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心理学院一年级的大教室里坐满了人,那位国内外赫赫有名的心理学教授刘启明在前面悠然讲课,面对这位脾气不太好的教授,再调皮的猴崽子也没了脾气,一个个乖乖的坐着听讲。
正认真记笔记的罗小千,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齐思思打过来的电话,心下不由有点奇怪。
虽然这段时间两人已经不再有过什么冲突,但实在也算不上亲密,与自已相比林安安近来一直陪着她,如果有事,也应该找安安才对。
她侧头看了一眼林安安,察觉到她的目光,林安安回过头问她怎么了,罗小千给她看了一下手机屏幕。
“思思?她今天不是去医院复查了吗?”出院时医生叮嘱了好几遍,等恶露排干净要回医院复查,上午她还和齐思思通过电话,询问她要不要自已陪着,还被她拒绝了,怎么会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难道是检查出什么大问题出来了?林安安有点急。
心头疑虑不解,罗小千想了想还是猫着身子离开座位,准备从教室后门出去接一下电话,谁知道她刚走到过道才往后门走了不到两米,后门却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了,整个教室里的人都看了过来,罗小千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蒋兵兵,王雅婷的无脑追求者,然后在大家议论纷纷的嘘声中直起了腰。
“抱歉,教授,我想出去接个电话。”她把手机来电显示亮出来,表示确实有电话进来。
“罗小千同学,这里是教室,没有什么比上课更重要,请坐回你的座位。”要不是看她平时表现优秀的份上,这会儿就不仅仅是脸色难看了。
“是。”看着手机上已经暗下去的屏幕,她只好妥协准备走回去,却突然收到一条微信消息,依然是齐思思发来的,只有短短五个字,却让她如遭雷击,定在当场,立刻把电话回拔了过去。
“罗小千,这里是教室,你公然打电话还有没有把教授放在眼里。”见她居然当众打电话,王雅婷立刻站起来批判她。
电话一直没接通,急得罗小千额头上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就是啊,把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你不上课,我们还要上呢。”
罗小千赶紧走下台阶,走到刘教授面前,低声说了什么,得到刘教授的首肯,快步跑出了教室。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
大家面面相觑,自从认识以来林安安从未见过罗小千那样慌张的表情,赶紧把罗小千桌上的书和电脑包以及自已的书和电脑一股脑往旁边赵谦身上丢,举手站了起来。
“教授,我身体不舒服,向您请假。”也不等刘教授同意就跟着跑了出去。
“跑得比兔子还快,连个谎都不会撒。”刘青禾冷眼吐槽。
“安静,继续上课。”
罗小千一路往校门口跑,林安安累得在身后边跑边喊等等她。
电话一直打不通,已经十二月上旬了,今天的天气格外冷,隐隐有下雪的征兆,罗小千站在校门口紧张的四下环顾一圈,林安安追上来,还没来的及说话。
“安安,思思有轻生的想法,你赶紧用手机打她的电话,快一点。”闻言林安安吓的差点没站稳,反应了一下才哆哆嗦嗦从身上拿出手机打电话。
罗小千这边拔通了江浩南的电话,却也是迟迟没有人接,急的她额头都快出汗了。
正在她一愁莫展的时候,秦明川来电了。
“小千,怎么你电话一直占线,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明川,你认识什么网络侦查技术的朋友吗?我现在想要查找一个手机IP最后发消息的精准定位。”
“你别急,把对方的手机号码发给我。”
“好,我马上发给你,要快。”罗小千挂了电话就把号码发给了秦明川。
而这边林安安终于打通了齐思思的电话。
“思思,你在哪儿?”
对面沉默着没有一点声音,只能听到风中一些沉重的呼吸声。
罗小千接过电话,示意林安安先拦车,语气尽量平缓的开口道:“思思,抱歉,你刚刚打电话给我,我没有看到手机,有什么事找我吗?”
“小千,”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无力感,“谢谢你。”
“谢我什么?”
