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广宗的米店前排满了长队。
长长的队伍，可以延续到街道的尽头，街道的尽头甚至还有人想挤进来！
慕莲坐在米店前，提笔记下前来购米的人姓名。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全城的米店今日都会强制停止发售米粮。
但是唯有这一家米店，将会由官府发售米粮。
消息越传越广，无数的居民聚集而来，密密麻麻都在排队。
起初来的人还好好的排队，后面再来的人就开始哄乱了。
温云提着青龙偃月刀，走到赫灵蛟面前，说道：“长姐，有居民传言，说今日的米粮很快就会发售殆尽，后面来晚的人开始打架了。”
赫灵蛟看着温云，见她一袭白色的武衣，简朴却气势凌云。
气势凌人的卧蚕眉，目力压人的丹凤眼，任是谁人见了，也知道她气宇非凡，乃是难得的帅才。
而这样一位堂堂帅才，竟然在她这里镇压街道闹事吵嘴，等下还要去拎撕逼大妈的领子。
委实是，屈才了。
但是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赫灵蛟对温云说道：“雪如，你且先选几个信得过的将士，先把闹事的人都拎走。切记不要动手打人，把他们带去别处就好了。”
姜翼听到赫灵蛟交代温云，立刻跃跃欲试，在一旁得意说道：“姐，姐，我二姐忙着呢。你看她是何等人才，若是浪费在这种小事上，多屈才啊。我没什么本事，但是我闲，我还能打啊姐！”
赫灵蛟阴沉着脸回头看向姜翼，一伸手就拽住了她的耳朵。
姜翼就这么被她拎了，一时间也不敢反抗，就这么被拎着耳朵，一阵惨叫：“姐，疼，疼啊！”
赫灵蛟拎着姜翼的耳朵，站在队伍前面，对着那惹事生非的人大声喊道：“惹事的人都给我听好了！”
队伍的后面，本来还有两个大妈正在为了位置的先后吵架。
一听这个，两个人不约而同收了手，齐齐回头。
赫灵蛟拎着姜翼的耳朵，对着那惹事的人说道：“今天若是还有人惹事，就跟她一个下场！”
姜翼就这么被提溜着，委屈得不得了。
想她堂堂姜天游，武艺盖世，虽然打不过温云，但是这世上的男人女人，怕是也没几个打得过她。
赫灵蛟对武艺全然不会，然而是她敬爱忠爱的长姐，今天被她这么一拎，只得跟个标本似的，就这么当反面案例，配合道：“对，对，诸位都别学我，这拧耳朵疼得很。”
见她懂事了，赫灵蛟这才把手放开，对她说道：“你去摆平，只能更多惹事生非。若非我队伍中无人可用，你又太会惹事，我也不至于事事都教给雪如去做。”
“你但凡有一天能涨涨教训，老实一点，我也能给你少操点心，省得你雪如姐姐千万事缠身之际，还要被你纠缠。”
训完姜翼，赫灵蛟又对温云说道：“切记，这些闹事的民众绝对不能动手打。若是他们先打起来了，就委屈将士们，拎着耳朵拽走，哪怕挨打也千万不要还手。”
说完，她看向那黑压压的队伍，摇头道：“这若是出了一点事情，哪怕失手打死一个人，我们都压不住广宗这沸锅的盖儿。”
温云知道事情轻重，对着赫灵蛟一行礼，道：“是，长姐，雪如记住了。”
温雪如气势凌人，实乃罕见。她手提青龙偃月刀带着将士巡游，那些闹事的人还没闹大，只见到她，或是被她瞥一眼，就怂了。
赫灵蛟站在队伍的一端看，只见温雪如走过去的那条路，那群人都自发站直，把队伍排得整整齐齐，跟行伍训练似的。
吩咐完温雪如，赫灵蛟又拉了一把姜翼，将她塞到慕莲身边，说道：“姜大头，你今天就从早到晚站在这儿给我看好了，若是有人闹事闹到慕莲面前，你立刻就给拎下去，下手不要太轻，他们得长教训。”
姜翼听她这样讲，似是跟二姐讲的截然不同。
姜翼生怕自己脑子笨，听错了，惹祸。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姐，你方才和我说的，确实是立刻拎下去，下手不要太轻？真的假的？”
赫灵蛟说道：“若是敢对云升动手，立刻揍他，让后面的人也清楚清楚，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做不得。你若是下手轻了，后面的人看你好欺负，定然不会消停。”
姜翼搓了搓手，怂着肩膀，慎重地说道：“……姐。”
赫灵蛟看了她一眼，姜翼立刻缩脖子。
姜翼又小心翼翼说道：“姐，这个事儿是这样的。你刚才是不是跟我二姐说，千万不能闹出人命，一旦出了事，就压不住广宗这沸锅的盖儿了。”
赫灵蛟坦然道：“正是。现在正是危急时刻，若是这里出现任何冤案，你我摆都摆不清。城外就已经有十五万大军压境了，城内再出动乱，那可怎么办？”
姜翼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看看慕莲，又看看赫灵蛟，道：“那，姐，我到底下重手还是下轻手？”
赫灵蛟没好气道：“姜大头，你好歹要有点脑子！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
姜翼骇然看着她。
她现在觉得她姐，对有脑子这件事，要求有点高。
有点苛刻。
有点不是人。
姜翼委屈地说道：“姐，我笨。”
赫灵蛟看着她那副小委屈样，实在是心里嫌弃地不行，但是念在她确实是笨，这才和她解释：“凡事要分轻重缓急。我们救济是我们善心，但是若是我们救济的时候，有人动手伤了云升，那怎么行？就算是这个人你失手打死了，只要云升无碍，我就不怪你。”
慕莲在一边，低着头，笔画工整地写字。
虽然低着头，可嘴角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快要溢了出来。
有什么细小，温暖的东西，正在她冰冷的怀中发芽。
赫灵蛟拎着姜翼站在慕莲身边，说道：“你不会写字，就在这儿站着，看着云升写。你在这儿看一天，还能学会写几个字。”
姜翼老老实实站在慕莲身边，看着她一笔一划记字数。
