属到抱朴宗。
还有一个原因,金蝉宗的人确实没有像样的外功修炼,敌不过抱朴宗的人。
庞羿安对颜笙戒心极严,把她的记忆全都锁在抱朴宗的一处楼阁内,由颜笙同辈的师兄弟们看守。
这日天光摇曳,除此之外四处别无动静。
两个看守记忆的弟子懒懒散散地打个哈欠,眼睛含着乏意,半睁不睁。
忽见眼眶里掠过绯色长影,他们想到前日里师兄弟们分享的民间志怪传奇,冷不丁背后寒毛竖起,僵直身子,瞪出眼珠。
“好像真的有鬼,我似乎看见有鬼扮成大师姐站在门口。”
“她不可能是这时候。师父需要她的灵力补给,怎会让她轻易上来?”
“可是师父说,大师姐下次回门派就要不再是师姐,要成为我们的师娘了。”
守卫窃窃私语起来。
蝉鸣抢在“颜笙”前面,对守卫弟子说:“既然我师父颜笙已经回来了。能否请两位师兄通融一下,将我们寄放在这里的记忆,还给我师父?”
“这不行。我师父庞羿安是掌门,没有掌门的命令,谁也不敢轻易决定。”
两个弟子还伫立在原地,与不同情面的守卫弟子软磨硬泡。
那两个守卫弟子只觉呱噪,闭眉合眼,充耳不闻。
颜笙”环视四周,将他们的举动和周围的环境都牢牢地记在心中。接着,她轻轻一弹两指,发出细微的响动,整个人凭空消失。
原先头顶的位置飞出一只细小的蝉,她震动着轻薄的双翼,溜进关押记忆的楼阁。
尽管楼阁内犹如一座纷繁复杂的迷宫,但“颜笙”驾轻就熟地穿梭其中,很快就抵达最深处,就像她的真身也曾在这里挥霍过几十年光景。
尽头处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巨大的蛛网,网上纵横交错的蛛丝细密而坚韧,不时从网中散落下几根。蛛网上没有一只蜘蛛,在蛛网的正中央,悬挂着一个巨大的蝉蛹,
“颜笙”下意识伸手触碰蝉蛹,立刻被大量支离破碎的画面所淹没。这些画面中有一些是在阁楼里的,装设和眼前这座极为类似的阁楼如出一辙。
逐渐干瘪的蝉蛹仿佛被吸干了灵髓,最后化为比蝉翼还要薄的空壳,消散在风中。
“颜笙”停顿一秒,随后皱着眉头,打了个响指。
随即,她再次变成一只蝉,飞出楼阁,回到原先的位置,变回原来的模样。
蝉鸣和秋水耐心地对着两个守卫劝说,但两个守卫却毫无反应,仿佛是陪葬的泥俑,让他们白费口舌。
“颜笙”走上前拍拍蝉鸣和秋水的肩膀,见两人纳闷地回头,于是她转身朝着离开抱朴宗的方向走去,两个徒弟随后迅速跟上。
“颜笙”一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留在原地的两个守卫弟子开始低声交流着。
“我们回去看看东西还在吗。”
“进去不一定出得来,去一趟要在里面迷路个十天半个月。”
“也对,干脆装作不知道。”
这守卫弟子话音刚落,稍微一抬头,就见阁楼燃起熊熊烈火,还没反应过来该从哪里引水灭火,转眼间整座阁楼都化作尘土。
才走出第一重门,“颜笙”就拽住蝉鸣和秋水的领子,提着两人在他们偏僻的居所降落。追上来的看守弟子们被远远甩在身后。
他们两人刚站稳,“颜笙”就踩在一片云的边沿,猛地跃身而下。
蝉鸣和秋水怔愣地望着那片孤寂无声的云,就像是一场梦,不知道是真的还只是他们的想象。
直至清口直断门的那条葱精来访,才叫醒他们。
人间的鹤来客栈门前站着一位绯红鲜衣的女子,肤若凝脂,气色苍白似是长年不见光亮,发间簪着一朵不开花的带刺花萼。
掌柜细看这女子,像极了鹤冲派掌门前些日子抱来的女子,他觉得纳闷,犹豫着要不要拦住。
那女子忽然转头看过来,睥睨一眼,吓得掌柜的赶紧收声,巴巴地望着女子推开鹤冲派掌门的房门。
“颜笙”推门而入,走到躺在卧榻旁边,身上骤然流光溢彩,随后光芒飞向榻上昏迷不醒的颜笙。
光芒减淡,“颜笙”半跪坐在地板上,头枕在颜笙手臂旁边。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榻上的颜笙醒了,头有些疼痛。
颜笙似乎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记忆模糊不清,一想起来头痛欲裂,所以她并不想继续回想。
较为清晰的画面,似乎是她在天上焚烧了一座困锁她的阁楼,还有蝉鸣和秋水的面庞。
颜笙摇晃脑袋,用力甩走记忆里的画面,生怕被庞羿安看去,回头责罚蝉鸣与秋水。
她不应该继续沉湎于儿女情长,应当早点飞升,替两个徒弟撑腰才是。况且,庞羿安早晚也会发现自己已经夺回全部记忆和修为。
颜笙在心里细细回想着,她已经完成八十一次蜕壳,只要再将之前所有灵魂碎片重新拼装,磨平所有的缝隙,她就能顺利飞升。
她的另一具身体正趴伏在侧边,装束打扮与梦中的一致,衣襟处沾染着血液,是不能被简单仙术除尽的血渍。
记忆里,这血似乎是崔攸宁的。
颜笙把红衣颜笙搬到床铺上,与她并排坐着,两具身体保持同样的打坐姿势。
不一会,黄衣颜笙趴倒在床上,而红衣颜笙头上那朵带刺花萼开出淡黄色的花,花心却深红得发黑。
红衣颜笙抚弄额发,心道:果然崔攸宁对她的喜欢没那么纯粹。
深处的魂魄还是没能够完美融合,仍遗留下丑陋的缝隙与痕迹,很多灵力无法自如为她所调用。
值得庆祝的是,颜笙的记忆倒是不再从孔洞流失了。但很多记忆勾连着破碎的灵魂碎片,开启时会扯得头痛。她打算飞升之后再慢慢回顾。