“其实,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你,我只会比现在下场更惨,更无力更绝望,谢谢你在背后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一直很想对你说一声谢谢。”那头的人抽泣了一声,又轻笑道,“不过,想必你也不会在意吧,你啊,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你的评价和看法,真好,真的。”
罗小千眉头微锁,“谁说我不在乎别人的评价,我只是不在乎与我无关的人的评价,我希望身边的朋友们都喜欢我,都接纳我,你也一样,我们都一样。”
齐思思笑着,眼泪却滑过脸颊,风缕长发沾湿在脸宠上,“我们怎么会一样呢?我们一点也不一样,其实曾经我也以为我们是一样的,来自小地方,通过自已的努力考进京大这个人人羡慕的大学,可能,你比我优秀那么一点,但我们都一样,但是,我错了,我们根本是不相同的,你比我勇敢,比我智慧,比我更有担当和责任感,你比我好太多,或许正是因为你这么优秀,当我第一次看到你跟踪席杰睿的时候,虽然心里明知道他并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把你当成假想的情敌。”
“世上的人千千万,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思思,你觉得我勇敢智慧,但其实我很羡慕你直率乐观。”
齐思思笑了起来,“安安说的没错,你真的是一个善良又软柔的人,明明外表看上去那么冷,让人难以亲近。”她拢了拢身上被撕碎的衣服,只觉得冷风直往心口上钻,身体越来越沉重,那染血的衣角在寒风中摇摆,下腹一阵阵的疼痛她却毫不在意,只有一滴滴鲜红的血液顺着**的脚裸滴落下来,在下面突出来的天台上砸开一朵朵鲜艳的红。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她轻声叹息,看向脚下近百米高楼,只觉得恍惚。
秦明川发消息过来,罗小千给司机看了一眼地址。
“不,不会,你没有让我失望,这一路走来你经历了很多磨难,我知道这些伤痛一定在你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是你依然坚强勇敢的走过来了,走到了今天,相信我,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如果有,那我们一起搭座桥跨过去,实在不行我们就把这道坎踩烂,我们一起同心协力,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只要你不放弃心中的希望,我们就还有机会。”
齐思思眼泪簌簌而下,哽咽着摇头。
太难了,人生太苦了,她已经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了。
“谢谢你。”她崩溃大哭起来,哭了两分钟又笑了,满是泪痕的脸笑的像极了开在寒夜的清莲,“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很乖的,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总是希望我能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希望我能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小时候爸爸经常拿着竹条站在我身后,逼着我读书,逼着我做作业,我妈妈就在一边用一种既心疼又坚定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们爱我,为我好,可是,真的好窒息啊,我现在有的时候晚上做梦还能梦到我爸的竹条打到后背上的感觉,又冷又疼,我不敢不努力,我不敢看到他们失望的样子。”
齐思思擦了一把泪,“我努力读书,每一年我都是全校第一,一年又一年,我爸也不再打我了,他会在我离家前一晚开摩托车十几公里,就为了买一份我喜欢吃的果脯让我带上,会在临出门前一大早起来给我煮饭,把我爱吃的零食装满背包,会顶着大雪来学校给我送件棉衣,他们为我付出了一切,但是我觉得那根竹条就仿佛在我心上生了根似的,我怎么跑都甩不掉它,他们的爱更像是一种压力,压的我只想逃的越远越好。”
罗小千静静地听着,一边紧张的看着前面的车流。
“我考上京大了,你不知道拿到通知书的那天他们有多高兴,我爸用他那双常年打工皲裂出无数小口子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通知书,像抚摸着这世上最珍贵最脆弱的宝石,他们省了一辈子,却在那天一家人换上了新衣服,借了村里书记家的车,去县城请全村人下了一顿馆子,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开心,就好像考上京大的是自已一样,我爸那天喝多了,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他喝醉的样子,那天回家他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话,说到下半夜了还没完。”齐思思笑起来,却又沉默下来了。
“早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她泣不成声,电话里断续听不清她的呢喃。
“思思,”罗小千轻声唤她,林安安在一边已经听的泪流满脸,却极力在隐忍着,一边催促着司机快一点。
“你现在可能觉得无法面对父母的付出,心里充满了愧疚,我相信换成谁都会很难过,我能理解你,我能理解你的苦,这不是安慰,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罗小千语气尽量平缓,听起来安定从容。
“我原本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四岁那年,原本深爱我妈妈的爸爸却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人,无论我妈妈怎么哭诉,哀求,也改变不了离婚的结局,其实对于我来说感受并不太深刻,只不过搬了个家,家里没有爸爸,可是,我妈受不了打击,很快患上抑郁症,她日渐消沉,每天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我只好自已从抽屉里拿钱到楼下买一些吃的东西,陪着她一起坐在地板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有点无聊,但还好,有妈妈在身边,我觉得没什么,直到我妈妈生日那天,我拜托楼下的阿婆帮我煮一碗长寿面,我想让妈妈过一个完整的生日,但当我端着面准备上楼的时候,我妈却从我家七楼的阳台上跳了下来,死在我面前,我亲眼看着她被人盖上白布,推上车,车子越开越远,我在后面边哭边追,却怎么也没办法追上。”
罗小千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妈妈去世后,我被外公外婆接回家住,但是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外婆生病住院了,外公每天都陪着她,可外婆还是走了,外公身体也越来越差,他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爱我了,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一定要好好活着,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总有一天,我会遇到真心爱我的人,会有一个眼里心里都是我的人坚定的陪着我,再也不会离开我,这么多年来,我生活在我爸和继母的打骂和冷漠下,但是我始终都相信,只要坚持一会,多坚持一会儿,我一定会遇到全心全意爱着我的朋友,爱人,只要再坚持一次,再相信一次。”
到了目的地,罗小千赶紧下了车,林安安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颤抖着想从钱包里拿钱出来,才发现自已没拿包,手机还在小千手上,司机挥了挥手,还给她们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把车开走了。
最终的目的地是一家KTV,罗小千大步走到前门,抬头果然看到寒风中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天气寒冷,天空阴云密布,屋顶上有人,底下的行人却没有人发现。
“在那里。”林安安也看到了,激动的指着上面一个模糊的黑点。
罗小千用手机打字,让林安安赶紧拔打消防局的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救援,她先上去找齐思思,打完就把手机塞到了林安安手里,自已大步进了KTV,寻找上屋顶的电梯口。
“没想到你比我还惨,”齐思思仿佛释然的松了一口气,“我原先还很羡慕你来着,这下扯平了。”
“思思,生活或许有各种痛苦的方式,别忘了,这世上还有很多爱你的人,哪怕没有人爱我们了,那又怎么样,那又能怎么样,只要我们还依然深爱着自已,这世上所有的苦难就无法击挎我们挺立的脊背。”没找到电梯 ,罗小千快速爬楼,语气坚定。
“可是,我没有你这么勇敢。”她轻声低语,声音仿佛快要散进风里一般,听起来缥缈虚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来了吗?”
“我来了,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