姜翼一边伸头看，一边问慕莲道：“云升，这城里头人多，万一这人今天排了队，写一个名字，明天又排队，又写一个别的名字，偷着多买米，这可怎么办？”
慕莲低头写字，笑而不语。
赫灵蛟说道：“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大的城，我只开这一家米店。因为这世上只有她慕云升一个人能做这件事。”
慕莲写了名字，让身边的小卒清点银两，发放米粮，这才说道：“我自幼记忆很好，书读得虽然不好，但是若是看人，过目不忘。”
这世上，虽然人人都让她过目不忘，但是她真的记在心里的，只有公主一人罢了。
姜翼不敢相信，只看着那漫长的队伍，说道：“姐，这城中这么多人，云升每个人都能记得住？”
赫灵蛟说道：“这你要问云升了。”
慕莲说道：“记人与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天游。”
说到这里，她叹息一声：“看人才是难事。”
眼看着半日就过去了，因有姜翼和温云带人镇压，队伍的秩序还算不错。
可是到了下午，就出了事情。
队伍的末头那边，一阵哭闹声传了过来。
赫灵蛟对姜翼说道：“天游，你先看着云升这里，我去后面看看。”
姜翼尽职尽责站在慕莲身边，跟个门神似的。
赫灵蛟走了过去，见一个衣衫破烂的女人正跪在地上哭，满是泥污的手，抓着温雪如雪白的衣摆，早在那衣摆上按了数个印子。
女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说道：“姑娘，救救我们吧，姑娘。当初城里抢粮我们没赶上，已经饿了几天了。我家那个自己没粮吃，都省着给孩子吃，现在已经饿得昏迷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家，先让我家去买吧……”
温雪如这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是说到底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更不是个能劝人的人。
遇到这种情况，又打不得，只好弯腰去扶人，说道：“阿姐，你先起来。”
她一去扶那妇人，那妇人更抓紧了她的手，哭得愈发伤心：“姑娘，我看你就是个好心的人，你就救救我家汉子吧，求你了，求你了……”
温雪如求助地看向赫灵蛟，说道：“长姐，这可如何是好？”
赫灵蛟之前虽然知道城中情况危急，但是那时想，城中居民大多都有存粮，应该就算是无米可买也够一段时日，但是这种家里一粒米也没了的，诚然罕见。
赫灵蛟说道：“阿姐，你先不要哭。你前面的队伍有不长，我们的米是一定够的，你排到下午总是能排到的。”
那妇人犹自不罢休，哭得更厉害，说道：“我当初去买米的时候，每家米店都说有，一定有，可是后面价钱越来越高就算了，多少米店都没有了。若是但凡有一家有卖，我何至于今日在这里丢尽脸面啊！”
温雪如被她拽着不放，又不好把她拎走，只好对赫灵蛟说道：“长姐，若是他们一家真是境况危急，不如先卖给他们。”
赫灵蛟说道：“不可。若是卖给他们了，今后家家都这么闹事，家家都能提前买，就乱套了。”
最后，温云还是把这妇人押走了。
虽然拒绝提前售卖大米给他们，这件事还是提醒了赫灵蛟。
今日事急，她们清点了军中米粮之后，就立刻开始了售卖。
因事态紧急，赫灵蛟没有来得及去想好万全之策。
为了避免每户重复买米，她只设置了一个售卖点，让慕莲挨个记下姓名。
可是这广宗这么大，这一座城池里面上万户百姓，每户家中人都不少，如今这么一来，慕莲就算不休不眠，要写多久才能写完？
赫灵蛟看向慕莲，见她一个一个认人，一个一个写名字，绝无半分间隙。
虽然知道慕莲天性善良，让她做这样的事情，她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让她就这样提笔写一整日，这要写到什么时候去了？
这么多人，要卖多久才能卖完？
赫灵蛟发起了愁。
若是这样下去，怕是累死慕莲，这米也发不完。
就在这时，慕莲那头，又传来了叫嚷声。
“我家十口人，你给我这点米，他家只有三口人，你也给这些米！你是让我一家老小都饿死不成！”
姜翼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最好把手放下，你这手指头但凡敢碰到云升，我现在就给你剁了！”
“仗势欺人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十口人给一份米，三口人给一份米，现在还要剁我手指，没天理了！”
“你把手放下，别逼我动手！我姜天游下手可没轻重，下手重了你命都没了！”
“来人啊，杀人啦，这里的官兵要杀人啦！”
赫灵蛟扶住了发痛的头。
就知道这好人不易做。
不行，这样下去绝不是对策。
她得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
那边的争吵，越闹越凶。
“我现在就去报官！我去报官！”
“你去啊，你看卢太守向着谁！”
“你们都是黑吃黑，官官相护，都要饿死我们老百姓！”
“我看你满面红光，不像是挨饿的样子啊，怕是你家里还存着不少粮吧！”
……
赫灵蛟咬紧了牙。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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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战张角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