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他们天不亮就从岛上出发,几名手下在船上陪同护送,二人都清楚这其实是尼诺的眼线,但谁都没有表现出来。
下午来到二层甲板上,巴德问他:“小念,回去后有什么计划吗?”
林熵念双手撑在身后微微仰头活动着脖子,那种昏沉的感觉持续三天了,连带着视力也开始下降,今天服药之后才总算好了些许。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巴德动了什么手脚,不然明明之前都没事的,怎么突然间严重起来。
如果是真的,那这人…自己该提防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斟酌了一下开口:“没,回家看一眼,顺便找一下上次那个医生,然后就陪我去庆省爬山吧,那边好像有什么天然氧吧,我想尽快让身体机能恢复。耽误了这么久后期还是要做手术,尼诺跟你说过吧,我得的是癌症。”
听到最后一句话,巴德的笑容凝在脸上,眼中愧疚的神色挡也挡不住。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一点。想到前几天吩咐给小念饭菜里面加药时医师犹豫的眼神,觉得自己真是牲畜不如。
当时是被蒙了心智吗?怎么能想着把小念变成听话的玩偶呢?
林熵念见他这副神情就已经猜到了一切,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再加把火好了。“害,我这两天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我也希望能陪你们走的久一点,可午夜梦回时总怕有一天不在了…”
“别瞎说,我一定会让你走在我之后的。”巴德声调虽轻,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他明白这句话不只是说说而已,它代表着绝对的承诺,而裴闻萧对他立下的承诺似乎从未食言过,医院那次也是逼不得已,在岛上的善意也算补偿了。
他苦笑一声严肃的转向巴德抱了抱他:“那我会很难过的。”
巴德垂着头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道:“你这次回去,不想看看付璔吗?”
林熵念手心全是汗,转头面无表情的说:“不了吧,小鸟你不知道,上次那个人他化成的模样就是付璔,导致我现在对那张脸依旧有些后怕。
反正…总有再见的一天不是吗?”
说完他看似随意的整理着另一侧衣角,但汗水几乎瞬间浸湿布料,见巴德没有注意,稍微折叠遮挡了一下抬头道:“不过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小鸟,那个董六和你是怎么认识的,我曾经见到过那张相片,你们关系似乎很好,他…是不是因你而死的?”
“董六?啊,你说董诚那小子啊…算起来他比你还小一岁呢。”巴德难得露出惆怅的表情,
“当年有人想杀我和母亲,我想那伙人应该是父亲对家之类的吧,导致我们在回尉城的山路上出了交通事故,全车除了我们两家五口,以及一个外国人之外无人幸免。
孩子们的友谊建立起来非常容易,更何况我长那么大从未有过朋友,虽然从小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懂事,但说不渴望是假的。
我们交换了地址后就像要好的笔友一样,每个月我都会出森林去最近的邮局将写好的信寄给他,然后满怀希望的期待对方下一次来信。
哈哈,也是因为童年记忆太深刻,所以直到现在只要乘坐交通工具都会系好安全带。”
说到这,巴德扬起幸福的笑容,眯眼透过前沿棚顶看了会儿蓝天,然后拉着林熵念一起躺下。
“第二年我母亲就出事了,后面就是咱们两个第一次相遇了,我当时就在想,你这娃娃肯定是个小天使吧,能让我一个从不吃甜食的人对巧克力爱不释手。”
说着他顺手捏了捏小念的脸颊,“再后来我被父亲带走,爷爷又带我离开他,害,反正我们家的事儿挺乱,不提也罢,总之这段时间我和诚子并没有联系。
过了三年左右吧,我在亦国掌握了全部技术后,在爷爷的帮衬下返回母亲去世的地方建造专属于我的实验室。
这期间我独自去了当初诚子给的地址,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打听了许久才得知董诚的父母自杀后没人管他,不知在附近哪个街头流浪呢。
那会儿我寻遍了周边的每一条街,直到发现有个孩子见了我就逃。我追上后蹲在那个瘦骨嶙峋的小乞儿面前忍不住流泪,白胖的孩子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不过人性就是如此,没落时没有亲戚愿意帮助他们。”
