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宝宝顾不上惊讶,先跑去扶起了地上的柳雪柔。
“你是......”那李同也颇为愕然,瞪大了双眼:“席玉?”他仿佛见了鬼一般。
席玉原本是天衍宗掌门座下唯一的弟子,天衍宗谁人不识谁人不晓?他虽然也是天衍宗于真人的门下弟子,却与曾经的席玉有如云泥。
只不过一年前,席玉被掌门亲自废了修为扔在山下。被废了修为的人,灵力不继,根本没有几天活头。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席玉,可不是见鬼了?
李同缓了几口气,打量着席玉。方才席玉的那道剑气十分强劲,难道他好了?
一时间,他倒是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就在下一瞬,席玉开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方才范宝宝趁李同惊讶的时候,带着柳雪柔慢慢往席玉这边靠近。此时见席玉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十分熟练地给他递上了白色的手帕。
二师兄这一看就是要咯血。
刚才那一道剑气,只怕是耗尽了二师兄这几天吃灵米积累的灵气了。
她有些担忧地怕他会突然晕倒,悄悄离他又近了一些。
席玉接过手帕的时候看了一眼范宝宝,和嘴角依然带血的柳雪柔。他用手帕掩住咳嗽,背脊却挺得极直。
“李同,你的师弟冤杀天仁宗掌门,一报还一报,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李同冷笑一声,将剑又抬了起来:“一个末宗掌门,死十个也不及我阿弟!”他催动灵气,杀意毕现。
他已经看出来,席玉不过是外强中干,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一个弃徒,死便死了。他若能把席玉杀了,倒也能吹上一阵子。
席玉却并不慌张,他转头伸出手问范宝宝:“你们的灵石呢?”
范宝宝不明所以,但依然十分顺从地把一袋灵石递给席玉。可男人掂了掂袋子,不悦道:“就这么点?”
范宝宝连忙把三个袋子的灵石都递给了席玉。柳雪柔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三人旁若无人地模样让李同倍感愤怒,他大喝一声,宝剑瞬间攻向席玉。
今天他们三个人,都得死!
说时迟那时快,宝剑几乎已经到了席玉的脑门。范宝宝一双眼瞪得极圆,却根本没有阻止的能力。
“咔嚓”一声,席玉手中的全部灵石应声而碎。范宝宝几乎根本看清席玉的动作,他好像只是闲闲地抬了抬手,那鸡毛掸子已经顶在了李同的脖子上。
他的周身灵气环绕、发丝微扬,眼下的青黑好像淡了几分。
而方才还盛气凌人一副要大杀特杀的李同,却被一根光秃秃的鸡毛掸子定住,无法近前。
一丝血从他的脖子上流了出来。
只要席玉再往前递一下,李同就会当场毙命。席玉并没有留他性命的打算。
只是无人出声阻止,让他有些意外。
柳雪柔他是知道的,不嫌事儿大。但没想到范宝宝竟然也不阻止他。
甚至还那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一副催促的模样。
他实在忍不住,说明利害:“李同是内门弟子,杀了他可能会扯出更多麻烦。”
所以之后若被人追杀,不能怪他。
“被人欺负到家里来,我可不要忍气吞声。”范宝宝的声音清脆,仿佛在说什么踏青野营:“更何况不杀他,我们就没有麻烦了?”
她脸虽然蜡黄,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却极为引人注目。
席玉轻笑起来,道了一声:“好。”手往前递出。
分明是一根秃了的鸡毛掸子,但被他白玉一般的手拿着,倒仿佛是天下间最锋利的宝剑了。
李同惊出一声冷汗,想要闪躲却根本不敢动弹。只要一动,那根鸡毛掸子就会划破自己的喉咙。
凭什么席玉已经是落地的凤凰了,却还是比自己强?
他闭上眼睛等死,心里唯剩怨恨。
“剑下留人!”
就在席玉微微使力的同时,忽然一人从天而降,只用一片叶子,席玉手中的鸡毛掸子便“啪啪”碎成了几段。
李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而席玉则眉头微蹙,与范宝宝柳雪柔一起看向来人。
“师父!”
“于真人。”
席玉和李同同时道出了来人的身份——正是天衍宗的于孟涛真人。
天衍宗门人众多,但修为达到合体期以上能称得上真人的,一个手掌便能数出来。除了闭关修炼的大能,便是负责天衍宗事务的掌门,以及经常在外行走负责任务堂的于孟涛,和负责宗门刑罚的杨牧。
由此可见于孟涛在门中的地位。李同正是于孟涛座下弟子。
“阿玉,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李同吧!”于孟涛缓步走来,站在了李同的前面。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同,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弟弟冤杀无辜之人死有余辜,你却执迷不悟还要犯下杀孽,即刻回宗门领罚!”
李同心里不服气,可面对来救他的师父,到底不敢顶嘴。只能站起来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席玉,就要离开院子。
“慢着!我说让你走了吗?”清亮的声音响起,于孟涛这才有些诧异地发现了站在席玉身边的范宝宝。
她太过瘦小,看起来年岁不大,于孟涛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见她说话,他十分有礼地问:
“这位小友,你是......”
范宝宝不动声色地扶住明显已经强弩之末的席玉:“我是天仁宗的新掌门。”
什么?