“咚咚”
门扉被敲响。
颜笙迫不及待地拉开大门,外面站着的是陆析。
脑海中闪现出第一世中有限的几个画面,画面中的男子与眼前的陆析形象重合,只不过眼前的陆析更加成熟。
最后一次见面时,那人才二十出头。
颜笙紧抱着陆析的脖子,温声道:“这一次,你不会再将我独自留下吧。”
陆析没有回话。
三日后,清口直断门要在涂家老宅做法的消息传遍整个万径城。
这期间窦不迟来到过鹤来客栈,通知颜笙涂修远已经清醒,身子并无大碍了。但他仅在鹤来客栈留下一本账本就走了,也没有打扰陆析或者颜笙。
他奉上的是清口直断门近些年的交易的账本。上面显示的数量与近些年失踪人口数量相同。灵宠的特征也与失踪人口的肖像拥有极高的相似度。
贾菀和柳初蔷他们也带幻映墙妖满载而归,录下不少他们交易的现场。
清口直断门开坛做法的日子越来越近。
前夜,万径城内下了整整一宿雨,直到转一日天气仍潮湿,涂家宅门前的巷子,积水大约有一寸高度。
若是从鹤来客栈走过去,衣摆一定要染得脏兮兮。
好在颜笙的修为已今时不同往日,虽不能在高空飞行,却也能借住法器低空飞行。这天她和金蝉派的人一同前来。
庞羿安自闯过涂家宅子后,已经很久没有露面。抱朴宗没有在人间留存弟子。在多数修士眼中,颜笙就是金蝉派的现任掌门,或者说元斐颜就是掌门。
颜笙还记得对庞羿安的承诺,在万径城内,她只能以元斐颜的名义带金蝉派行动。
凡间最大的两个门派,清疏派和鹤冲派,早早就来到涂家门口站在最前面,而金蝉派则站在次位。虽然金蝉派已经式微,但是当初它也曾是一大门派,而且各大门派都畏惧金蝉派的抱朴术。
颜笙倒也乐得至此,她站在陆析的旁边,偶尔不安分地偷拽陆析的袖子,根本不顾其他其他人鄙夷的目光。她向来行为不羁,是江湖人眼中的旁门左道,早已习惯为人指摘。
陆析察觉到打量目光,冷漠地回看过去,让那些人收回目光,但对颜笙的举动没表示过任何不满。
对面清疏派的崔攸宁的脸色比他的长袍还要黑。
众位修士不约而同地想起前一段时间的江湖传闻,场面一度尴尬。
清口直断门的人是这场法事的主角,迟迟才到场,敲开涂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窦不迟,穿着黑色褙子,里面是一套白色长襟衫。他穿着的不是鹤冲派的衣服,而是清口直断门的衣服。
颜笙疑惑地看向陆析,但见他并无任何惊异之色。
涂修远的房间门从内部自行打开,殷安的脖子上多了一道横向的细痕,看起来像是针线刺绣的痕迹,一看便知殷安是诅咒娃娃化灵。
殷安退避到门后,旷出宽敞的房间内部。
诸位修士朝房内四周瞅了瞅,并没有出现如清口直断们所预言的兔子精,里面坐着一个清俊的青年男子,文质彬彬的,在认真地读着一本书。
清口直断门的神棍掌门被眼前的场景镇住,怀疑地问一句:“你可知涂家的小公子在哪里。”
涂修远不慌不忙地答道:“我便是涂修远,涂家的养子。”
神棍掌门手中凝结真气,发力打在涂修远身上。
涂修远的外形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神棍掌门并不相信眼前的场景,并没有停下动作,执着地对涂修远的身子继续施法。
涂修远的眉头微蹙,汗珠顺着额头滑落,嘴唇紧抿似乎在忍耐疼痛,看着十分痛苦。
颜笙再也看不下去,不安和焦躁萦绕在心头,她想出手打断神棍掌门的法术。陆析掌中也凝出气团,看起来随时准备发招。
就在这时,表情紧绷的崔攸宁,抢先一步,打断神棍的动作。
涂修远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外表依旧没有产生任何变化,面色平静,仿佛之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众人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反倒是神棍掌门变成一只矮小的兔子,眨巴着红红的圆眼,张皇失措地环视四周。
这小兔子还不足颜笙的小臂长,颜笙轻轻嗤笑一声,而陆析则握回手中的气团,神情稍稍放松。
清口直断门的人大声斥责崔攸宁:“纵然是上神也不可随意对同僚施加恶术。”
崔攸宁面不改色,直言道:“恶术?你们也知道变形是恶术?”
清口直断门的弟子他们双手握紧,似乎随时准备着发动攻击,忽而感受到崔攸宁眼神里透着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在崔攸宁身边的修士们也感到一股压迫感,身体微微发抖。
他们面对崔攸宁的质问哑口无言,狡辩道:“不是我们放出的。是涂修远这个妖怪放出的。他早就已经妖化。”
“怪物?他是仙胎。”崔攸宁冷然一笑,看一眼颜笙,说道:“他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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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