巴德摇了摇头“那孩子后来说怕我嫌弃他才逃的,怎么可能嫌弃,真傻。
我将董诚带回去悉心照顾了两年时间,亲眼看着他又变回那个白胖的小伙子,那家伙对我很是依赖,我也将他当做亲弟弟看待。
可我的家庭实在是太过复杂,必须去亦国进行高强度的特种训练才能保证安全。于是我将他送回福利院,希望他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拥有一个完整、健全的童年,而不是跟我一样过着暗无天日、危机四伏的生活。”
林熵念没忍住打断他:“可你也只是个孩子啊…”
“我习惯了,而且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和你,没人觉得我是个孩子。”
巴德无所谓的耸耸肩继续道:“几年后我带着‘月念’回来,听说诚子在学校总被别的孩子嘲笑是福利院出来的孤儿所以不了,还为了一口吃的偷过东西。
这不像我认识的董诚啊,不过为了让这孩子不继续长歪,我决定答应他的请求,将他放在身边亲自抚养。
从那之后他就随我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可时间长了我发现自己的感觉没错,这孩子并不像别人所说那样顽劣。
我就去调查,发现他当初的案底都是别人栽赃嫁祸,在学校也是经历了校园暴力才退学的,所以我就带他离开了这个国家。
直到有一天我在父亲房间时不小心接到了秦翠母亲的电话,才发觉很多事情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危险。他与你不同,不爱接受我所制定的高强度训练,所以为了保护诚子,我在他长大后给他投了点本做些小生意。
董诚是个本性纯良的孩子,别人给的一点善意都能让他付出一切,我从头到尾只想让他幸福平淡的活着就好。”
说到这巴德眼角泛红,声音都有些哽咽:“可错就错在我将他保护的太好了,导致诚子太过单纯,不知从哪听说父亲要抢走我的研究成果,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擅作主张帮我转移注意力。
他为了让我能够有时间逃回亦国,放出声说自己偷了我的研究准备低价售卖。
因为曾经有案底,而且我对他实在用心,所以父亲那边的人都没有怀疑他。其实他拿的都是假货,后来大概是说了什么狠话刺激到菲力曼,才被那般残忍的杀害。”
这件事他之前让师父帮忙查找过卷宗,跟巴德所说完全对得上,听完后看着巴德沉浸在回忆中,他竟觉得一阵庆幸。
还好当初不是你安排的那一切。
拉起巴德,抬手为他拭去眼泪:“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或许我当初该逼那孩子好好训练的,父亲总说我太过仁慈,如果对董诚再严厉些,他就能强大到好好保护自己了。”
林熵念撑在栏杆上望向海岸线:“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定义‘你该怎么做’,遵从本心就好,去做你认为对的事,这样才没有遗憾。
董诚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做的,这是他的决定,你不该自责。”
已经能看到远端陆地上星星点点的灯火了,见巴德调整好情绪起身,他将双臂交叠放在栏杆上,偏头靠着胳膊说:“似乎快到了,不过月念嘛,那么肉麻的名字,亏你想的出来。”
小念眨巴着眼睛一脸坏笑的模样怎么那么可爱啊!走到小念身后抬起胳膊撑在栏杆上,从背后看好像是在环抱着他。“你刚说的啊,去做我认为对的事。
我当初制成月念时,就想多挽救一些被逼迫的生命,有很多人是无意间或是被哄骗着吸食毒`品的,月念救得就是这些无辜之人。
况且那是我第一个作品,本就该用最重要的人来署名,如果没有母亲和你,那个存有善念的裴闻萧也会不复存在。”
“可它终究还是错的。”
巴德揉着小念的脑袋:“没办法,我们都逃不出这该死的命运,活着已经很好了。”
紧接着林熵念感觉巴德凑近了一些,贴着他耳畔轻语:“等会儿我们直接到机场贵宾室的更衣间,里面有准备好的衣服,换好后按三下墙上的衣钩,我在后面等你。”
这声音像在耳尖厮磨般,太过亲密的感觉弄得他有些不适,耳廓微微发热低头说:“我知道了,回舱整理一下吧。”
巴德看到那晕起的桃红,没忍住伸出舌尖轻触。
见林熵念猛得转身推开他逃走,轻笑一下抬起拇指擦擦唇角,用阴狠的眼神瞥向角落里尼诺的手下。
对方见状立刻吓得转身离开了。
父亲啊,你又在瞒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