于孟涛惊愕。
那个老头竟然找了这样一个丫头做掌门?他直到方才都以为席玉才是掌门。
不过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又恢复了谦逊有礼的态度:“这位......”
“范,我叫范宝宝。”
“哦,这位范掌门。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既然已经为天衍宗前掌门报了仇,何必要再多生事端?”
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席玉,提醒道:“方才阿玉不过是借灵石之力,如今灵力耗尽,还应尽快救治才是。”他也有些好奇席玉是如何活下来的。
但方才的动作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于孟涛并不觉得席玉能活过今晚。
范宝宝当然直到席玉的状况。
从方才鸡毛掸子被打碎之后,席玉便是勉励支撑。谁能想到那几十颗下品灵石,不过只能撑上那么短的时间。
可她也不能任由别人欺负了就不还手,不然这个掌门还怎么当。
“于长老,我看您也是讲道理的。”范宝宝没有被于孟涛的话打乱节奏:“这事儿原本就是天衍宗的过错。我们掌门不过是因为一个没有查证的想法就被冤杀,而您更是包庇弟子恃强凌弱,这说出去,未免折损了天衍宗的名声。”
“我天衍宗何等门第!岂是能被你们这些末流泼脏水的?”没有离开的李同听到范宝宝威胁他们,立刻恼怒开腔。
“住嘴!”于长老呵斥道:“你高傲乖张,如今还不知悔改。回去便去思过峰领罚。”
李同立刻住了嘴。若是一般的惩罚他不怕,可思过峰却是杨长老亲自负责,去的人都能掉一层皮。
想到这里,他心里更加记恨席玉几人。
若不是他们,师父根本不会这样罚他。
柳雪柔一脸地生气,指着李同道:“您这徒弟根本不像要放过我们的样子。”
于真人面色和蔼:“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再找你们麻烦。”
其实话说到这里,已经别无选择。于真人说话和气,但到底是护着李同的。
她们修为低微,根本不可能在于真人眼皮子底下杀了李同。如果真能像于真人说的那样,李同不会再来找他们麻烦,也只能就此打住。
然范宝宝思忖了片刻,一脸为难道:“可我们本就是小宗小派,遭此一劫......”
于真人立刻会意:“这事确实是天衍宗有错在先。”他从自己的须弥戒里拿出一袋灵石:“这里有十颗中品灵石,聊表天衍宗对贵宗老掌门的哀悼之情。”
一颗中品灵石相当于一百颗下品灵石,老掌门当了宗门的宝剑才只得了5颗下品灵石。十颗中品灵石并不算少,但买一条人命,又如何算多呢?
但范宝宝并不打算与他讲价,直接接过了那一袋灵石:“如此,你我宗门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她说得爽快,却引来李同的嗤笑。他心里自然觉得范宝宝未免自视过高。这样一个破败宗门,也能与天衍宗相提并论?
不过于真人却是很满意。
他又看了一眼范宝宝,心想这天仁宗有了这样一个精于算计的掌门,只怕真的要断宗了。
他有礼貌地一拱手,最后对席玉说了一声保重,就带着李同离开了。
“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望着两人离去,柳雪柔不甘心地道。
范宝宝无奈叹气:“咱们的修为与那于真人相去甚远,我们别无他法。”
柳雪柔有些失望:“你若是怕丢了性命,便在观里照顾好你二师兄。我今日一定要讨个公道!”她强忍住五脏六腑的疼痛,就要往外走。
一声冷嗤打断了柳雪柔:“弱肉强食,哪里有什么公道?”
是席玉。他缓了片刻似乎好上一些,只是仍然有些虚弱。
柳雪柔不想理席玉,与他根本就说不通。
就在这时,范宝宝忽然出声:“二师兄说得不对。”
柳雪柔脚步一顿。
“世间是有公道的。只是这个世界,只有站在最高处,才有人愿意听我们说个公道。”
范宝宝缓步走到了院子里,因为之前李同的闯入,已经一片狼藉。她看向一脸苍白地柳雪柔:“大师姐,你若真能讨得公道,我便也由着你去。只是你看方才的李同和于真人,谁真的觉得老掌门的命是一条命呢?你去了,死了,别人不过笑话一句蚍蜉撼树,如何能讨得公道。”
她声音不大,说得也并不快。但一字一句,却如重锤一般敲击在柳雪柔的心上。她双唇颤抖:“可也不能就收钱了事!”
其实她真正气的,是于真人用十颗中品灵石买掌门的命,而范宝宝连争也不争就同意了。
她原以为范宝宝和她一样是真心想为老掌门报仇,可如今她不那么确信了。
“师姐,我收他的钱不是为了平息此事。只是他们给我们钱,我们为什么要拒?”
范宝宝又向前走了几步,打量着破碎的大门:“我们宗门这么穷,哪里不需要灵石。他们欠我们的,为什么不能用?”她一块一块将破碎的门板收拾整齐:“我没有与他讨价还价,因为那些灵石根本不能买掌门的命。”
人命不能用灵石来衡量,柳雪柔懂,她自然也懂。
她走向柳雪柔,声音清晰而坚定:
“总有一天,我会让天衍宗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真心实意地意识到他们冤杀别人的行为,是错的。”